第1章 分家

寂靜的農家院裏，陡然響起一聲厲喝：「林薇薇，你松不鬆手！」

林薇薇張開瘦弱的胳膊，緊緊將兩個妹妹護在懷裏，由於面黃肌瘦，一雙漆黑的眸子愈發有神：「不鬆手！誰也不準賣我妹妹。」

她一睜眼，就聽到這蠻不講理的奶奶竟然背着父母要將二妹三妹賣了換錢，這種沒天理的事情，如何能讓？

林奶奶生得虎背熊腰，是個有力氣的，聞言拎着林薇薇的脖子就要把人丟開，罵罵咧咧道：「你個死丫頭，再敢礙事，我抽死你！」

林薇薇身子瘦弱，跟個弱雞仔子似的，可為了護著妹妹們，她絲毫不讓，藉著身體靈巧的優勢，拉着兩個哭哭啼啼的妹妹跑到門口，大聲和她爭辯：「奶奶，你憑什麼擅作主張賣了我妹妹？你徵得了我爹娘的同意了嗎？我們都是娘十月懷胎辛辛苦苦生下來的孩子，你做不了主！」

林奶奶氣得臉上的皺紋都跟着一起顫，撒腿追過來，怒聲指責：「你們一家子吃我的用我的，住我的，老林家的人就沒有我做不得主的，我要賣了這兩個賠錢貨，還不是為了養活你們一家子！你也不為你弟弟着想，若是沒錢，你爹娘病著又幹不了活，你拿什麼養活一家幾口？」

林薇薇見她強勢說不通，乾脆放開了嗓子喊道：「既然奶奶嫌棄我們礙事，那就乾脆分家好了。」

林奶奶愣了一下，只聽她平靜道：「分了家，咱們就各過各的，各不相干了。」

聞言，陸陸續續有村民看過來，只見瘦弱的林薇薇護著兩個哭的眼眶紅腫的妹妹，還鬧着要分家過日子，眾人都驚愕不已。

林奶奶是個要面子的，見人圍觀，臉色掛不住，正要說話，手被身後一直默不作聲的大伯母攔住了。

「娘，您可別聽了薇薇那丫頭一時意氣的話，一家人好好過日子，平白說什麼分家呢？」大伯母頭上扎著碎花頭巾，生的慈眉善目，實際上是個心眼多的。

雖說現在林薇薇父母不中用，可她一直都指揮林薇薇姐妹幾人做事慣了，自然知曉林薇薇做事利索，是個極為能幹的。

私心裏，她不願意放走這麼個勞動力，於是慫恿林林奶奶道：「現在家裏頭困難，咱們賣了兩個小丫頭也是不得已，好好和薇薇說說，她也就明白了，為這事兒鬧着分家，豈不是要人笑話？」

林薇薇冷冷看向大伯母，心中瞭然：她這話里的意思，無非是既要賣了兩個妹妹還錢，又要留下自己在家干苦力。

最後所有的好處，還不是進了林奶奶的口袋？

「姐姐……」老二林雨兒年長一些，看得懂林奶奶和大伯母正虎視眈眈，決意要賣了她們姐妹，眼下只有長姐能護着她們了，「我們會聽話，會努力幹活，別賣了我和妹妹。」

老三林夏還不到八歲，眼角還有幾道林奶奶抓出來的血痕，哭得鼻尖通紅，抱着林薇薇不撒手：「姐姐，我……嗚嗚……聽話……不賣……」

骨肉至親被嚇成這樣子，林薇薇氣悶又心疼，緊緊握住拳頭：「乖，不怕，姐姐在，沒人敢動你們一根頭髮。」

大伯母聞言，臉色也沉了：「薇薇，你年紀也不小了，怎麼能這麼不懂事？」

林奶奶冷哼一聲：「跟她廢話作甚，抽一頓關到屋子裏，我看她如何攔得了？」

話音剛落，林薇薇忽然抱着一雙妹妹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啕大哭：「奶奶，大伯母，求求你們了，別賣掉我妹妹，你們嫌棄我們一家子累贅，嫌棄我爹娘是廢物，我們分家好了，只要我們一家人能在一起……」

既然大伯母心懷鬼胎，林奶奶又惡意滿滿，她索性將事情鬧大，逼得兩人下不來台，利索分了家才好。

不用她教，兩個小丫頭越哭越大聲，惹來鄰居觀望，見三個小丫頭苦作一團，聲聲控訴林奶奶的惡行，紛紛指指點點起來：

「林林奶奶，你這就過分了啊！薇薇她爹身子好的時候，沒少給家裏幹活賺錢，眼下遭了困難，你們不幫着就算了，怎麼能欺負三個女娃娃？」

「可不是？瞧這兩個小丫頭哭得都快喘不上氣了，這怎麼說也是你們老林家的血脈，至於這麼苛待嗎？」

「要說你家裏的日子又不是過不下去，至於狠心賣了孩子換錢嗎？」

「薇薇說的沒錯，再怎麼樣一家人在一起，日子總能過下去的，你們若是不想幫襯著，嫌棄他們一家子礙事，那就分家過算了。」

「老大媳婦也是，平日裏沒少使喚薇薇姐妹給你家裏幹活，人小丫頭勇敢著呢，你們不願意養活，那就放過人一家子吧！非逼着人賣女兒，這不是作孽嗎？要遭天譴的喲。」

村民們你一言我一語，將林奶奶兩人貶的一無是處，大伯母饒是臉皮再厚，也沒法子當眾喂自己辯駁。

畢竟，大家說得也是事實。

林林奶奶率先掛不住一張老臉，哼了一聲，氣悶道：」分家就分家，正好今兒大家都做個見證，」她指著林薇薇三人，咬牙切齒道：「分了家，以後你們一家子是死是活就跟我們沒關係了。就算是餓死了，也別找上門鬧事，再說我們虐待你一家子。」

林薇薇聞言，利索地拍拍身上的土，拉着兩個妹妹一左一右護著，抿唇堅定道：「奶奶放心，分家以後，我們絕對不會來騷擾這邊。」

「成，這是你說的，這多人聽得清楚明白，日後休得耍賴，」林奶奶見自己賣不了這兩個丫頭換錢，愈發急切地想要擺脫這一家子白吃白喝的麻煩精，當即請了村長過來，當眾立下分家字據。

只是瞧著拿少的可憐的家產，村長有些不贊同道：「只一畝三分地，還是旱地……」見林奶奶橫眉怒目，他忍住了話頭，可扭臉又不忍地看了眼三個瘦弱的小丫頭，猶豫片刻：「米糧呢？」

「村長您開什麼玩笑？這年頭糧食比地都貴，我們一家子都沒得吃，哪裏有得分？」林奶奶強勢道：「一畝三分地，六間茅草屋不少了，從她爹娘病了以後，這一家子就一直是我們養著的，費了不少糧食，現在哪裏還能分得更多？」

林薇薇剛剛張嘴，大伯母立刻上前：「薇薇，家裏困難你也是知道的，否則奶奶也不能想着賣了你妹妹換錢，你非要鬧着分家，這麼些東西已經是仁至義盡，委實分不出更多了。」頓了下，她佯裝大方道：「放心，你們房裏的東西我們一分不要，被褥衣服什麼的，你通通帶走。」

林薇薇莞爾一笑，那些本就是她爹娘掙得多，分家本該就由他們一家子帶走，這麼一說，倒是成了她大方闊氣了！

也罷，本也不指望着這婆媳倆能有多大方，只要能分家，暫時脫離苦海即可。

林薇薇接過字據，點頭：「沒問題，就這麼着吧，我們今天就搬出去。」

林奶奶擺擺手，不耐煩：「要搬趕緊搬，省得看着心煩。」

見狀，村民們微微搖頭，對林奶奶這狠心模樣嘆息不已。奈何到底是人家家事，說說閑話可以，真要管起來，也挺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