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人鬼殊途14

「……」

此刻的另一邊。

左微摸索著從橋洞中爬出來。

睡了幾天，她的精神總算好了一點。

她慢悠悠飄到江面中心，抬頭向上看去。

橋上空無一物。

「奇怪。」

小萌也從洞中猛地竄出來，在橋上飛來飛去。

「剛才似乎有人過去了？」

左微打了個哈欠，摸摸寬大黑色禪衣下軟乎乎的肚子。

「好餓……」

小萌：「……宿主大大，要不你再等一會兒，我們把人等到了，就立刻帶你去吃東西？」

左微點點頭，重新鑽進了狹小的橋洞裏。

……

在幾乎看不見天橋的那一刻，簡白似有感應，沒忍住回頭望了一眼。

江面上……好像真的坐着一個小小的身影，黑色的，似乎還打了個懶洋洋的哈欠。

和那副畫上一模一樣。

簡白平靜地轉過頭，不再去看了。

似乎是被影響了吧，竟跟那小女孩一樣，出現幻覺了。

……

最後一天了。

簡白把身上所有的錢交給包租婆，續了電費，自己則一大早就離開，去了劇組。

大概是他到的時候太早了，才五點半，劇組還沒有什麼人，冷冷清清的樣子。

簡白坐在拍攝場地上隨處放的一把木椅上，微垂著頭髮呆。

已經第三天了。

他不信黃勵會沒有任何動作。

只是不知道，接下來，他會用什麼樣的方法對付他。

過了一段時間，工作人員陸陸續續地來齊了。

令人驚訝的是，這次陳諾景來得居然挺早，只比簡白晚了半個小時。

他面色不愉，神情冰冷，見到簡白之後更甚，在他面前冷冷哼了一聲，徑自去了化妝室。

簡白目光淡漠，沒有理他。

他一直等到昨天那個化妝師來了后才進去。

直到七點半，郭導才姍姍來遲。

猛然看見一大家子都齊了，就是那幾個大牌也乖乖的在原地等著，他一時間有些懵，下意識道：「你們怎麼這麼早？」

平時不是起個床都不情不願哭天喊地的嗎，什麼時候這麼勤奮了？

難不成今天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蘇臨末剛想開口打趣兩句，陳諾景搶先開口道：「郭導，不是有那句老話嘛，一日之計在於晨。我們來這麼早，應該的。不過郭導您也該早睡早起，我們都等好一會兒了。」

郭導：「……」

對哦，你好棒棒哦，還會引用俗語，是不是應該給你頒個獎鼓勵一下？

你們年輕人體力好我能理解。

我都一把老骨頭了你還要我起這麼早，這是個人？

郭導嘴角抽搐幾下，很想懟回去，但想到他陳家小公子的身份，還是硬生生忍了下去。

罷了罷了，不和年輕人一般計較。

郭導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道：「諾景說得不錯，年輕人是該早起早睡，對身體好。行了，既然來了就別說廢話了，快點動工吧。攝影師準備起來！」

在這場戲中，簡白所演的角色並不是很突出，在觀眾看來或許只是個跑龍套的，但卻是他和鹿覺為數不多的幾場戲之一。

黑道老大出行的消息泄露，差點被警方包圍，后又被敵家圍堵，差點就沒出來。所幸最後殺出一條血路，等到了前來支援的鹿覺眾人。

也是因為這一次，黑道老大起了懷疑的心思，開始一級一級尋查卧底。

在這裏面，簡白所演的角色戰鬥力並不高，甚至可以說是這些人中最弱的。

鹿覺趕來后，先是把自家上司送了回去，然後留下來收拾殘局。

在這個過程中，戴着面具的青年渾身是血，倒在地上差點沒起來。

但在鹿覺看過來的時候，他還是掙扎著爬起來。

鹿覺看他還活着，隨手無意間丟給了他一條絲巾，讓他擦擦臉上的血。

只是一個很小的片段，甚至讓人無法起任何懷疑或過多關注的心思。

郭導要的就是偶然性，偶然的迷戀、偶然的救贖、偶然的替罪。

其實回看郭導以前拍的電影，很多情節都是看似巧合，實則分外重要的轉折。

總之就一句話，讓觀眾想不到下面的劇情。

再稍微簡短點，就一個字：皮。

皮地不得了，上竄下跳硬是讓你猜不出下一步。

「開始了開始了！位置看看都站對了沒，打起精神來，都別偷懶！」郭導吼了一嗓子，所有人開始乖乖各就各位。

「……」

第二十三場戲開始。

……

雨很大，每個人的頭髮，衣服都是濕的。

中間被護著的那個尊貴、冷漠的男人不動聲色擦拭着手中的槍。

「看來我們中，居然出了個卧底。」他冷冷道。

「卡——」

郭導忍不住吼道：「上個月給你的劇本你到底看沒看，知道原人物是個什麼人嗎？要冷，要狠，不是讓你一個冰塊臉擺那兒不動了！再來！」

陳諾景有些尷尬，很快調整過來，點點頭道：「我知道了，郭導。」

「再來！」

「……」

雨中的劇情不好拍，好在陳諾景也知道這一點，再來一次就好了很多，隱隱約約像個樣子了。

但郭導還是不滿意的樣子，在一行人逃離上車逃離的時候又卡了一回。

蘇臨末在一旁看着，關注著那個自始自終都把自己當成背景板默不作聲的青年。

他的臉色比昨天還要差，就是這副妝容也掩不住他的蒼白之感。

蘇臨末有些擔心，但到底什麼都沒說。

不知道是不是這場打戲人太多太混亂了，本來陳諾景有一個奪槍殺人的鏡頭，結果不知道怎麼回事，他踉蹌了下，撞到了旁邊一個人。

那個男人似乎演上頭了，以為是能和他對打的武打演員，下意識一腳踹了過來。

陳諾景嚇得不輕，還沒反應過來，身體已經更快一步的把旁邊的簡白硬生生推過去挨了這一腳。

事故只發生在一瞬間。

甚至很多人都沒有反應過來。

簡白悶哼一聲，身體與牆壁接觸，發出清脆的碰撞聲。

他捂著腹部，面具掉在了腳邊，低着頭緩緩順着牆壁滑下來，一聲不吭，安靜得有些可怕。

這一腳的力道可是實打實的，沒摻半點水分。

簡白一手撐着地面，另一隻手捂著腹部，手背上青筋暴起，大滴大滴汗珠順着蒼白的臉頰滑落。

那個演武打的漢子嚇呆了，愣愣站在原地一動不敢動。

還是蘇臨末反應快，迅速圍上去，掐着他的下頷迫使他抬頭。

果不其然，嘴唇已經被咬破了，幾滴腥紅的血滲了出來，襯着他蒼白的臉色，莫名有幾分詭魅妖異。

他的身軀冰涼，沒有一絲溫度，神色痛苦，像是在強忍着什麼，身體不自然地顫抖。

蘇臨末小心翼翼地虛扶着他，不敢用勁，生怕一不小心又造成二次傷害。

郭導也嚇壞了，沒想到這個青年竟然已經虛弱成這樣，急得團團轉。

「郭導，他身體太弱了，必須送醫院！」蘇臨末轉過頭來焦急地說道。

「哦哦，對……」郭導如夢初醒，「快！快給黃勵和醫院打電話！」

一行人手忙腳亂，將中間的青年團團圍住。

而站在人群外的陳諾景白著張臉，身上的服裝還滴滴答答滴著雨，可自始自終也沒有人來管過他。

「景哥……」小助理走過來，小聲地道，「要不先把您這一身換下來吧，容易感冒……」

陳諾景慘白著臉搖搖頭。

簡白都這個樣子了，要是他還能回去換衣服，怕是整個劇組的人都會多有言辭。

小助理也想到了這一層，儘管心疼陳諾景，到底沒再繼續勸了。

這個時候，只能以慘比慘，越沉默越好，千萬不能挑起整個劇組的火氣。

小助理只能默默退下去給陳諾景準備薑湯。

「……」

沒過多久，救護車終於來了。

只是令人意料之外的是，黃勵竟然也在裏面。

他扯了扯嘴角，勉強撐起一個笑容來：「簡白怎麼了？快把他抬上來吧，我送他去醫院。」

眾人又七手八腳扶著簡白上車。

郭導皺着眉頭，有些鬱氣地數落道：「你這個經紀人平時怎麼當的？他怎麼瘦成這樣你卻一無所知？」

黃勵當然知道，但他肯定不會說，只是裝作誠懇的模樣：「謝謝郭導提點，但他平時就是這樣，為了身材經常一天不吃飯，我勸了好幾次，可他不聽啊……」

郭導卻不中招，道：「他已經夠瘦了，不需要學別的男明星減肥。倒是你另外一個……」

他瞟了一眼身後的惶惶不安的陳諾景。

黃勵：「……」

黃勵一口黃牙差點咬碎掉，拚命牽動臉上的肌肉才不至於讓微笑太過僵硬。

他不動聲色移開話題：「簡白這次去醫院可能要一段時間才能好，您看……」

郭導倒沒想太多，揮了揮手道：「沒事，反正有面具，可以另找他人代替一下。」

黃勵微笑：「那我就替簡白謝謝郭導了……」

迷濛間，簡白模模糊糊聽到了黃勵的聲音，下意識地開始掙扎。

只是那力氣太過微弱，扶着他的工作人員只覺得是他疼糊塗了，加快速度把他送到車上。

「不……不……不去……」

即使躺在白色的病床上簡白也不安分，還在掙扎著，費力地說着拒絕的話。

「喲，這怎麼還說起胡話來了！傷得這麼重嗎……」

他裝作擔憂的樣子，俯下身壓低聲音，用只有他們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陰森森道：「我知道你在怕什麼，但在這種時候，你覺得我還能對你幹什麼？何況這旁邊還有人呢！你不要臉我還要！倒是你這個廢物，要不是你搞出這麼多麼蛾子，你以為我願意過來？！！」

簡白緊緊皺着眉頭，眼中雖已模糊不清，但隱約確實可以看見有兩個穿着白大褂的人在旁邊忙碌著。

安撫好簡白，黃勵回過頭向眾人微笑道：「那我就先帶簡白走了，你們別受影響，繼續忙你們的吧！」

郭導忽略掉心裏那點兒不自然感，轉身呵斥工作人員散開，各做各事。

只是在沒有找到合適的武替人選時，這場戲怕是拍不成了。

人群陸陸續續地散開。

唯有蘇臨末看着那輛救護車越走越遠，臉上的神色越來越蒼白。

心裏的不安感漸漸擴大……

「臨末，看什麼呢，到你的戲份了！」郭導上前拍了他一下。

「郭導……」蘇臨末僵硬地轉過身體，眼中漸漸浮現了驚惶之色。

「怎麼了？你怎麼這副臉色？」郭導不解地問道。

「郭導……那真是輛救護車嗎？」蘇臨末臉色越來越白。

「……你怎麼這麼說？」郭導不知怎的，身上忽然感覺一陣陣涼意。

「那為什麼……它和去醫院的方向，是完全相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