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不存在的視界

「喂！醒醒，別睡啦！」

黑暗中似乎有人推了一把，緊接着蕭逸凡就墜落萬丈深淵。他情急之下不斷掙扎，試圖用手抓住什麼來阻止自己落入萬劫不復之地，卻意外的真的抓到了什麼。

而他的夢，也在此時醒了。

「你、你小子可以啊，這個節骨眼兒上還佔人家便宜？」

蕭逸凡被那人說的雲里霧裏，定睛一看，才發現自己的手此時正抓在一個白白的，軟軟的半球體上，而那半球體的主人，此時俏臉微紅，面帶嬌嗔的瞪着自己。

「我……我沒死？」

見到蕭逸凡第一反應不是拿掉自己的咸豬手，反而裝模作樣的又捏了捏，女孩當機立斷……賞了他一個響亮的耳光！

雖然臉上火辣辣的疼，但蕭逸凡仍是沒有太大反應，獃獃的看着面前的大叔和美女，眼角竟然不自覺的濕潤起來。

「老劉？溪瑤？你們還活着……」

啪！

比剛才更加響亮的耳光響起，並在蕭逸凡的臉上留下一個深紅的掌印。

「哦？連續兩巴掌也沒能讓你鬆手，你這色鬼已經做好必死的覺悟了吧？」

「別激動！」蕭逸凡急忙按住雲溪瑤握住刀鞘的手。「我……」

蕭逸凡很像跟他們說說自己拿荒謬的記憶，但話到嘴邊他又不知道該如何開口，難道要他們兩人接受這艘飛船已經被捲入黑洞，並且隨時可能崩解，所有人都無法倖免於難，而他則利用「阿凡達」系統陰差陽錯的穿越到一個仙俠世界？

這種事情，老劉這樣土生土長的華夏人還可能勉強理解他在說什麼，但絕對不會相信他說的「玄幻」故事，更不用提雲溪瑤那樣的「基因調整人」了。

所謂的基因調整，其實更趨近於二十世紀的「混血兒」概念，與混血兒不同的是，二十三世紀的基因調整技術要比混血兒的基因序列潛力更大，更能夠勝任太空作業。而且需要基因調整的大多都是沒有生育能力的家庭，在克隆技術被政府封鎖的情況下唯一的選擇。

所以別看雲溪瑤是個華夏民族的名字，但實際上她體內有一半的東瀛血統，集合了兩大民族女孩的特點，是名副其實的「兩百年不遇」的美少女。

「我當然不是故意的。」說話間，蕭逸凡抽回了自己的咸豬手。「我只是剛剛做了個噩夢，可能有些睡糊塗了。」

「那個……你們都沒事兒么？」見到雲溪瑤在此頭來冷冽刺骨的目光，蕭逸凡急忙改口。「我是說，我昏迷多久了，飛船怎樣了？咱們逃離黑洞視界了？」

蕭逸凡的這一串問題看似有些無厘頭，但實際上卻是在試探。

眼前的景象雖然十分逼真，但正因如此，讓他反而不能確定自己是否真正的死亡，或者真的被那個冷千雪送回原本的世界裏。

他懷疑眼前的一切，只不過是另一個逼真的幻境，就好比他在殘陽大陸上的那場「死亡」一樣。

「黑洞視界？我說小凡子，你這是還沒睡醒吶！咱們還沒脫離太陽系範圍呢，哪來的黑洞？真有黑洞接近太陽系，地上那群科學家早就炸鍋了，還用得着咱們來送死？」

老劉雖然是個中年大叔，但能上太空飛船出任務的傢伙，從來沒有那種思想僵固不化的人。可即便這樣，他還是有些跟不上蕭逸凡的思維。

而雲溪瑤不同。

她到底是優秀基因的承載者，儘管蕭逸凡的話聽上去就很欠揍，她還是略作思考，然後認真的回答他的問題。

「先鋒者0-11號是目前人類最先進的探索飛船，航行路線則是旅行者1號的舊航線，至少在離開太陽系之前絕對不可能遭遇太空異常狀況，所以這艘飛船是絕對不可能捲入黑洞視界的。」

「況且先鋒者0-11號還搭載了引力檢測器，迄今為止最完善的星圖，航線也一直沒有偏差，所以我實在不理解你為什麼會說出這種話。」頓了一下雲溪瑤又繼續說道。「這甚至連危言聳聽都算不上。」

蕭逸凡以為自己聽到這些話會非常震驚，然而事實卻是他瞬間就冷靜下來，很自然的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聽着雲溪瑤的分析還適當的點點頭，好似真的睡迷糊一般。

然而他的心裏早就翻起來驚濤駭浪。

如果蕭逸凡沒有推斷錯誤的話，他經歷的應該不只是穿越那麼簡單，應該是更為玄幻的時空穿梭！

他不僅僅是穿越了兩個世界，更回到了自己穿越之前的某個時間點上。也就是說，在不久的將來，這艘飛船還是會莫名其妙的闖入黑洞視界，等到船員們察覺到真正危機的時候，一切都已經遲了。

雲溪瑤的分析看不出任何疑點，這也正是目前處境最為無解的原因之一。黑洞這種不可直接觀測的存在，本就是宇宙中最讓人感到絕望的天體之一，可如今卻似乎註定要為他們這銀河中的一葉孤舟帶來一場無法逆轉的災劫……

穿越后的蕭逸凡也曾經幻想過，以自己當初的修為，若是回到原本的世界，若是這艘飛船還沒有被黑洞恐怖的引力摧毀，那麼他真的能夠改變什麼嗎？

如果真有這種機會，怎樣雄厚的修為，才能夠與黑洞抗衡？

結丹？元嬰？還是天人？

然而上天似乎總喜歡跟他開玩笑，曾經的蕭逸凡總覺得自己愧對飛船上的其他人，若是他能夠在想到用「阿凡達系統」傳輸自己意識之前，先把這個想法跟其他人討論一下，那麼或許其他人就不用死。他道心有缺，直接導致自身境界陷入瓶頸，成為元嬰都很困難，更別提破空飛升，穿越重重虛空如大海撈針一般找尋落入黑洞的先鋒者0-11號。

空有一身本領卻無法拯救別人的挫敗感，曾是他最可怕的夢魘。

可眼前的情況卻剛好相反，結果卻仍然可能讓一切變為徒勞。

他回到了一切開始的地方，卻沒有改變一切的能力，身為一個普通船員，他又如何能夠說服船長改變航線？

「結果到頭來不還是如此嘛……還是什麼都做不了。」

蕭逸凡自言自語，聲音低的微不可聞。他多希望這一切只是一場夢，他在殘陽大陸上的修士生活，不過是夢境中的一環，只是飛船航行中遇到宇宙亂流時的一陣顛簸引起噩夢而已。

說不定他記憶中另一個世界的經歷，真的只是一場夢……

醒來之後的人生沒有黑洞，也不必改變航線，他們的飛船會安全的飛出太陽系，為人類最偉大也最為壯觀的一次遷途，鋪好路上的每一塊磚。

深深地嘆了一口氣，蕭逸凡又何嘗不希望一切真的只是一場夢呢？

然而真的會這麼簡單么？

看着已經離開的兩人，蕭逸凡晃了晃腦袋就起身跟了上去，似乎這樣就能甩掉自己那荒謬的想法，讓他像個沒事人那樣重拾自己曾經失去的人生。

他也當然可以跑到指揮室去跟船長大喊大鬧，只期望船長的腦子足夠靈光，能夠從他混亂的描述中明白事情的真相，而不是一怒之下把他關在禁閉室里不了了之。當然，這還是在他能夠順利進入指揮室的情況下，作為一個身份只是預備船員的傢伙，蕭逸凡基本是不可能進入指揮室跟船長直接接觸的，他想接近船長的唯一方式，大概也只有三更半夜蹲在廁所門口，然後還要祈禱今夜船長室的馬桶壞掉了，船長本人也剛好想要起夜，這才有機會在船長去廁所的路上攔住她。

如果蕭逸凡足夠幸運的話，他或許真的不會被當成變（和諧）態，跟蹤狂，或者其他什麼有心理疾病的人被船長直接逮捕，但是當他把自己經歷的事情跟船長說了一遍之後，估計船長都不會聽完整段話的三分之一，就會毫不猶豫的把他直接定義為潛在的精神病患者。

儘管這艘船的主要用途是探測地外生命以及尋找適合人類居住的行星，理論上只是關一段時間的禁閉而已，並不會造成什麼肉體上的損傷。

但……

那樣會耽擱如今最為寶貴的時間。

如果這一次沒有遇上黑洞當然最好不過，可萬一黑洞如期而至呢？

蕭逸凡可不想坐以待斃，只因為一個自己過分樂觀的猜測，就放棄改變命運的機會。就算結果證明他只是被噩夢搞壞了腦子，就算這艘船上的人們還是會面臨十死無生的局面，他也必須在飛船進入靠近黑洞視界之前做點什麼。

僅僅只成功一次成功穿越的經驗，蕭逸凡可不是那種會在小概率事件上下注的人。

他安靜的跟在老劉他們身後，一路上細細觀察這個飛船的各處細節，沒有任何一處紕漏，所有的一切都在表明這裏正是「先鋒者0-11」號太空探測飛船。

只是……一股說不出來的詭異縈繞在蕭逸凡的心頭，久久不能散去。

那種感覺就好像，他的每一種感官都在告訴他這一次確實穿越了的時間，然而當他真正開始接受現在這個狀況之後，卻總能察覺到一些異常，一些他上次穿越之前就感到怪異的地方。

蕭逸凡根本不需要問什麼，他們兩人討論的隻言片語也足夠他推測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

似乎跟以前一樣，指揮室終究還是出了意外！

「老劉，你倆這麼慌張究竟是怎麼了？」

「你還不知道么？剛才船上廣播那麼大聲你居然都沒醒過來還真是個奇迹。」

「指揮室的門打不開了，船長和副船長都被困在裏面了，我們也是過了好一陣才發現這種情況……希望這只是一次系統故障就好。」

「那現在怎麼辦？之前可是有消息說導航系統出現偏差了啊……」

「導航系統出現偏差又不是第一次，讓智腦計算誤差，重新校準航線不就行了？」

「這次似乎有些不一樣……」

「哪裏不一樣？」

「甲板上的人說他們聽到一些詭異的聲音，好像女人在哭……」

「哎？你小子發什麼呆，趕緊跟上啊！」

老劉的聲音並沒讓蕭逸凡的思緒回到現實，反而讓他愈發覺得無助。後面的話蕭逸凡沒有在聽，他的思緒早已久被帶回了那個他幾乎已經遺忘的清晨。當他被哭喊聲和慘叫聲驚醒之後，發現飛船已經失控的那個早晨，而當時的他正式在7號儲存室的門口聽到了跟這一段十分類似的對話。

那莫名其妙出現的黑洞，似乎仍然沒有打算放過他們，彷彿一個厲鬼死死纏住了這艘船。

重回「迅捷號」並沒有讓他有機會改變什麼，就好像一切都已經註定，他只能跟上次一樣眼睜睜的看着指揮室的大門緊鎖，將船長和大副關在裏面無法聯繫。

雖然目前還沒有發生，但塵封已久的記憶還是把蕭逸凡帶回了那個極度慌亂的時刻。

目前只是聯繫不上船長和大副，接下來就會有人報告飛船出現各種問題。船員們會找尋各種問題的根源，但蕭逸凡知道一切都是徒勞，以迅捷號的引擎是不可能擺脫黑洞視界的。更何況船員們在確定真正要面對的問題之前，還要激烈討論船政這些天的詭異行蹤，大副之前一段時間內的古怪命令，然後就會意識到飛船各種儀器接連失靈，整艘飛船都會陷入慌亂之中。

若是所有人團結起來，在接觸黑洞視界最開是的瞬間，就全力發動引擎說不定還有一線生機。可是現在……

蕭逸凡還是回憶一下「阿凡達」系統的具體位置比較靠譜。

「小凡子你要去哪？」

蕭逸凡沒有理會老劉的問題，他知道這個看起來忠厚老實的中年大叔，一定會在飛船發生故障之後私自打開倉庫，偷偷取走足夠自己一個人生存一周的補給。

但是當他經過雲溪瑤身邊的時候，腳步還是不由自主的聽了下來。

他看着雲溪瑤湛藍的雙眼，用幾乎微不可聞的聲音說道。

「活下去，這次……換我救你。」

他一路狂奔，沒有理會任何人的呼喚，直奔記憶中的存放着一是連接系統試驗機的房間，可就在他距離哪裏只剩一個轉角的時候。

【哦？即使重來一次，你也還是打算拋棄自己的同伴么？】

突兀的聲音在腦海中響起，讓蕭逸凡奔跑的腳步為之一頓。

【呵呵，怎麼？你真的以為自己穿越一次之後，還能完好無損的回道原本的生活？】

【別做夢了！一世修仙，世世修仙。只要品嘗到擁有力量的滋味，任何人都不可能放棄修士這個身份～而身為修士，又怎麼少得了心魔陪伴呢？】

「你是我的心魔？」

【哈～那你覺的我是什麼？某個念力異能者？還是會讀心術的外星人？】

【我就是你的影，是你內心深處的恐懼，是你對不願面對的夢魘！】

「我不管你是不是心魔，你既然選擇在這個關鍵時刻出現，那麼時間寶貴你就有話直說吧，你到底能幫我什麼？」

蕭逸凡也不跟它廢話，管它是心魔還是其他什麼別的東西，他都不打算在對方身上浪費哪怕一分鐘。

【幫、幫……你？你是不是對「心魔」這兩個字有什麼誤解？我寧願看着你垂死掙扎，也不可能幫你……等等，你跑反了！】

「你怎麼知道我反了？」回到飛船之後，蕭逸凡的臉上第一次露出笑容。「就因為我跑的方向通往引擎室，而不是那個能讓你跟着一起穿越的系統？」

【哼！不愧是我選擇的宿主，反應倒是很快。】

心魔語帶不甘。

【那我就直說了，你抓緊時間按照原計劃開啟系統，說不定這一次咱們還能完好無損的穿越。】

「如果我拒絕呢？」蕭逸凡還想壓榨這個心魔的價值，卻在說話的瞬間，體驗到一陣恐怖的抽離感。

就好像整個靈魂都被人抓住，隨時可能拖入地獄一般。

不用任何人來提醒，蕭逸凡也意識到一個嚴重的問題——飛船進入黑洞視界了！

【沒時間討價還價了！快去找那個系統，再晚一點咱們兩個都得完蛋！】

不用心魔提醒，蕭逸凡就已經跑了起來，但黑洞視界內的引力何其之大？他雙腿好似灌了鉛，根本一步都諾動不了，只能看着整條走廊不斷被某種奇異力量擠壓，拉長，扭曲，惟獨詭異的沒有斷裂。

【該死，要不是你這個廢物關鍵時刻玩什麼心理戰術，老子現在早就逃出生天了！】

【算我倒霉，好不容易逃離那個怪物，現在有要被抓回去……算了，老子拼了！】

接下來發生的一幕，讓蕭逸凡頗感毛骨悚然。

他明明已經沒有力氣抵抗這股龐大引力的肉身，居然自己動了起來，用一種恐怖片里才會出現的詭異姿態，沿着地板，牆壁，天花板等各種匪夷所思的路線，竟真的一路衝到了那台儀器前面。

但這並非沒有代價。

一個普通人的身體根本難以承受如此之大的引力拉扯，他渾身浴血，幾乎斷裂了每一根骨頭，僅僅身體傳來的疼痛就已經足夠他昏厥數次。但也許是因為身體被心魔操控的結果，他愣是撐到了自己帶上意識傳導頭盔的那一刻，他忽然意識到一個問題。

黑洞接近的時間似乎比他記憶中提前了！

這黑洞……莫非是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