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五章

當天空被第一束陽光照亮,婁梨和條件反射地睜開眼,涼風習習,她茫然不知所處何處,一扭頭看到石桌邊趴著的季新涼睡的正香,低頭一瞧,看到自己身上裹著好幾片大芭蕉葉子,蓋得嚴嚴實實,揉著太陽穴想了半晌,她終於有了些記憶,彷彿她昨天喝醉了?這葉子是季新涼摘的?

想到這裡她一愣,畢竟她好多年沒有醉過,沒想到月牙頌的後勁這麼大,這些日子她都是品上一口倒頭就睡,倒不知道自己禁不住一筒的量,好在她不是什麼喜歡耍酒瘋,耍完酒瘋就完全失憶的人,細細將昨日殘存的記憶想來,並沒有過多不雅便也不放在心上。

將身上的芭蕉葉子拂開,她脫下襯衫蓋在季新涼的背上,扭身看向東方,時間剛剛好,雲間山間,陽光如劍,劈雲而出,丁達爾效應下每一道光束都顯得一往無前,勢不可擋。

「你怎麼醒了也不叫我一聲?」

婁梨和聽到芭蕉葉子落地的聲音,知道季新涼醒了,卻不扭頭,一是不想錯過日出的分分秒秒,二也是心中難免有些尷尬。

季新涼見她不回頭,便走過去,只見初日照高山,萬籟俱寂的空谷里一下子喧囂起來。

婁梨和呼出一口氣,不看季新涼,扭身道:「日出看完了,回去吧。」

「喂!」

「幹嘛?」婁梨和有些不自在地問道。

季新涼見她這幅模樣,哪裡還不明白她這是為了醉酒的事情尷尬,忍不住調侃:「婁學姐,我可是忙了一晚上,又是摘葉子,又是扶著你,你怎麼一句謝謝都不說?」

婁梨和眼神涼涼地掃過來:「要輔導你這麼一個歪門邪道還要保證你拿到畢業證的學生,你難道不該照顧照顧我嗎?」

歪門邪道?

「喂,婁梨和,你這話說的也太不地道了,我又沒找你輔導,是我哥好不好?你有本事就拒絕我哥啊,幹嘛來教訓我。」季新涼一聽也不樂意了。

「叫學姐!」

婁梨和甩下一句話,翩然而去。

季新涼本想道一句去你的,但是眼珠一轉道:「學姐···」

引得婁梨和回頭,季新涼咧嘴一笑:「···婁梨和!」

這話一出,果然見到婁梨和的柳眉一豎,季新涼卻不死心地火上澆油:「說好了,你要保證我畢業啊!」

「有病!」婁梨和冷冷瞥了他一眼,便轉身離開了。

···

季新涼回到拍攝基地的時候,嚴子禺正滿頭冒火地找人,一見他就大吼:「一覺醒過來你就不見了,你去哪裡了!」

季新涼指了指天空正中的太陽:「我去看日出啦。」

看出日出?嚴子禺懷疑地抬起頭,被正當午的陽光字的眼中一痛:「你看的那是日出?你看的是日上三竿吧?」

季新涼呵呵一笑,顯得有些傻氣,嚴子禺皺眉,卻也來不及多想,連忙拉著他:「快點來,這幾天我才剛剛知道,九聯圩的雨季要來了,到時候別說拍攝,就是出門都很麻煩,這幾天咱們得趕趕進度。」

當嚴子禺開始趕進度,季新涼在接下來的一個星期都沒再看到外面的天空是什麼模樣。

此是后話。

···

再說婁梨和回到宿舍的時候,洗漱之後,在床上翻來覆去,卻沒有睡意,卻又不肯起身,想來想去還是伸出胳膊從床底又掏出一筒月牙頌,她早就聽說了九聯圩雨季漫長,為了避免麻煩,特地備了不少月牙頌,就算喝上兩個月也是夠的,她盯著竹筒半天,「三無產品,肯定是酒精度數超標了,我什麼時候喝醉過···」

婁梨和沒有撒謊,在她的記憶里,就算是老白乾她也是一瓶下肚信手拈來,還真是沒有醉過,她知道自己的酒量是很大的,怎麼喝了點月牙頌就倒了?她想來想去,只能認為是月牙頌的酒精度數超標。

酒精度數高嗎?婁梨和皺著眉,一骨碌爬起身,抱著竹筒狠狠又喝了一口,「好像沒什麼酒味啊?」

說著又喝了幾口,依然覺得不如當年的老白乾來勁。

一筒見底,婁梨和熟悉的頭暈感覺又來了,一頭栽倒在枕頭上的時候,腦海里只有一句話:「靠,這酒絕對有問題!」

一覺黑甜,有人入夢。

「阿和,你要少喝些,小小年紀,可別影響了神經發育。」

「放心吧,我都十六了,神經早就發育成熟了,傻也傻不到哪裡去。就算傻了還有你養我啊。」

「我不會養你的,你應該憑自己的能力生存。」

「切,小氣!我胃口這麼小,吃不窮你。」

「這不是吃不窮的問題。」

「那就是你小氣!」

「好好好,我小氣,你別生氣,我請你喝老白乾。」

「你會給我喝老白乾?」

「你不是想喝嗎?我能怎麼辦呢?」

「就知道你捨不得為難我。」

「就這一瓶。」

「我可以喝一瓶?」

「嗯。」

「···咕咚咕咚···嘖嘖,這老白乾怎麼好像有點怪怪的?」

···

夢醒時,酒意帶走夢境,婁梨和沒有任何印象,窗外是不著痕迹的黃昏晚霞。

婁梨和伸了個懶腰,洗了個澡,走出門去,想著去醫院看看有沒有什麼要幫忙的,卻被李大夫婉拒,說道既然是假期那就好好休息。

無奈之下,婁梨和只能獨自回屋繼續看書。

···

D國,明樵在調用集團數據的時候,意外發現了一份婁梨和的病歷,他和她在一起那麼久他還從來不知道她有過什麼病,這是病人隱私他本不該看這份病歷,但是明樵忍不住心中的蠢蠢欲動,打開了那份病例記錄,說是病歷記錄,其實是談話記錄,因為這是一份心理治療的記錄。

「她···居然,認識明恪!」

病歷里明確地寫著一句話:「十六歲,明恪搬到了隔壁。」

這名字讓明樵意外,因為這個名字的主人是他的表哥,也是明惜的親弟弟,但是這個人在多年前就去世了,骨灰都沒帶回來。

老爺子為此大病一場,幾乎是在鬼門關里走了一趟。

大家對於明恪的死從不多言,諱莫如深。但是明樵知道在這件事發生之前明恪曾經寄信回來,說是要和一個女人結婚,特地寫信是將親手畫的設計稿寄回來,拜託明惜親自將稿子送到專人手中,因為他擔心掃描的會有誤差。後來,婚紗和婚戒做出來了,大家得到消息,都準備好了要去參加婚禮,明惜甚至親自將婚紗和婚戒送去陵北,那時候他也滿懷期待地等著看看打動明恪那個傢伙的奇女子是何人,卻沒想到最後卻是明惜隻身一人回D國,只帶回來一個消息:明恪去世了。連骨灰都沒有帶回來。

明家幾十年前移民來到D國,以醫術高明起家,聲明遠播,家族裡不是醫生就是研究員,但是明恪是唯一的異類,他是個畫家。因為,他暈血。當年他也曾是醫學院的高才生,卻在手術台邊暈倒,為此他不僅退學,還失去了當時的女朋友,杜辛顏。

這樣的人是怎麼跟婁梨和扯上關係的?

明樵翻看這病歷,可惜後面並沒有關於明恪的記錄,但是從這份病歷里,明樵發現了一個問題:婁梨和在D國留學的時候做過催眠,目的是消除記憶,婁梨和那樣冷清的人,到底是什麼記憶讓她竟然要抹去?

明樵不知道,病歷里也沒有記錄,明樵翻到病歷的最後面,找到這個催眠師的名字,發現竟然是:明惜。

怎麼回事?明惜居然為婁梨和做過催眠?明樵一頭霧水,完全沒有明白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

明樵收好病歷,本打算拿著去找明惜問個明白,卻又有些猶豫。

「按照上面的時間推算,阿恪去世前,婁梨和恰好認識他,該不會她就是明恪想要結婚的人吧···」

難道他一直以來猜測的婁梨和心裡的人是明恪?這個猜想讓明樵心中一跳,如果這個猜想成立,那麼明惜為婁梨和抹去記憶的理由又會是什麼?明惜知不知道婁梨和和明恪的關係?

腦子裡的問題一個接一個,攪在一起,亂成一團,明樵感覺自己頭都要爆炸了。

···

明樵可不是什麼喜歡拐彎抹角的人,在一夜未眠之後,他認為直接去問明惜是最佳的方法。

但是世事不喜如人願,嫂子告訴他,明惜昨天連夜出國去參加學術會議了,最快也要一個星期以後才能回來。

「嫂子,大哥是去參加哪裡的會議了?」

李晴想了想,「好像是季家組織的吧?具體地點我也不知道。」

季家組織的?那還能是哪裡,自然是離不開陵北了,明樵皺了皺眉,道別後他再三思量,還是不打算去陵北找明惜,一是說不定會遇到婁梨和,他們已經分手,最好還是互不打擾才好,而且以她的性子如果知道他偷翻了她的病歷,說不定大發雷霆,二是他在D國的研究工作剛剛開始,不能隨意離開。

「算了,婁梨和當年只有十六歲,明恪怎麼可能頭腦發熱去追求一個比他小了整整十歲的人?他一向喜歡的都是杜辛顏那樣的成熟女人才對。就算他們真的有什麼,病歷應該不只是這一句話才對···」

明樵覺得自己一定是魔障了才會翻看婁梨和的隱私。何況明惜一直以來什麼都沒說,他也裝作不知道吧。

···

話說明惜坐飛機去陵北,看著窗外混沌的風景,心中五味陳雜。

他已經很久都沒有去過陵北了。最近的一次,興緻勃勃地去,卻最後肝腸寸斷地回,他是不喜歡陵北這個地方的,但是這一次是季頡親自邀請,他沒法推脫。

一下飛機,明惜就被看到了季頡,兩人坐車去了季家老宅,在明家搬家之前,和季家是世交,惺惺相惜,即使後來他們移民,兩家也一直保持聯繫。

「季二叔,您居然親自來了,辛苦了。」

季頡一聽,哈哈一笑:「明惜,你們在國外多年,母語倒是絲毫沒有落下啊。」

「爺爺教導,不敢落下。」明惜道。

季頡點點頭,問道:「你爺爺身體還硬朗嗎?」

明惜道:「還可以。」

季頡點點頭,「這次你難得回來,就住到季家吧,專車接送,比賓館方便,也安全。」

明惜略一思索便道:「那就辛苦季叔叔了。」

「別客氣!」

···

明惜被季頡安排住進了季新涼的房間,明惜覺得有些不妥,但是季頡卻道:「新涼那小子的房子是整個老宅最寬敞舒服的,那小子也會享受,裡面各種東西都是最先進的,他已經好幾年都沒有回來了,東西他基本都搬走了,生活用品都定期更換,你放心用就好。」

明惜問道:「他不回來住嗎?」

「當年他堅持要當明星,和我哥大吵一架就搬出去了,這些年除了老爺子的壽誕,新年之類必須回來的日子他一般都不回來。」

明惜對於季新涼這個季家的異類也是略有耳聞,當年他走進娛樂圈付出幾乎和他父親決裂的代價,好在季家人才濟濟,倒也不缺他一個。只是他的父親季頌對此無法理解,如鯁在喉。

「等季頌叔叔想開了,新涼自然也就回來了。」

「但願吧,我倒是無所謂。孩子們就應該想幹什麼幹什麼才好。」季頡攤攤手,顯得對他大哥的理念並不是很認同。

「你坐了許久的飛機,先休息休息倒倒時差。」

「好,多謝季二叔。」明惜笑著應下,隨後似乎是想到什麼,有開口攔住了轉身的季頡:「二叔,我聽說第一醫院有不少都是從D國留學回來的,不如這次的交流會叫上他們?大家可以一起交流。」

季頡哈哈一笑,「他們一聽到你要來,早就挨個到我這裡申請參會了!就等著一睹你的風采呢!」

···

剛剛結束課題彙報的傅錫一回到家就接到了季頡的電話,叮囑他一些有關於今天課題彙報的問題,末了季頡開口道:「對了,明惜已經到了,住在老屋,有空回來一起聊聊。」

「太好了!」傅錫一邊扯自己的領帶一邊道:「我有不少的學術問題想要跟他交流的。」

「季新涼那個傢伙呢?拍攝還沒結束嗎?」

傅錫一聽到季頡問季新涼的事情就頭痛,「還沒呢,那邊信號不好,而且他一進組就不接電話,二舅舅,你是知道的···」

「行了,我不是季頌,你不用擔心我教訓你,我就是關心一下。你休息吧。」

「好好好,舅舅再見!」

放下電話,傅錫長舒一口氣,季新涼這個小兔崽子!

不行,他還是打個電話,不然到了老宅萬一碰到了大舅舅,他沒話答應可就不好了,「臭小子當初要是安安穩穩地畢業了我就安生了···也不知道梨和的意思是答應還是不答應。」

電話撥過去,毫不意外的是季新涼不接電話,傅錫也是沒有辦法,看了看時間,給婁梨和發了條簡訊:「學妹,不知道上次我跟你說的事情,你考慮的怎麼樣了?」

剛剛放下電話,手機就響了,打開一看,是婁梨和的回信:「我已經在九聯圩見到季新涼,輔導的事情沒有問題,只不過這半年我都在九聯圩,如果他回校的話,我可能沒辦法面對面輔導。」

婁梨和答應的如此痛快,傅錫當然高興,立馬回復:「我會幫他申請校外學習,到時候就讓他在九聯圩跟著你學習,他最近心煩,九聯圩那裡清凈,倒是很適合他。」

婁梨和的回復迅速而簡潔:「好。」

有了婁梨和同意,傅錫的心終於安安穩穩地放在了肚子里,立馬給季新涼發了條簡訊:

「臭小子,這半年你就跟著婁梨和好好在九聯圩呆著。」

凌晨結束拍攝的季新涼一打開手機就看到了傅錫幸災樂禍的簡訊,心中覺得好笑,看來這些年為了自己的事情,表哥被他父親念的不輕。

其實憑他的腦子,畢業不難,但是傅錫擔心他多年沒有接觸醫學,會生疏,才會想要婁梨和來指導一下。

半年呆在九聯圩?也很好,如果真的回學校怕是不可能安心看書的,無論是同學的目光還是粉絲的目光都足夠讓他分心的了。

不過···這半年都和這個有點無聊的女人呆在一起···只是想想就受不了···

轉念想起上次喝了酒的婁梨和,季新涼似乎又找到了無聊中的一點樂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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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種渴望不容許逃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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