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第五十二章

深夜,婁梨和躺在明恪的床上,聽著窗外的風聲,扭頭看到牆上明恪被月光打在牆上的側影,起起伏伏,像極了課本上連綿的山巒,讓她很有安全感。

明恪的睡姿就像他這個人一樣規矩,婁梨和忍不住輕輕牽住里他放在身側的手,她沒有告訴明恪,她很喜歡他的手,修長白凈,沒有一絲傷口,就像是全天下最好看的玉石雕琢出來的,他拿起畫筆的樣子就像是落在自己的心上一樣。

她從沒想過自己會如此心動···一開始不過是順從本心,後來卻越陷越深,她從來沒有愛過,並不清楚什麼是愛情的極限,但是剛剛明恪為她擦藥的時候她卻突然有一種想要與他地老天荒海枯石爛的感覺。她相信愛情卻從不相信長久,享受眼下是她的一貫原則,可是剛剛···明恪讓她有了一種勇氣。

或許是應該將婁永送去正規治療···

「明恪,等我處理好···我們就走,山高水遠,無論哪裡我們都一起去···」

只想跟你在一起,永遠不分離。

「好。」

婁梨和一愣,「你還沒睡?」

明恪扭過頭看向婁梨和:「睡不著。」

他當然睡不著,剛剛他在婁梨和背上看到的痕迹並不是什麼凳子的印花。他對於圖案總是過目不忘,如果他沒有看錯,那個印記看上去和婁永手上的結婚戒指很像。

「梨和,陪我聊聊天吧。」

「好啊。」

「梨和,你父親很愛你母親嗎?」

婁梨和遲疑里一下,開口道:「我不知道。」

「他總是帶著結婚戒指,看來是很懷念你的母親···」

「他們···那不是結婚戒指。」婁梨和淡淡地說道,「他們是私奔,結婚的時候一窮二白,沒有錢買戒指,他戴的···那個不是結婚戒指。」

「是么,我看挺特別的。」

「那是他私奔的時候從家族裡順走的繼承人扳指,」婁梨和並不想聊這個,「明恪,你回來的時候給我帶一束玫瑰花,好不好?那時候正好該情人節了,我喜歡那種大紅色的,越紅越好。」

「好。」

婁梨和得到了明恪的保證頓時笑眯了眼,「拉鉤!」

說著,婁梨和就勾起了明恪的小指。

明恪偏過頭,婁梨和的笑如桃花一般落入他眼中,明恪那顆被細細密密乾枯藤蔓包裹的心彷彿一瞬間煥發了生機,泛出淺淺的綠意。

「梨和,我只是答應了你小小的要求,你就這麼開心嗎?」

「對啊,」婁梨和是個很容易滿足的人。

「梨和,你的世界太小了。」明恪淡淡地說道,「一個男人的一句話就能讓你開心,你以後會很吃虧的。」

「你是說你會讓我吃虧?」婁梨和捏了捏明恪的手指。

「我不是這個意思。」明恪搖頭,「梨和,你的世界不該只有我。」

「可是我的世界偏偏只有你。」

「是么?那我可能對你不夠公平了,」明恪勾起嘴角,「我的世界里卻不是只有你···」

「沒關係,」婁梨和道,「我知道啊,我不在乎。」

這樣的回答讓明恪的心裡莫名痛了一下,他問道:「為什麼不在乎?」

「我知道,這就是人與人的不同,我珍視你,並不要求你給予我同樣的珍惜,我知道這是不可能的。」婁梨和與明恪十指緊扣,然後翻了個身,沒有繼續看明恪。

那種語氣彷彿是隨時準備著要失去一樣,明恪第一次感覺到婁梨和對生活的心態其實很悲觀。

「那如果有一天,我離開你,拋棄你,你就失去了整個世界,那你要怎麼辦?」明恪問道。

「我不知道。」婁梨和沒有考慮過這個問題,不過,她的心裡隱隱浮現一個答案。

「梨和,不要把一個人當成全部,一個失去自我的人註定是要···」

「我知道,但是沒關係。」婁梨和滿不在乎,她不過就是爛命一條,早就當作是沒有了,明恪以為他的到來不過是佔據了她的世界,其實他不知道是他創造了她的世界。

明恪沒想到婁梨和會這麼說,肚子里打好的稿子突然沒了用處。

婁梨和突然又翻過身,凝視著明恪:「你說了這麼多,到底是想告訴我什麼?」

明恪知道婁梨和很聰明,便也不再用循循誘導的方法,「我希望你能有自己的夢想。」

「好啊。」婁梨和答應的很爽快,出乎明恪的意料之外。

「你是知道你的夢想是什麼了嗎?」

「不知道,」婁梨和隨意地笑道,引來明恪的回眸。

婁梨和細細地用視線描繪明恪的模樣:最後沉醉在他的眸中。

明恪的心思她不是不明白。

「你呢?你既然說夢想,那你的夢想是什麼?」

「我的夢想嗎?」明恪慢慢說道:「我的夢想變過很多次···」

「我只想知道,你十六歲的時候的夢想。」

他的十六歲嗎?

明恪晃了神,沒有回答。

婁梨和沒有聽到明恪的回答,好奇地探出腦袋湊近看明恪,卻發現他在走神,「···你自己走神,不要怪我占你便宜···」

說著婁梨和就在明恪的唇上親了一口,一下子把明恪飛游天外的意識拉了回來。

「梨和···」明恪的語氣是他自己都沒發現全然的寵溺和無奈。

「不能怪我的,是你自己出神啊···」婁梨和笑得像只偷腥成功的貓。

明恪也不想責備她,只是道「你這樣不好。」

「有什麼不好的,我親的是我的男朋友。」婁梨和反正是死豬不怕開水燙,「快說說,你十六歲的時候做了什麼夢?」

「那時候,我想成為醫生,有一天站在醫學的最高峰的那種大醫···」提起這個,明恪有些悵然。

「大醫?什麼是大醫?」婁梨和並不明白。

「救死扶傷,無愧天地。」明恪慢慢說出這八個字,神色堅定而神聖。

婁梨和第一次看到明恪如此鄭重,她不敢問他為什麼最後放棄了這個夢想,因為她能感覺到在明恪的心裡從未放下。

或許,她也可以。

明恪此時還不知道婁梨和擅自複製了他的夢。

「梨和···」

明恪扭過頭還想說什麼,卻看到婁梨和俯在床邊,靜靜地睡著了。

他忍不住嘆口氣:「還真是個孩子。」

明恪輕輕起身,用自由的那隻手將婁梨和腰上的被子往上提了提。

借著月色,他細細打量面前的小女孩,其實婁梨和長得很美,更何況是十六歲---一生中最美的年紀---年齡於她,錦上添花。

十六歲啊,明恪的手輕輕落在婁梨和的眉眼,彷彿是在觸碰什麼珍貴之極的寶貝,他的吻輕輕落在婁梨和的唇角。

「晚安,我的梨和。」

明恪側身躺下,輕輕將兩人交握的手放在左胸口。

···

明恪見到四叔的時候他正戴著圍裙給爐子扇風。

「明恪?這是要回去了。」四叔看到他手裡的行李箱。

「嗯。」明恪放下行李,走進店中,「四叔,我今天來,是想向您打聽一件事。」

「打聽一件事?什麼事?」四叔封住爐子,擦擦手,笑得很憨厚:「進店裡坐著說。」

坐定后,四叔從口袋裡拿出一包煙,隨手一拍一按,指間便多出一支煙,不自覺地捲起了左手邊的袖子露出一點紋身,「怎麼了?」

明恪看著四叔,這個人據說是兩年前剛剛從獄中放出來的,雖說現在面容憨厚,卻曾經是窮凶極惡的死囚,沒人知道他到底是犯了什麼事,當他落腳在澤寧的時候,所有人都對他避之唯恐不及,只有婁梨和不怕死,和他交上了朋友,事實證明這個所謂的惡徒其實脾氣很好。

「四叔,我知道您和梨和是很好的朋友,有件事我想問問您,有關於她的父親。」

那一瞬間,四叔臉上的笑容漸漸淡去,持煙手的大拇指抹了一把嘴唇:「你,以什麼身份來問這件事?」

「她的男朋友。」

四叔的手輕輕一顫,煙灰落在了桌面上,他伸手重重一抹,回答道:「明恪,你知道什麼是死囚嗎?」

明恪沒有回答,四叔也並沒有想要聽到他回答,自言自語道:「我十七歲進監獄,從死緩到出獄我用了二十七年,這二十七年裡我見過各種各樣死囚,他們都有一個共同特點:無畏又絕望。而這個特點,我也在婁梨和的身上看到了,是不是很奇怪?她才十六歲,不過是個孩子。那個時候,她剛剛打完一架,鼻青臉腫地來我這裡吃飯喝酒。那種表情···我印象很深刻。」

「無畏又絕望?」明恪的心突然一痛。

「死囚啊···難逃一死,自然是什麼都不怕的了,註定要死,可不就是絕望嗎?無畏又絕望,無一例外,哦不,唯有一人例外,不過我也只看到過她一次而已。」四叔輕描淡寫地說起一個人又劃過。

「十六歲啊,你十六歲在幹嘛?」四叔感慨之後淡淡地問道,「就連我這樣莽撞的人,十六歲的時候都會又意氣風發心高氣傲的時候,可是婁梨和完全沒有,她喝多了的時候曾經告訴我,她這一輩子都廢了。」

一輩子廢了···

婁梨和是這麼想的嗎?

明恪道:「為什麼會這樣?」

四叔道:「正所謂人不可貌相,據我觀察,事情大概和她的父親脫不了關係,他這個人雖然是在磚瓦廠工作,可是客人里有人告訴我他借了不少高利貸,吃喝嫖賭無一不佔。」

明恪的眼睛瞪大。

「梨和這個人嘴很硬的,有一次她挨了揍,熬了一個晚上硬是扛著不出聲,可是我把她送到醫院醫生說再晚點就算是大羅神仙也保不住這條命,你今天來問我是對的,因為就算問她也不會告訴你這些事情,事實上她沒有告訴任何人。」四叔道,「大概也沒有誰能夠聽她說,所以習慣了不再開口···」

明恪的心,緊緊揪在一起,「婁永···為什麼會這樣···他怎麼會捨得這麼對他的孩子?」

「誰知道呢?人啊,誰都說不清。」

是啊,誰知道呢?

···

新春,明恪回了家。

明惜看著弟弟抱怨道:「你不是說一個月就回來的么?你知不知道爺爺每天都要臭罵我一頓?」

明恪連忙道歉,「對不起哥,我也沒想到我會待那麼久。」

「你可不要想著矇混過關,電話里說不清楚,所以我就特地等你回來再談,」明惜精明的目光審視著明恪,「說吧,那裡是不是有誰勾住你了?」

以往,明恪都是淡淡一笑,將這個話題劃過去,但是這一次他的嘴角彎上去后遲遲沒有放下,眼中是不加掩飾的柔情似水。

這般模樣,明惜哪裡還不明白,自己的弟弟這是真的墜入情網了。

「是個什麼樣的人?怎麼這次不帶回來看看?」明惜忍不住放下茶杯,「爺爺要是知道了哪裡還會裝病嚇我們···」

明恪笑道:「她是個很好很好的女孩子,等一切塵埃落定,我就把她帶給爺爺看,我有幾件事麻煩哥幫我一下。」

「什麼事?」明惜一聽就知道肯定是有關於這個女孩的,他當然是樂意之至。

「陵北醫學院的校長,我需要他的聯繫方式,哥你幫我約一下他。」

明惜笑著挑挑眉:「你這是幹什麼?」

「秘密,以後我再跟你解釋,」明恪繼續說道:「還有,哥你幫我在這邊挑一塊適合玫瑰花生長的地方,越大越好。再幫我找個設計師,我要在那裡種滿紅玫瑰再建一座教堂···」

「等等···」明惜無奈地笑道:「你什麼時候喜歡玫瑰花了?還紅玫瑰?你不是看一眼紅色都暈嗎?」

「我···大概是找到了治療我暈血症的方法···」明恪微笑。

「是嘛?那你可要好好跟杜比教授好好聊聊,他為了你那頑固的暈血症可是花了好多力氣研究呢,沒想到這麼多年你倒是自愈了?」明惜笑道,「說吧,是不是又是那個神奇女孩的功勞?」

明恪看向明惜,毫不猶豫地點了點頭。

她經常受傷,如果他繼續暈血,該怎麼照顧她呢?所以這段日子他一直在訓練自己對於紅色的適應性,目前為止效果很顯著,這也算是婁梨和送給他的禮物吧。

「明恪啊,我對弟妹可是越來越好奇了···能說說她是個什麼樣的人嘛?」

明恪勾起嘴角,「她是···我想快點娶回家的人···」

明惜震驚了,在他的心目中明恪是個感情極為內斂的人,這是源於家族是沉浸在骨子裡的修養,所以即便是杜辛顏拋棄了他,他選擇了寬容。可即便是當初和杜辛顏在一起,明恪也從未表現得如此全心全意···這簡直不可思議···

「行,你就放心吧,這些事情我都會幫你搞定。」明惜抹了抹下巴,「你後方穩固,快點施展魅力把這個姑娘騙回來吧。」

明恪無奈地瞪了一眼明惜,然後站起身:「我先去找Eck爺爺看看婚紗。」

明惜看著急不可耐的明恪,心中忍不住感慨人生啊,實在是變幻莫測···

「對了,哥,讓劉叔幫我查個人,到時候資料直接發到我的郵箱里。」

「誰?」

「婁永,四十三歲,澤寧鎮磚瓦廠的工人。」

「ok,話說回來,既然你的暈血症痊癒的差不多了,是不是可以回到臨床了?」明惜正色問道,他很清楚明恪心中始終都嚮往著當一個大夫,即便在外多年他也從不曾放下心中的執著。

「當然。」明恪擲地有聲地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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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種渴望不容許逃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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