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江南
鄔童果然說到做到，這幾日三個人常常在房間里嘀咕半天，最後得出來的提議是卓嫣給她的外祖家寫信求助，但不是為了回長安，而是希望外祖家能夠將卓許接到江南啟蒙讀書。這樣一來她就可以順勢跟着卓許一起江南外祖家團聚了。
信送出第四日的時候，外祖家的小舅舅賈舒來到萊州接卓嫣去江南。
沒人知曉那一刻她有多忐忑，多怕這是一場夢，醒來又成一場空。見過小舅舅后馬上跑回房間收拾東西，可是看着滿屋子的東西沒有一件屬於自己，最後只帶上了那六個木匣子。
賈舒當天就準備帶着卓嫣趕回江南，離開之際，卓識和卓詢難過得不行，三個小人抱在一起痛哭流涕。卓詢甚至拿出了自己珍視的蛐蛐將軍送給卓嫣，囑咐她千萬不要忘了自己。卓嫣也捨不得兩個弟弟，不停地答應着，其實與他們在一起時是她在萊州最歡快的時光。
鄔童這個讓她心愿得償的功臣卻只默默站在一旁，心裏誠然替她高興，他見證了這個女孩最苦痛最心酸的歲月，希望她自此以後可以萬事順遂。
直到坐上馬車離開的卓嫣，仍然趴在窗戶上，不停地對他們揮手。漸漸地看不清出人影，但卓府的氣派莊嚴的大門卻一直高高聳立着。
她從六歲時被送過來，現已經十歲才得以離開，整整四年。雖然四年裏一直想要逃離這裏，可此刻，心中卻有濃濃的不舍。
再見了，萊州。
可是她不會知曉，這一去，便是直到她慘死，今生也沒有機會再回來。
在江南蘇州，卓嫣的外祖賈家乃當地的名門望族，家學淵源，仁孝治家。
小舅舅賈舒去萊州接了她，與其同時大舅舅賈敦去長安接卓許，也不知是路程遙遠還是父親有意為難，大舅舅去了半個月也沒有消息傳回來。大舅母怕她孤單，特意讓十六歲表哥賈宸和六歲表妹賈宓來陪她。
其實她還有個相差一歲的表弟，是二舅母蘇氏的第二個孩子，名叫賈疄，自從蘇氏第一個孩子夭折后，身子一直不大好，因此在生下賈疄后不久也去了，而賈疄也由於娘胎裏帶的病，身子很弱，尋常都養在內院中，終日湯藥不離口。
外祖母見卓嫣身邊連一個服侍的人也沒有，之前唯一的貼身丫鬟還留在了卓許的身邊服侍，特意為她挑選了兩個與她年紀相當的女孩，一個叫碧汐，另一個叫玉竹。自此兩人成了她的貼身丫鬟。
一個月後大舅舅賈敦終於將六歲的卓許接到了賈家，可是當着卓嫣的面他沒有明說為何耽擱這麼久，只是暗暗地搖了搖頭。
卓嫣欣喜若狂地上前想要抱住卓許，不想他有些害怕地躲到紅葉身後，雙眼警惕地望着她。見到這一幕，她心中劇痛，卓許不記得她了。
可是她心中也明了，離開時他才不到兩歲，甚至不會開口說話。四年的時光足以讓他忘記，不應該怪他，要怪，就要怪她自己闖禍離開才讓他無依無靠地在繼母手下生活。
紅葉忙將卓許往前推了推，哄道：「五少爺，你快看看，這個是你的親姐姐啊，她還給你送過泥人和玉佩，你不記得了嗎？」
聞言卓許抬頭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卓嫣對着他努力露出笑容，可是他還是搖頭然後又躲到紅葉身後，紅葉解圍道：「三小姐別着急，五少爺還小，可能過幾日他就記起來了。」看齊小說www.k7k7.cc
卓嫣頷首，蹲在卓許面前小聲道：「卓許，別害怕，可能你不記得我了，但是不在你身邊的這幾年，日日都想起你，我是你一母同胞的姐姐，以後會好好保護你的。」
很快大舅舅就安排卓許和表哥賈宸一起到書塾裏面讀書，卓許十分聰慧，性子也隨和，與賈宸表哥相處甚好。而她也跟着表妹在府中學琴作畫，學習掌家之事。只要能和卓許在一處，無論做什麼她都神采奕奕，連帶着一直鬱鬱寡歡地表弟賈疄也跟着開朗了起來。
大舅母為人溫柔敦厚，待她姐弟兩人與自己的孩子一般無二，也從不限制她出門玩鬧，只不過每次都會安排小廝隨行。所以一天她從外面救了一個乞丐回來時，大舅母也依照她的意願讓其做了她的小廝，並沒有將其打發出府。而這個乞丐就是日後她在別院苟延殘喘也不不離不棄的良又。
本以為日子會一直這樣過下去，可是有一天，小舅舅賈舒與外祖父賈孝仁在書房裏大吵一架，氣得外祖父大發雷霆，連外祖母都勸不住。
此後半年，府中常常發生爭吵。甚至連過年的時候小舅舅也沒有在府中度過，惹得外祖母常常唉聲嘆氣。
後來卓嫣才知道為什麼外祖父那麼生氣，原來自從小舅母蘇氏三年前過世后小舅舅便一直不再娶，開始還以為其守孝為理由，現在更是直言今生絕不再娶。前幾日更是直接辭去了汾州刺史一職，想要滿天下地尋找醫治賈疄體弱之症的靈藥，他說無論如何都要保住兩人的孩子，官至刺史已經對得起家族，不想死後對不得起蘇氏。
他本是賈府最器重的子弟，他二十二歲就以通曉兩經登第，走上仕途。可是無論旁人如何相勸，他仍不決定。將賈疄託付給了外祖母就開始遣散府中服侍的下人們，準備這幾日就離開了。
一日卓嫣悄悄跑到賈舒的身邊，一臉期待地問道：「小舅舅，表弟的體弱之症真的可以醫治嗎？那是不是卓許也可以活過二十歲啦？！」
賈舒默然。
他摸了摸卓嫣稚嫩的臉龐，輕聲道：「我也不知道，可天下之大，一定會有我們不知道的秘術靈藥，所以我要去尋找，這樣就算到頭來還是無葯可醫，那我也不會因為沒有全力以赴而後悔。」
似懂非懂地卓嫣點了點頭，她覺得她和小舅舅一樣，他是為了賈疄表弟，而她是為了卓許，於是撲通跪在他身前，鄭重其事道：「帶我一起去吧！我也不想因為沒有全力以赴而後悔！」
他一愣，沒有想到十歲的孩子能說出這樣的話，但還是開口拒絕道：「我不是去遊山玩水的，是要東奔西走的，這一行短則三五個月，長則三年五載。而且還要跋山涉水，風餐露宿。甚至為了一個消息還會日夜兼程地奔波萬里，受凍挨餓更是家常便飯，這些你都能受得了嗎？」
「我能。小舅舅你放心，我雖然才十一歲，但是我很堅強，遇到事情絕對不哭。帶我一起去吧，真的，我發誓保證不會拖累你，要是······要是我喊一次苦，你再把我送回來。真的，到時候我絕不後悔。」她一臉認真地說道，怕賈舒不信還舉起右手做發誓狀。
他扶起她，笑道：「傻丫頭，你就算能受的住這些，可你是女孩子，跟着我走南闖北地到時候還怎麼嫁人啊？」
「那我就不嫁人！」她回道。
賈舒笑了笑，不甚在意她的童言童語，哄道：「好，那就讓我來算一算你日後會不會嫁人，若是真的不會嫁人那我就帶着你一起走，可若是嫁人呢，你就乖乖待在府里啊。」
說完拿出式盤開始占卜，他通曉陰陽星相占卜之類，想要替卓嫣占卜一卦。可是不想這次卻不同以往，運轉了許久也沒有卦成，他又占卜了數次，不是沒有卦成便是一無所獲。終於，他抬起頭凝視眼前這個小小的人兒，只有修道或者界外之人才無法被卦算，可是她才十一歲，根本不可能修習道術，為什麼他會算不出她的命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