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章 戰後餘事(三)

二十一章 戰後餘事(三)

對峙是無聲的,先前所有的聲音,都在那一句話后失去了蹤影。

在所有人的注視中,他們的頭領老圖克,正面無表情地與一位瘦弱的少女憑藉著眼神交鋒。

少女的眼睛里充斥著憤怒的火焰,好像並不滿意老圖克剛剛所說的話。她微昂著下巴,就像一隻高傲的天鵝,毫不示弱的站在老圖克這隻野狼面前。

但是天鵝始終是天鵝,就算能高傲的揚起下巴,又能對老圖克這隻兇狠又狡猾的野狼造成什麼威脅吶。

老圖克只是平靜地望著她,深凹的眼睛里,藏著讓人看不清的意味。

倒是普德聽到櫟柯剛剛的話過後,張了幾次嘴打算說活,但視線在兩人上遊走了幾遍后,終於放棄似得重新坐了回來,緊咬著牙齒,不再企圖干預這一場櫟柯必定失敗的鬥爭。

而安德森吶,他並沒有表現出太過明顯的反應,只是在那坐著,好像這一切與他都沒有什麼關係。

「小女孩,你要為自己話負責。」老圖克發話了,語氣平淡,但是熟悉他的人都知道,這層薄冰下面,是滾燙的岩漿。

「我說的有什麼不對嗎?」櫟柯的聲音很大,大得就像是吼出來一樣。這讓她顯得像一頭髮怒的母獅子,隨時準備著撲向自己的獵物,撕開他的喉嚨。

她雙眼死死地盯住那個有著刀疤的老圖克,想從他的眼神中看出些什麼東西,但是她失望了。

「哦,證據吶?」老圖克只輕飄飄的說了一句。

「哼。」櫟柯對他這種態度很厭惡,冷冷地說:「剛剛跟我在一起的那個女孩安妮,難道就不是你從河邊綁架過來的嘛。」

「哦,那個小女孩啊。」老圖克還是沒有慌張,只是平淡地說出了讓櫟柯手足無措的事實。

「她是被她們的父母給賣掉的,他們家的孩子太多了,整整生了七個。他們的父母又沒有什麼能力,只能賣掉小的。哦,我說的並不是她,她有沒有告訴你她的一個小妹妹在半年前走丟了,那就是被她父母賣掉的,真是狠心啊,這麼可愛的小女孩。」

老圖克說可憐的時候還是那副平淡地語氣,撇了一眼滿臉錯愕的櫟柯,接著拋出了更加殘忍的事實,說:「她也是被她父母給賣掉的,就在賣掉她妹妹的半年後。本來我是不想接手這門生意的,但是耐不住他們的哀求。等我終於同意了,他們兩個居然開始害怕起來,讓我趁著她到河邊洗衣服的時候把她帶走。可能那個女孩還不知道吧,她在河邊驚呼的時候,她的父母其實一直在旁邊看著,可是吶,他們一次都沒想過出來阻止。」

這些話就像刀子扎到櫟柯心裡,她好像看到了老圖克描繪的場景。

一個端著衣服到邊清洗的女孩,突然被幾個面無表情的男人抓住,恐懼的尖叫聲在河邊回蕩,剛剛洗乾淨的衣服又重新粘上了泥土。

感覺心口疼痛的櫟柯,好像看到了當時那雙恐懼,慌亂的眼睛。她掙扎著想從那些強壯的男人手裡逃脫,她驚恐地呼喊著父母的名字,期望著能被拯救。

但是她沒想到的是,她全心信賴的人,正在一顆樹后捂著嘴巴看著她被被人帶走,一切的痛哭和喊叫都成了旁人眼裡的笑話。

或許早上出門的時候,她還笑著和父母打過招呼,但是到了現在,她卻在自己父母的注視下被奴隸販子抓走。

而當這一切發生的時候,她的父母居然一次都沒想過出來阻止。

老圖克好像沒有看到櫟柯不忍聽下去的表情,接著用他那沒有起伏的語調說:「可能是為了給買幾十隻雞,畢竟,這樣一個窮家人的女孩,你還指望去換頭牛嗎?能夠用買幾十隻雞的價錢去賣掉一個女兒,也不算吃虧,可能他們是這麼覺得的吧。」

說到這裡,老圖克就沒有再開口,但是這些話已經足夠抽調櫟柯所有的力氣。而且最讓她難過的是,因為她剛剛的大喊,安妮一定已經注意到了這裡的情景,說不定已經將剛剛老圖克說的話,一字不落的全部聽完了。

「那我吶,我又是被誰賣掉的?」櫟柯不敢回去看安妮是否還站在後面,只能低聲問著。

她的心裡突然升起一種奇怪的想法,或許她也有一對養不起她的父母,又或者只是不想要她這個女兒。

但是她想不起自己的過去,記不起自己的父母的樣子,記不起自己的家在哪裡,記不起自己過去的生活的點點滴滴。

連安妮這麼好的女孩都會被賣掉,那麼她這種連自己的過去都記不住的人,又怎麼不會被賣掉吶?

「哦,你啊,只是一個人躺在路邊,普德看你可憐,就把你放上車了。」老圖克顯然有些不耐煩了,瞥了一眼坐在旁邊的普德,可能是嫌他當時有些多管閑事。

在他的眼裡,這三個孩子,尤其是這個長得最好看的這個,實在值得懷疑。

「哦.....,原來如此。」話語是平淡的,但是語氣里的低落是無法掩飾的。櫟柯現在只覺得心裡空空落落,她也不知道是該為了沒有被父母賣掉而高興,還是該為連父母都沒有而感到悲傷。

但是她畢竟是個堅強的女孩,失落只停留了一會,就又恢復了那股倔強的樣子,抿著嘴唇揚起了腦袋直視這老圖克說:「那麼我可以走嘛?」。

「隨你。」老圖克輕巧地說了一句,「反正也沒把你當做貨物。」

「好。」櫟柯看著老圖克,眼神堅毅。

......

科尼枕著腦袋看著朝陽,看著那持續不了多久的淡紅色,也不知道該想些什麼。他現在受了傷,雖然努力著沒有讓那個黑衣人傷著內臟,但是那把匕首依舊刺得很深,作為一個商品,應該是要被拋棄的。

可他現在居然還能躺在這裡悠閑地看著太陽,還有一個可愛的女孩幫他縫合傷口,那本該將他扔到森林裡喂狼的頭領居然也給了他一些藥品,還有一名魔法師跑來幫他清洗傷口。

這些都讓科尼有些恍惚,讓他覺得自己不應該擁有這麼好的運氣。

不過最讓他感到意外的,還是櫟柯的選擇。當時他們藏在森林裡看著山賊們落荒而逃,如果要逃跑的話,這本是一個絕好的機會。

他們只需要在這裡多呆一會,等到車隊一走,就可以成功逃走了。

當時他看著櫟柯的側影,她的右手還滴著血液,卻是一臉專註地望著外面,好像並沒有感到疼痛。那時他覺得自己有可能要死在這裡,腹部的傷口不停往外冒著血,怎麼壓也壓不住。

他感受著身上的熱量逐步流失,眼前的側影變得越來越模糊。這個時候,突然有一個柔軟的手掌握住了他的手腕,將快要睡過去的他拉了起來,一個熟悉的聲音闖入了他變得模糊的意識。

「走,我們回去。」

「什麼?」他有些沒聽清,不過那個聲音又說了一遍,語氣堅定「走,我們回去。」

「回去,去哪?」科尼有些不明所以,他不知道自己能夠回去哪兒。回去,或許對他來說是個完全陌生的詞語。

但是那個聲音沒有回答他,只是在他默默糊糊的感覺中,被架著走了出去。

突然他反應了過來,看著這個架住自己右胳膊的女孩,又看了看前面的車隊。科尼記得他當時好像說了些很重的話,好像是在罵她傻,讓她不要重新回去,但是她好像沒聽到那樣,只是倔強地把扛了回去。

還記得那幫人看到兩個女孩架著一個男孩出現在車廂旁的時候,差點拔刀把他們給砍了。

真是一個愚蠢的女孩啊,科尼翹起嘴角微笑著想到,如果是他是她的話,估計早就丟下自己這個素未謀面的傢伙自己跑了。

「喂,想什麼吶?笑得跟只狗似得。」耳邊傳來了熟悉的聲音。

「沒什麼,想你而已。」科尼撐起身子坐了起來,看著走過來的櫟柯,一點也沒覺得自己說的話不恰當,畢竟他只是實話實說而已。

「哦,想我什麼。」櫟柯也不客氣地坐在他旁邊,微笑著跟他一起看已經快要消失的朝陽。

「想你是個蠢貨,想我如果是你,絕對不會因為一個要死的陌生人,就重新回到這個地方。」在櫟柯面前,科尼完全沒有修飾詞句的想法,只是一板一眼地心頭所想一一交代了出來。

「哦,你說如果我在你傷口上來一拳,你會不會痛的跳起來。」櫟柯看著科尼,一臉躍躍欲試的樣子。

「別,這樣我會死的「科尼趕緊制止了櫟柯揚起的拳頭,他可不想用命去驗證櫟柯話語的真實性。然後看著那張白皙的臉,很認真的說:」說真的,我確實沒有想過你會帶著我回來。」

「哦,我管你怎麼想,安妮在那兒?我有事跟她說。」櫟柯白了一眼科尼,站起身來拍拍褲子,就打算離開。

「估計是聽到你跟那個人對話,一個人偷偷躲到一邊去了,不過她倒也是真的乖,只是躲到了車廂後面,生怕我們找不到她嘛?」

「你懂什麼,我有事要給她說。而且你離的這麼遠,怎麼聽到的?」櫟柯好奇地看著科尼。

「還能有什麼,你喊的聲音那麼大,雖然我沒聽清你跟那個人的對話,不過想來也知道。安妮不可能知道自己是被賣掉的,你也真是個傻子,就這麼衝過去大喊大叫,肯定是被人說得個啞口無言,又不小心讓安妮知道了殘酷事實,結果搞成這麼個情況。」說完后,科尼給櫟柯投過去了個「是不是這樣?」的眼神,結果遭到了櫟柯的白眼。

「哼,我還是覺得你這個天生刻薄的傢伙,就算是曬再多的太陽,也治不好你那張那副死人臉。」櫟柯冷笑著撇了一眼科尼后,就打算離開。

「喂,等等,你想告訴她什麼。」科尼有些好奇地看著櫟柯。

「沒什麼,就是那位頭領說我可以走了,然後我把這個機會送給了安妮。」櫟柯頭也不回的走向車廂後面,背對著科尼語氣平淡地說:「還有,雖然你是刻薄了點,也丑了很多。不過,我可沒把你當做個素未謀面的陌生人,畢竟我們可是差點死在一起的傢伙。而我現在又什麼也不記得了,所以,你可別死了。」

科尼看著櫟柯的背影消失在車廂的後面,再一次牽動嘴角,搖搖頭說:「真是個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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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高十四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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