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五百三十三

正午的太陽太過毒辣，以至於雲諾都感受不到自己肌肉的乏力，只覺得渾身發燙，腦袋發矇。

許三多的哭聲停了，因為許三多早就沒有力氣去哭，只是掙扎著，榨乾自己最後一絲的體力，使勁的做著。

「四百三十二？」雲諾已經有些數不清自己所做俯卧撐的數量，迷糊的抬起頭，看到了史今滿是不忍的臉。

史今張開嘴，卻發覺自己的嗓子很是乾澀。

「咳咳，對，四百三十二了。」

雲諾喉嚨里發出模糊的聲音，算是應答。

四百三十三四百三十四……

七百個俯卧撐，原本就，不可能吧……

雲諾想著，扭頭看了一眼許三多。

許三多的體格，並不差，尤其是體力。從小他被他爹還有村裡的孩子追著打，早就習慣了拚命的跑，跑到別人追不到他為止。

可此刻，他的臂膀卻抖的厲害，雲諾做兩個，他就只能做一個。

「我，我做不動了，雲哥」許三多的臉上滿是汗水，他分不清，那是眼淚，還是汗珠，已經堵住了他的眼睛。

雲諾吭哧的喘著粗氣，再次奮力直起身子，完成了第四百四十個俯卧撐。

「你能！」雲諾的聲音就像是一頭野獸從喉嚨的最深處，用了所有的力氣擠出來的嘶吼。

許三多隻覺得自己腦袋發矇，眼前灰暗，耳邊似乎有無數的人在跟他說著：「許三多，你累了，你不行，放棄吧。」

他趴下了，許三多趴在了地上，只覺得這土地燙的他的胸膛都散發出了焦糊的味道。

第三百七十個，這是成才數著的許三多做得俯卧撐的數量。

「我不行了雲哥！」許三多的聲音都變了聲，尖銳的像個女人。

雲諾不知從哪又來了一股力氣，這讓他抬起了頭，狠狠地盯著許三多。

「許三多，我說你行！」

許三多發出模糊而沒有意義的吼聲，卻爬不起來，耳朵里轟隆隆的全是雜音。

雲諾大睜著眼睛，就那麼看著許三多。

「許三多，起來！」

許三多爬在地上，卻彷彿什麼都聽不到。

「許三多，你給老子起來！」雲諾繼續做著俯卧撐，卻已經忘記了計數。

許三多將臉就那麼埋在了地上，沉重的呼吸吹的地上的黃塵四散飛開。

「我，我喘不過氣了，雲哥，我做不到啊！」許三多扭過頭，畏懼的看著雲諾的眼睛。

那雙眼睛里，透露出的，是許三多看不明白的意思。

「起來。」雲諾看著他，緊咬著的牙里發出了最後的通牒。

許三多看著雲諾，卻看不到那往日里和藹的，寬容的表情。雲諾的表情冷峻和嚴肅，清秀帥氣的面容被汗水洗刷后，卻愈來愈灰沉沉的。令許三多不解的，是雲諾的眼睛，那雙彷彿是在看著他，又好像穿透了他看向遠方。這種眼神讓許三多感到渾身冰涼。

許三多幾乎本能的直起了手，就要撐起自己的身子。

雲諾這樣嚴肅的表情，許三多隻看到過一次。

那是雲諾唯一的親人，這一世的父親下葬以後，雲諾跪在墓碑前的表情。

雲諾，傷心了。

許三多被汗水打花的視線看的真切，雲諾看著他的樣子，是如此的嚇人。

許多年後，許三多才清楚，自己的所作所為，到底代表著什麼。

「三百七十一，三百七十二。」許三多機械的直起身子，俯卧撐的速度，出奇的快。

許三多一邊做著俯卧撐，一邊扭頭看著雲諾。

他看到了一輩子都忘不了的一幕。

雲諾在正午的驕陽下咧開了嘴，張狂的笑著，彷彿一台不知疲累的機器，用和他一樣的速度，向著目標前進。

高城在遠處的營房裡，透過窗戶看著那一幕幕，嘴角漸漸勾起。

點起一根煙，高城坐到了桌子前，拿出了記載著決定了新兵去留的名單，重重的勾住了雲諾的名字。

而許三多，高城猶豫了許久，最終還是合上了名單。

哪怕許三多今天做完了五百個俯卧撐。他的成績，依舊是最後一名。

但是他清楚的明白，如果許三多能早兩個月，不，哪怕只是一個月，做到這件事情。

他也許會親手將許三多帶走。

可惜，太晚了。

將愈來愈燙手的煙頭捏滅在煙灰缸里，高城坐在椅子上，看著遠處的雲諾和許三多，露出了笑容。

他的鋼七連，似乎要來不少好苗子呢。

而雲諾，早就忘記了自己到底坐了多少個俯卧撐。

只記得，那天許三多做了五百三十二個，暈倒在地進了醫務室。而他，在不久之後，也失去了意識。

而後來聽成才跟別人炫耀的時候說，他做了七百個以上。

多了多少，只有史今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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