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夢境

早晨醒來，身體像是灌了重鉛，疲憊一點也沒有離我而去的意思，這讓我開始懷疑，我昨夜到底有沒有入睡。

昨夜似乎過得很漫長，漫長到像是過去的幾個世紀，似乎本來腦子裏清清楚楚發生過的事情，卻只剩下了零散的片段。

我看見自己站在空曠的空間里，面對這三個老者的雕像喃喃自語，又看見了自己出現在雄偉的山峰之上，乘坐着一架說不出來由的機器面對浩瀚的雲海失神。想不起更多，零散的片段也在努力清醒之後散去了。

只是有種陌生感，住了許久的房間，躺過許多次的床鋪，床頭的衣服，床角的鞋，似乎都不是自己而是另外一個人的，這種感覺轉瞬而逝，找不到由頭分不清起始。

時間是忙碌的，沉默了十幾分鐘就已經夠久了，起床刷牙洗臉再去上班，才是一天真正的開始，那怪異的狀態只是生活的小插曲，無足輕重。

同事還在聊著上禮拜找人一起搶的演唱會門票，今天開售，一張一千二，在中排，為此他們都感到高興，因為搶到了。而我在挨罵，因為我一個上午都在走神，想着這些持續不斷的怪異狀態，所以導致工作漏洞百出。

吃過飯，我決定這一次下定決心，撇開那些念頭，做好手頭的工作。功夫不負有心人，事情還是做好了，對此我很滿意，無端的念頭和現實的生活，還是生活更重要。

下班的時候我看見一個人，穿着藍灰色的連衣裙走在前面不遠處，心底莫名的難過起來。但是這種感覺很奇怪，因為對這種難過的感覺，我是疑惑的，記憶力搜索不到這樣女孩，卻莫名的悲傷。

就好像，就好像我的身體里有另外一個人。

又回到了家裏，卧室、客廳、廚房、廁所，早上那種陌生感已經消失了，在這生活許久的熟悉感又回來了。

我特地早早的躺在床上，一方面是因為早上的疲憊，一方面是為了明天早晨不要重複這種疲憊。

恍惚間，我似乎陷入了沉睡，又好像只是無意識了。

視野里是巨大的玻璃展櫃，黃色臃腫的身體下是巨大的銀色盤子，周圍都是一些會說話的糕點，我想醒過來卻做不到，只好告訴自己記住這些。黃色臃腫的身體跳下了餐盤，我看見天花板變成了天空，似乎是個戰場，無數奇異的生物、戰艦和機甲在交戰，而我被一把散著光芒的長劍釘在石頭上，無法動彈，奄奄一息。

這次起的比以往還早，沒有如我的預期那樣，疲憊還是重壓在我身上，後面還夢到了許多，只是我記得這兩個景象了，也只能記住這點了。

又是夜，這次我已經放棄掙扎了，坦然接受夢魘的到來。

一個機械人將我捧在了手上，我既沒有手也沒有腳，似乎只是個核桃，周圍圍滿了各樣的機械人。捧着我的機械人將我放在了玻璃枱面上，將許多的線管接在我這個『核桃』上，不遠處的顯示屏上冒出幾個紅色的大字：無法分析。

畫面轉過，是處謐靜的森林，走了一會兒，前面出現了一座二層的老房子，沒有燈光從窗戶透出，只有暗淡的月光灑在周圍，而周圍一片死寂。房子是尖頂，兩邊固定間距種著一排樹，筆直而高大卻只剩樹杈。房子前面地勢較低，之字型的小路穿插著讓人爬上去。

我想遠離這個地方，沿着兩邊通往森林的路一直走啊走，似乎走了許多年，回頭一望，那座房子卻還是在那，不遠不近，恐懼開始席捲我的全身，似乎森林裏有東西發現了我，開始在暗處準備狩獵。

我醒了，這次沒有太多疲憊，但是心臟卻跳的極快，呼吸急促。

我突然想起來了，我夢到過這許多許多次，每次都在看見房子的時候就醒了，所以從未記得。而這次，連同以前相同的夢魘我也都記起一些來了。

等到夜晚再次入睡的時候，心情莫名的忐忑了起來。

我扛着罐子進入了酒館，似乎在給酒館送酒，出門的時候卻變成了家附近的街道，身後忽然出現了什麼東西，看見ta的我恐懼爬上心頭，開始狂奔。

我穿過街角，跳上了三樓一戶人家，穿過看電視被嚇壞的一家兩口面前跳入了一個水池，水池深不見底，魚群從我身邊游過，巨大的鯨魚差點將我與它們一起吞沒。我越潛越深，回頭一望，那個東西還是在我身後，甚至拉近了距離。我的神經綳的緊緊的，拚命的下潛，忽然掉落在了一個巨大的世界裏，這裏所有的東西都比正常大幾十倍，或者說我可能變小了。

ta還在身後，眼看就要抓住我的衣領，我踩着地上堆放的鋼筋突然跳上了電線桿的頂端，從電線桿的頂端又跳上的電纜塔，踩着電纜狂奔許久，電纜塔在我身後一個接一個的倒塌，在腳下這個倒塌之前我跳上了一座位於高山半山腰的寺門頭上。

我停下來張望，似乎ta沒有再跟上來了，但是這裏好像也並不能保我周全，片刻的功夫就開始坍塌，廟宇樓閣一間接一座的崩壞倒塌。我再次跳了出去，跳到了集市上，這裏人頭攢動，我混在人群之中躺着躲在了一個修鞋小販的雨棚上。

似乎這次躲開了ta，我醒了過來，身上連着被褥周身濕了一大片，全是汗水。

我沒有想明白這之間的前因後果，只能歸咎於生活里的苦悶化為了夢魘。

之後很長一段時間，我重複著這樣的過程，ta一直沒有抓到我，而在少數幾次ta未出現的夢境裏，我夢見自己睡在一片草地上，卻失去了引力，身體向著外太空漂去，我用釘子釘住被子禁錮住自己也不見成效，還是像個氣球一樣漂流，離地面越來越遠。

漂流在空中的我看見路上的行人變成螞蟻，看見房子也變成了顆粒，道路變成了一條線，看見我躺着的草地也變成了綠色的點，城市變成一小塊，大地的版塊清晰可見，地球的輪廓也清晰可見，然後一點一點變小，太陽也變成了一個小點，直到整個太陽系也成了無數星光中分不清的一點。

那種越發強烈的恐懼在到達頂點無可奈何的時候就已經消失了，只有眼睛還死死的盯着一個方向。

這天夜裏，ta又來了，我還是照舊的跑，穿過各種各樣的地方、世界。但這次，ta抓住我了，就在ta的手搭在我的肩膀上讓我的渾身緊繃身體發涼那一刻，我又看見了那座房子。

還是那樣，漆黑的夜色里只有暗淡的月光，周圍的環境一片死寂。看起來只需要走十幾步的之字形靠近房子正門的小路我卻怎麼也走不到頭，時間就好像靜止了一樣。

而忽然間，時間彷彿又開始流動了，我終於踏上了房子前的平台。

近看這座房子根本就沒有門窗，空洞的門洞和窗口裏面隱約能看見破碎的玻璃、破裂散架的傢具，蜘蛛網、灰塵和黴菌覆蓋了這裏。越靠近這裏，心中的恐懼越盛，走進房子那刻，忽然像變幻了一個世界，房間又變得整齊起來，傢具變回原位，門窗也都好好的，乾淨的一塵不染。

有幾個人或坐在沙發上、或靠着桌子、站在毯子上、倚著門框靜靜的看着我，一個人穿着好像軍裝的衣服、一個人穿着布衣腰間配着刀、一個人看起來像是個科學家、一個人穿着休閑裝、一個人獸皮裹身，二樓飄下來一朵雲，又從樓梯口陸陸續續走下來許多奇裝異服的人或者生物，但都無一例外的看着我。

有個什麼穿過他們到我的面前，不知為何，我感覺這個就是我，不明所以，不知起始緣由。

早晨醒來，渾身清爽，好像許久以來莫名的疲憊都消失了，許久都未有過這種感覺了。洗臉的時候我看了一眼鏡子，那種陌生感又出現了。

鏡子裏的人似乎也在盯着我，我看着ta的眼睛、鼻子、嘴巴、耳朵、臉上的毛孔、鬍子、疤痕，卻好像在看一個陌生人，而ta也在以同樣的想法這樣看着我，看的我開始疑惑：

我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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