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敦煌天樂

第43章 敦煌天樂

將近晚上八點鐘的時候,關寄才擱下手裡的修復工具,摘下鼻樑上的眼鏡放進工作台的眼鏡盒裡,準備出洞窟,但在剛下腳手架往甬道口轉身的一瞬,腳步頓住,回頭去看北壁。

陳瓊還站在北壁前面。

他走過去。

「愛護眼睛。」陳瓊先開了口,「一生光明。」

關寄捏了下鼻骨:「一修復就到了這個時候。」

最大的原因是他想要儘快把這個窟修復完成,這是李純華未盡的心愿,但想到白天陳瓊給自己提的要求,也就沒說了。

「你一直站在這裡看什麼?」

「壁畫上跳舞的菩薩。」

關寄雙手插兜,站在陳瓊身邊,也作一副認真欣賞觀察的模樣。

陳瓊見這個男人絲毫沒有要開口的意思,氣的咬舌,她上午去主動和好就是因為北壁,可不是因為想跟他說那幾句話!

深吸一口氣,她放下心裡的自持,用手肘輕輕碰了下:「不準備說點什麼?」

「你不是學的中國古典舞嗎?」關寄臉上掛著笑。

中國古典舞分為四大流派,身韻流派、漢唐流派、敦煌流派以及崑曲流派,肯定會有所涉獵這方面的內容。

陳瓊揉了揉仰久發痛的脖子:「在學校我們學的是專業的基本功、形體和舞蹈史等專業內容,但我想聽這上面的內容是什麼。」

中國古典舞的基本功包括身韻、形、神、勁、律,因為中國五千年歷史沉澱出來的深厚文化,所以其中神韻可謂是中國舞的靈魂所在,而她這次最開始就是在基本功中「身韻」的「神韻」上出了問題。

她記得有一句口訣是「形未動,神先領,形已止,神不止」,神韻和身法要完美配合才會呈現出中國古典舞的美輪美奐和感染力,因為每個人的神韻不同,所以一支舞蹈可以帶給觀眾無數種感覺。

這是中國古典舞最大的魅力所在。

神韻又是來自舞蹈演員的內心情感、呼吸和內涵以及所理解的舞蹈意境,她對敦煌的內心情感難言,所以四年前她耍了個小聰明,把神韻的體現具體在了其他地方,讓形大過神,觀眾也只記住了舞台上驚艷的人。

是萬般無奈,也是大錯特錯。

《敦煌》本是國劇院向國民宣傳傳統文化項目中的重要舞劇之一,當年沒有達到預期中的效果。

「501整窟都屬於是經變畫,把佛經內容用繪畫的方式表現出來,以此通俗易懂的方式來達到向大眾宣傳佛教的目的,這副經變畫的內容則屬於西方凈土變,畫師根據佛教經典而想象出來的極樂世界。」

關寄大學主修歷史文獻學,在大學四年又主要研究了敦煌學:「西方凈土變以阿彌陀佛即無量壽佛為尊,他創立了西方凈土,是整個西方極樂的主宰者,身邊兩尊脅侍菩薩分別是觀音和大勢至,宮殿兩邊層疊的樓閣中又各有佛和菩薩結跏跌坐,都是在聆聽無量壽佛說法。」

陳瓊又抬頭看其他的去了:「最上面那排是飛天嗎?」

「嗯,莫高窟幾乎窟窟有持樂歌舞的飛天樂伎。」關寄笑了聲,伸出一隻手在陳瓊頭上握起又張開,「他們在上面散花奏樂。」

陳瓊忍俊不禁,比起白天,她再看向壁畫的眼神有了一點不同:「那宮殿前面呢,就是無量壽佛蓮花座前面的那個平台。」

「敦煌壁畫上的舞樂分為天樂和俗樂兩種,眼前就是在壁畫中十分常見的天樂,天樂的組成有伎樂天、金剛、飛天、伎樂菩薩、以童子為主的蓮花伎樂、禮佛伎樂等。」關寄盡量講的言簡意賅,「他們也大多屬於供養菩薩,在西方極樂世界中供養佛,歌頌佛,讓佛歡娛。」

他看向那些舞姿優美的伎樂菩薩:「因為絲綢之路的開放,世界各國的人都來往這裡,所以敦煌舞中可以看到很多西域舞、民族舞和中原舞蹈的影子,比如赤足就是印度舞的特點,扭動脖子,頭動身不動就是維吾爾族舞蹈的特點,但形成的敦煌舞又具有著自己獨特的魅力。」

陳瓊笑不可抑的點頭,這個她知道。

蓮花座下有菩薩組成的樂隊分列兩側,手裡各執不同的樂器,有很多是龜茲國的樂器,還有印度而來的打擊樂器,只有一兩種是中原樂器,還有一些敦煌的本土樂器,這是一支在敦煌壁畫上很常見的中西混合樂隊。

又有身著瓔珞天衣和肩披飄帶的菩薩在樂隊中間跳著優美的舞蹈,七寶蓮池圍繞著他們,佛樂漫天,用色也是紅綠為主,金黑兩色輔助,比帝王宮殿更為之金碧輝煌,但這是一個沒有出身等級限制,人人都可進入的極樂世界。

在當時社會,某種意義上確實間接達到了向大眾宣揚佛教的目的。

「這些畫師的想象力真是好。」

「但這種想象力也並沒有脫離開他們的現實生活,大部分都是把所見所聞加以潤色畫成想象中的極樂世界,不過也更好的反應出當時百姓的生活現狀和絲綢之路的經濟繁榮。」

陳瓊的眼神里摻和進了獵奇,意思就是說在古時的某個樂坊里,有一支中西樂隊在演奏,也有一個伎樂在為看客而翩翩起舞。

她原本還想再看一會兒,卻發現眼前比前面已經暗了很多,而且還有關寄在,總不能讓他陪著一起餓。

當下搓了搓手臂,活動了兩下腳:「天都要黑了,走吧。」

「冷?」關寄將陳瓊的小動作收入眼底。

「有一點。」陳瓊前面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眼前看不懂的壁畫上,所以沒有什麼太大的感覺,這下回過神來才覺得渾身都冷了起來,「可能是因為晚上降溫了。」

兩人剛走到宿舍樓下,就撞見張小卯急匆匆的從樓上跑下來,跑的也是不看路,直接撞在了陳瓊懷裡,他手上拎的東西被撞落在了地上:「抱歉抱歉。」

「你這麼急著去幹嘛。」陳瓊低頭,地上全是散落滿地的巧克力,她蹲下身先撿了起來放在他的紙袋裡,可能是剛從冰箱里拿出來,所以還有點涼,「拿去丟?」

張小卯瞧見是陳瓊和關寄,笑著打了個招呼,然後也趕緊彎腰撿:「不是,食堂有個阿姨的孫女喜歡這個,我不愛吃,繼續放著也沒用,所以拿去給那個孩子吃,剛好她兒子今晚送完貨來看她,等下就要走。」

把散落的巧克力撿完,立馬站起身跑出去:「我先去了。」

陳瓊和關寄互相看了一眼,那是國外一種十分貴的巧克力品牌,應該是買來送人,但沒有送出去,拆了原本的包裝應該也是不想讓食堂阿姨一家有什麼心理負擔。

第二天,關寄很早就開車去了市裡,只剩下張小卯和陳瓊一起吃飯,飯後結伴往莫高窟走,在路上張小卯一直在圍著陳瓊問唐悅的消息,嘀嘀咕咕了十幾分鐘也不知道累。

最後是李師傅被這個徒弟咕咕到受不了,直接飛了一記刀眼過去,他立馬挺胸收腹抬起頭,笑呵呵的說自己是在想昨天那尊彩塑要怎麼仿製。

陳瓊看著跟在李師傅背後的張小卯,覺得有趣,張小卯除了剛開始那天喝醉過、大哭過外,這些天來幾乎沒有任何的異樣,只是會偶爾問幾句唐悅的近況,卻也沒有任何的悲傷。

所愛的人於少年而言可能是一朵花,花只要在世界上就滿足了。

李師傅說他學塑像修復也格外認真起來,大概是因為關寄那天晚上找他談了一次的結果,聽說那晚他脾性犟起來,還惹得關寄大發雷霆,最後關寄大晚上就決定帶他去追唐悅,讓他跟著一起去濟南。

而立之年的男人以超現實角度把其中利害都一五一十的分析出來,研究院考核的事情也不瞞著,也清楚說了是他對自己的不責任令唐悅恐懼。

張小卯應該是想明白了,總之犯渾的事沒再干過。

關寄從市裡回來的時候,手裡提著東西直接走到陳瓊面前:「貼在膝關節。」

「暖寶寶?」陳瓊拿出一片,正反面都看了下。

「洞窟比起外面氣溫較低,有些寒氣,待久了很容易得關節炎,你不是跳舞嗎,腿哪能出問題。」關寄也是昨天看到陳瓊搓手臂,才想起來這件事,他習慣了,而且身體也比常人要發熱,所感知到的冷意也就減弱了,見陳瓊很久都沒有反應,問了句,「我幫你貼?」

陳瓊遲疑了會,點頭。

這裡雖然冷,卻還在人可以接受的範圍內,關節炎應該是長年累月下來的職業病,她突然想到了老爺子的腿腳不好,最後一次來莫高窟的時候直接坐了輪椅。

關寄蹲下身,伸手就要掀起陳瓊長及腳踝的裙擺。

陳瓊穿了一件長袖白襯衫,下面是黃色的半身裙,幾朵小野花點綴在上面,她很愛穿裙子,各種樣式的裙子都有。

「你要幹什麼。」陳瓊往後退了一小步,那一角還未被男人抓緊的麻紗布料很快就解放了出來。

已經撕開暖寶寶外包裝的關寄抬頭用埋怨的眼神仰視著,她馬上反應過來,有些不好意思的自己把裙擺提到膝蓋,男人也將暖寶寶貼在了她膝關節下面一點的地方,又在腘窩處貼了一個,為了讓暖寶寶貼緊,不輕易就失去粘性,他寬厚的手掌覆上去按壓了一下。

酥麻的感覺也突然傳到陳瓊的大腦神經,讓她本能的想把腿往回收,逃離這種感覺。

「別亂動。」關寄皺起眉頭,抓住陳瓊的腳踝,「還沒貼好。」

陳瓊也就不敢動了,忍著那種讓人發麻又想發笑的感覺,讓關寄給自己兩條腿都貼上暖寶寶,中間她還是忍不住笑出聲。

看到關寄求知的眼神,她止不住笑的說了句:「腿發麻。」

把那個「酥」字去掉了。

關寄站起身,瞟了下她身後的壁畫,不知道從哪裡變了件棉衣給她穿上:「你昨天在這站了一天,也沒見你麻。」

「那怎麼能一樣。」陳瓊反駁了句,攏了攏身上帶來熱意的棉衣,審視了一番前面長期在這裡工作的人,「你不怕得關節炎?」

「比你穿得厚實。」關寄把暖寶寶產生的垃圾裝進袋子里,然後打了個結,扔在了一個裝修復垃圾的筒里,「穿棉衣也不好做修復工作。」

而且現在還遠遠不到穿棉衣的程度,只不過女人應該都比較怕寒。

陳瓊抿嘴:「冬天怎麼辦,這裡冬天很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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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好,敦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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