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打架

「你倆也不對頭啊？」潘司易皺眉看向宋修有點驚訝。

這傢伙明明一副優等生的模樣，怎麼也和姓姜的扯上關係了？

後者沒回答，還在慢悠悠地整理袖口。

打架就跟做人一樣，要講究原則，他們道兒上混的也有道兒上的規矩。

不能趁人之危，不能以多欺少。

當然了，這規矩偶爾也會破，今天既然宋修提了一嘴，潘司易就君子一回，「我先，你待會兒就不用動手了。」他鬆鬆筋骨，指節捏得咯咯作響。

宋修從他眼中看到了一絲狠戾，和跟陸知遙在一起時完全不一樣。

就像……一頭嗜血的狼，充滿危險的氣息。

宋修凝眸，目光在潘司易身上流轉。

姜濤懶得廢話，一口唾沫吐在地上，順手取了腳邊半截鍵盤，指尖撥弄著按鍵，待潘司易揮拳過來時，直接拍在他脊背上。

潘司易沒擋，悶哼一聲，姜濤還沒來得及得意，胸口就挨了他兩拳。

宋修尋了個位置坐下，長腿交疊，蹙眉盯著兩人看。

「媽的，還真不幫忙。」潘司易嘀咕了句，冷不防姜濤揪住了自己衣服，重重往下一磕。上次受傷的地方好巧不巧撞在桌角上，痛得他瞬間冷汗直冒，唇色都變白了。

桌子被撞倒，桌上兩台電腦顯示屏落地摔了個粉碎，碎渣子在腳底咯吱咯吱，混在冒著氣泡的啤酒里。

潘司易感覺腰間一熱，伸手摸了摸，黏糊糊的，是血。

他忍不住暗罵，線估計還得重新縫一次了。

姜濤壓在潘司易身上，手臂抵著他下巴，緊扣著他腦袋不撒手，直把潘司易憋得整張臉都通紅，額頭上青筋暴起。

「求不求饒？」

「求你大爺！」

「嘴硬。」

姜濤冷哼，抓起地上滑鼠線，作勢就要往潘司易脖子里纏。

宋修眼尾一揚，原本波瀾未起的眸底此時卻突然泛起了層疊的漣漪。他起身，雖然沒說一句話，但周身強大的氣場，卻連外面的陸知遙和徐舟舟也似能感受到。

她們忍不住互相握住對方的手，屏著呼吸連大氣都不敢喘。

「啪！」

剛剛被姜濤用來拍潘司易的半截鍵盤，這會兒卻被宋修用來又拍在了姜濤後腦勺上。

姜濤瞬間眼冒金星。

宋修話不多，動作倒迅猛，兩手拎著姜濤領口將他提起，撞向牆壁。所幸姜濤反應快，一拉一扯中鉗制住了宋修的手臂，扭打中互相被對方的腿絆到，齊齊倒地。

潘司易忍著痛撲過去，鮮紅的血跡染在宋修乾淨的白襯衫上。

陸知遙看不見潘司易受了傷，但或許是聞著了空氣里漂浮著的淡淡血腥氣，心底的不安越發強烈起來。

她怕耽誤時間久了宋修和潘司易出意外，把徐舟舟拉到櫃檯旁，快速道：「舟舟你繼續打電話，打到接通為止，我直接去派出所找人來。」

「嗯！」徐舟舟用力點頭。

陸知遙拔腿就奔了出去，跑過街角的時候，她在紅綠燈右轉衚衕口的小賣部門口停了下來。

不是如今那種24小時服務的便利店，是可以自己拿著玻璃瓶去灌汽水的雜貨鋪。

他們小時候經常去買泡泡糖，那會兒一毛錢就可以買好大一塊，現在不行了，得五毛。

老闆娘四十來歲，戴著眼鏡在檯燈下研究十字綉，見來了客人，熱情招呼道：「陸家丫頭，買些什麼？」

陸知遙從小在這裡穿街走巷地玩耍，鄰里街坊都認得。

「一包番茄醬，」陸知遙呼哧呼哧喘著粗氣，但口齒很清晰，末了突然想起自己沒帶錢包，又有些尷尬，「阿姨，能不能先賒個賬？」

「好說。」老闆娘笑眯眯地從貨架上取了包番茄醬遞給她。

陸知遙趕忙道謝，邊跑邊撕扯著包裝袋。

派出所處理多了未成年打架鬥毆的情況，有些時候並不上心。就像上次，潘司易在醫院縫好了針，他們才來做了簡單的筆錄。

所以她得讓他們重視並且立刻出警，就要表現出事態的嚴重性。

陸知遙往自己衣服上抹番茄醬，這裡一塊那裡一塊，抹完了覺得挺像那麼一回事，才鬼哭狼嚎地衝進了派出所。

民警小劉聽到聲音出來一看，頓時被嚇到了。

怎麼來了個滿身是血的丫頭？

「知遙！」在網吧門口焦急等待的徐舟舟一眼就瞥見了遠處大跨步奔來的陸知遙，欣喜地喊。

陸知遙身後跟著派出所小劉，還有另外兩個穿制服的民警。他們沒開車，一路跑得喘，大帽檐下豆大的汗珠一顆一顆往下掉。

「就那裡面呢，叔叔你們趕緊去看看吧，遲了得出大事！」陸知遙沒時間跟徐舟舟打招呼，一手扯一個將他們往網吧拉。

十分鐘前小劉看到陸知遙來報警的時候慌得不行，差點就要帶著警械出去，結果半路上越來越覺這女孩身上的血跡不對勁。

聞著總有股子酸甜味兒，思索半天，一拍腦門想起了番茄醬！

只是人已快到目的地，所里的同事也來電話說確實收到了網吧老闆的報警，他才將信將疑地跟著陸知遙。

「待會兒再算你這筆事兒！」小劉指揮同行的兩人疏散人群，瞪了陸知遙一眼，跟著老闆和領班進了去。

陸知遙擦擦臉上的汗，也跟徐舟舟一起往裡走。

「都住手！別打了！」

小劉沒看清裡頭的狀況，就拔高音調吼了句。

室內一片狼藉，光線晦暗。

陸知遙在幾人後面探著腦袋張望，依稀能辨別出地上有黑影。

小劉打開隨身攜帶的手電筒照了照，這才看清屋子裡三個少年的模樣。

宋修和潘司易並排坐左邊，姜濤坐右邊，身上的衣服髒了也扯爛了，頭髮亂糟糟，甚至能明顯看出都受了不同程度的傷。

陸知遙和徐舟舟同時倒吸一口氣。

「得，就這仨打架的？」小劉噎了噎。

領班點頭如搗蒜。

「沒認錯的話，一個是宋總的兒子，一個是姜總的兒子，」小劉頗為頭疼，「還有一個是我們所里的常客了。」

宋修和姜濤他忌憚著身份沒敢當面訓斥，只得板著臉教訓潘司易：「不學好，整天打架鬧事，這兩個月第幾回請你去坐坐了？」

潘司易眼皮子都沒抬一下。

小劉氣極，「走走走！全跟我回所里！」

宋修第一個起身，拿髒兮兮的袖子蹭了蹭臉頰的血污，隨即轉身遞手給潘司易。後者扶著他起來得艱難，舊傷裂開了口子，一動就牽扯得從頭疼到腳，兩腿直打顫。

姜濤卻不老實，跟在兩人身後，還故意去踢宋修和潘司易的小腿肚。

潘司易一個踉蹌，若不是宋修架著他，怕是直接栽倒在地了。

陸知遙把一切看在眼裡，恨得牙痒痒。

出來的時候，門外看熱鬧的人散去了一大半，所里也臨時派了輛車過來。

「走吧。」小劉沖幾人擺擺手。

姜濤輕嗤，當先上了車。

宋修扶潘司易坐到了後面，剛要上去，就聽見陸知遙在喊——

「您先送他去醫院啊！」

小劉正準備和網吧老闆說說賠償的問題，被一打岔，有點惱：「你也去所里走一趟！」這丫頭，自己還沒跟她算剛才騙人的事兒呢，倒先訓起他來了。

陸知遙沒被唬住，徐舟舟卻嚇了一跳。

宋修從車那兒走過來，語調沉得很：「胡鬧什麼，回去。」

他的白襯衫像被畫上了難看的塗鴉，紅的綠的黑的紫的，色彩大膽而斑斕。可就算再難看，襯著那張臉，倒也看得下去。

「潘司易受傷了，得去醫院，」陸知遙很擔憂，抓著宋修的手急道，「你跟他們說說，那傷不能拖，我怕——」

話沒說完，素來淡漠的宋修突然狠皺了下眉，眸底泄出一絲難以察覺的不悅來。

他甚至很沒有禮貌地打斷了陸知遙的話語，抬起右手臂，橫在她面前。

陸知遙這才看到，宋修被襯衫遮蓋的小臂上，有著三條深淺不一的划痕，每條都有一指長。

血跡開始慢慢凝固，黏在衣服上，因了他剛剛的動作，又滲出了汩汩鮮血。

徐舟舟「啊」一聲尖叫，捂著眼睛不敢看。

陸知遙愕然。

「他受傷了得去醫院，我呢？」宋修冷著臉反問。

可他沒想等陸知遙回答，再度將袖子垂下，掩了觸目驚心的傷口。

「做筆錄很快的，晚點我送他去縫針，你不用擔心。」

宋修的聲音悶悶的，經過小劉時，似低頭交待了些什麼。反正後來小劉看了陸知遙一眼，抿抿唇沒再斥她，只跟網吧老闆說會通知家長，到時候按照店裡損失的金額進行賠償。

老闆連聲道謝，小劉點點頭，轉身也上了車。

警車呼嘯而去，塵土飛揚。

「知遙，」徐舟舟猶豫著問，「我們要不要回去找潘姨？」

「潘姨……」陸知遙被剛剛宋修的一句話弄得心裡怪不舒服的，情緒極低，「你去知會潘姨一聲，順便告訴我爸，我晚點回。」

她拍拍徐舟舟手背，扭頭朝著警車駛離的方向跑。

「哎！知遙！」徐舟舟不知陸知遙作何打算，一時也沒有別的法子，只好先照著她的意思，先回家找潘司易的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