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偏劍走偏鋒
永和殿。
殿門口一頂半人高的黃銅鐫刻蓮花的香爐燃著香，炊煙寥寥，令人心曠神怡。
宗政鈺殿內一側，面帶笑意，今日穿著一身藏青色長袍，一頭墨發只用一根簡單的髮帶豎起，卻仍舊顯得矜貴。
眾人行至他跟前，都會先恭敬的彎腰拱手，喊上一聲：「鈺先生。」
李秀蘭也走到他跟前，朝著他笑了笑，還未行禮，他倒是先問了。
「昨夜，休息的可還好？」
李秀蘭想了一下，除了錢魚兒的那個插曲，這金縷園的雜役房，也比客棧的普通客房沒什麼差別了，她便微微彎腰，回著：「自然是甚好。」
「好，便好。」宗政鈺笑著點頭。
這個男子，自李秀蘭見到第一面起，便永遠是這幅笑意盈盈的樣子。
雖然讓人沒有距離感，卻又很難讓人親近。
「不知道為什麼今天來的人比昨天還多？」李秀蘭把自己在路上就疑惑的問題，問了出來。
果真，就聽見宗政鈺來者不拒的回答道。
「哦，那是因為昨天的初選，只是針對從未入選過的，而第二次的比賽則包括了往年參選卻最終未入貢茶之列的，回去改良之後今年繼續大比，自然不需要再初選。」
原來是這麼回事。
李秀蘭點了點頭，沒有疑問了，便向宗政鈺告謝，遂而落座。
和李秀蘭並立一起的，是個約莫三十有餘的男子，她剛剛坐下，那男子就嗤笑一聲，一臉鄙夷。
「女子主內，就該在家繡花補衣，要一個女子在外拋頭露面，你家男人難不成是個死的？」
這直接的惡毒辱罵，周圍的人聽了，卻並無不妥。
實在是大旭，從前對女人的管教慎言，有女子四德約束，正如這男子所言，只能在家中繡花織布，是不能出房門的。
到了這一朝，雖說沒有前朝嚴格，但是思想並不是那麼輕易能轉變的。
李秀蘭微微擰了擰眉，她可不是這個年代的女人，她是二十一世紀直女癌晚期患者，聽到這種話，自然……忿忿不可言。
她冷哼一聲，杏眼如刀。
「我家男人確實戰死了，我無奈出來拋頭露面，不知這個公子，說話言談之間粗俗不堪，可是從小無父無母，所以才無人教養之故？」
「你、你這婦人，為何罵人？」男子被噎的一梗，伸著手指氣得指向她。
李秀蘭唇角一勾，露出嘲諷，接著道：「原本以為你只是言談粗俗不堪，沒想到舉止亦是如此粗俗不堪，還不如我這個鄉野村婦，要知道茶之道，貴在雅，你這樣的人，能帶來什麼高雅之茶？」
男子被氣得發抖，手指哆嗦著，遂而又反應過來李秀蘭所指何事，只得甩袖把手放下。
「你、強詞奪理，信口雌黃，一派胡言，刁蠻村婦、哼，我乃君子，自然不與你這婦人一般見識。」
那男子氣得丟下一串四個字的成語，便甩著袍子坐下來。
葉青被逗得掩著嘴淺笑，自家娘親懟人的本事可又見漲了。
「好了，別說了，千歲大人來了。」
一人喊了聲，看好戲的立即都端正坐好，隔壁那男子也不敢再說話。
蕭慎衍款款而來，黑金長袍，拖曳生風，上面綉著反覆的黑金花紋，襯的他本就不苟的威嚴更加恢弘。
所有人大氣都不敢出一聲，這發自本能的敬畏。
宗政鈺站在他的身側，微微彎腰，低聲問：「可以開始了么？大人？」
「恩。」蕭慎衍唇角未動，低哼一聲。
宗政鈺揮手，一群女婢羅列而出，手中均托著一個小盤，裡面擺放著石磨，還有小爐，杯盞。
「今日所比，茶之道。」
茶之道，所蘊含的東西實在太多，僅憑這三樣小物，煮一壺茶，如何能體現茶之道？
眾人都在一籌莫展之際。
李秀蘭已經心中有數，杏眼之中熠熠光彩，葉青知道，自己的娘親知道該怎麼做了。
她要劍走偏鋒！
只見，她快速破開冷香茶團，投入小石磨之中，纖指捏著把手，仔細的研磨著，翠綠的粉末緩緩流淌進壺中，和在清冽的泉水之中，火光燃了起來。
她的動作行雲流水，氣定神閑，單單叫人看了都是一種享受。
方才坐在她右側位子的男子，瞧了一臉不屑，煮的再好又有什麼用？這茶都掉進污水裡了，到時候等千歲大人嘗過之後，再舉報出來。
呵，還不砍了她？
想到這裡，他先前的氣憤，全部消失不見，只剩下滿滿的期待。
茶好了之後，李秀蘭從懷中取了一片干蘭花，置入進去，然後沏了一杯，遞給葉青。
葉青會意，彎腰恭敬的行至蕭慎衍。
李秀蘭敲鐘。
宗政鈺接過葉青手裡的杯盞，交至蕭慎衍。
朔風上前，從懷裡取了銀針驗毒，銀針並未變色，蕭慎衍才接在手裡。
李秀蘭腹誹一句，「難不成古代的毒藥只有硫化物？若是毒裡面沒有硫化物，又怎麼驗？要知道只有硫遇銀才發黑……」
蕭慎衍將杯盞送至鼻前，先是聞了聞，恩，果然和宗政鈺所說，這『冷香』的香味如果如蘭，淡雅的很。
先聞，再嘗，后品。
他抿了一小口，水在舌尖炸開，蕭慎衍微微斂眸，這、味道有些奇怪，怎麼的除了蘭香，一點茶香都沒有？
李秀蘭見他面色變了，便站起身來，福了福禮，道：「千歲大人，是否品茶，只嘗出蘭香，而未覺茶味？」
蕭慎衍神情舒展開來，未語，卻點了點頭。
李秀蘭輕笑，接著拱手大讚。
「恭喜千歲大人，對茶之道，已經到了無為的地步，您品茶是茶，品非茶亦是茶，好茶壞茶皆聖品，實乃無為謂之一人正而化天下正，我大旭之福。」
李秀蘭話畢，行大禮，叩拜。
朔風等人立即跟著叩拜。
宗政鈺亦是，心中暗暗笑道，好一個聰慧的女子。
而底下那幫人，卻不知道李秀蘭所說何意。
只茫然的聽，蕭慎衍擺手，道一個字「留。」
李秀蘭就這麼過了複比？
那先前被李秀蘭懟過的男子，卻不能容忍，抱拳站起身來，道。
「千歲大人，這婦人的茶先前在下瞧見掉入污水之中去了，本不敢說怕誤人前程，誤茶前程，現下想開，又覺得這茶若是再過了三比，進了皇宮，叫皇上貴族喝了，豈不是罪過，所以此時不得不說，請千歲大人怪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