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回 職業殺手（下）
一個人會因為什麼而改變固有的思維方式、做事方法以及那深入骨髓且近乎於本能的習慣？答案很簡單，一個人會因為任何一件不為人所知甚至是微不足道的事情，而做出改變。
只不過，有些人的改變是短暫的，就像是失戀之後不出幾個月，就會又有了你儂我儂的新歡。
而有些人的改變，卻是猶如脊骨之上被鑲嵌了一具無法卸下的枷鎖一般，從此負重前行，不再享受到常人般的輕鬆。
就比如，站在越南承天—順化市境內香河南岸NgocHo街邊的一間天主教堂門前，緊閉着雙眼低頭祈禱的這個男人。
但是，不知道是這個男人有意為之，還是因為虔誠的祈禱而讓他暫時忘記了，天主教的禱告手勢最後的那個動作，是雙手手指交叉在一起，就像是兩隻拳頭並在了一起一樣，而不是像自己現在這樣，如同僧侶一般手掌合十且食指點觸在眉心。
再加上男人穿着一身夏威夷沙灘裝的涼爽打扮，以如此虔誠卻又不分場合的姿勢站在如此莊嚴聖潔的天主教堂前，不禁讓人心生怪異之感。
好在是今天並不是教堂的例行開放時間，否則的話，以男人現在的姿勢，免不了會被來做禮拜的天主教信徒們一頓指點咒罵，再不濟也會迎來道道嘲弄的目光。
不過，此時如果有人湊近到這個男人身旁，便會聽到陣陣如同蚊子叫一般的低語，正從男人那微微張合的嘴唇中流連而出，如果仔細去分辨的話，就能聽清這個男人的低語，就像是學生寫作文時實在想不出什麼好詞才會用到排比句。
只不過，和其他來教堂禱告平安的信徒不同，這個男人低語的內容，卻是讓人不寒而慄！
「願天主保佑！保佑我砍下別人的手指時，不被人砍下自己的手指！保佑我將刀捅進別人的肚子裏時，不被人用刀捅進自己的肚子！保佑我砍下別人的頭顱時，不被人砍下自己的頭顱！保佑我揪著別人的腸子不放，不被別人揪著自己的腸子不放！保佑！保佑！願天主保佑！天主啊，你他媽的聽到了沒有啊？！」
如此說着，又如此反覆着，男人的祈禱低語似乎無邊無際的看不到結束的盡頭，直到其肩膀突然被一隻手用力的一拍！
男人好懸沒被嚇得坐到在地上。
又或許，是因為這隻手的力氣，着實有些驚人。
接着，一道近乎冷漠的淡然聲音在男人的身後響了起來：「你祈禱好了嗎？祈禱好了就帶路吧，這裏奶油焗蝦實在太膩了，我都快噁心吐了！」
但緊接着的一個悠長嗝聲，頓時讓一陣極為濃郁的，甚至讓人聯想到了一具在太陽底下暴晒了長達三四天之久的腐屍的氣味，從男人的身後瀰漫而出，如同一把利劍直刺他的鼻腔。
男人頓時噁心的向前緊走了幾步脫離了那支手的桎梏，一邊用手捂著鼻子，一邊轉過身來相當嫌棄的說道：「我的天吶！你他娘的這是吃奶油焗蝦？我靠！這所教堂里不會是藏着幾具還沒火化的屍體，然後又被你這個變態找到了吧？！」
說着，男人立刻從褲兜里掏出一支手機來，一邊按動着鍵盤上某幾個按鈕，一邊發出因為捂著鼻子而有着濃重鼻音的聲音：「太變態了！作為一個忠實的基督教信徒！我必須得舉……」
但男人口中的「報」字還沒說出口，突然間感覺到自己那雄壯到讓某些男人自卑的那玩意兒，似乎正在和某個尖銳且冰涼的東西親密接觸著！
而吃了太多奶油焗蝦的那位，此刻正用一隻手的指甲剔著牙縫，斜眼看着雙腿已經發軟到有些屈膝卻是怎麼也不敢直接跪下去的男人，最後只看見這一位剔完牙之後朝地上吐了口口水，淡然說道：「首先，如果你是一個忠實的基督教信徒，就應該知道這個破地方是一間天主教教堂！而且，你剛剛祈禱的手勢根本就是那些和尚才會用的！其次，你一個被黑社會趕出來的大傻帽，殺人放火的事情肯定沒少干，幾具屍體就讓你想要報警了？那些警察絕對有理由相信那幾具屍體是你幹掉的！」
說着，似乎是因為那些奶油焗蝦的厚重奶油有些齁嗓子了，這一位咳嗽了幾聲，一口猶如上火一般帶着濃黃顏色的老痰，直接被啐到了男人的臉上！
「最後就是，就算你要報警，你也想想小爺我可是你請來的殺手，我身上可是有着你請我來的錄音錄像，物證可是齊全的很啊。相信我，如果你不把手機收起來，那你的手就別想再能收起你的雞了！」
這一位的話音剛落，堪堪站住的男人頓時覺得下邊那尖銳的冰涼感覺似乎又貼近了一些，就像是一個信號一般，男人直接是把剛剛按了兩個數字的手機甩到了不遠處的草叢之中，嘴裏更是帶着些許凄慘哭腔的說道：「大爺！您前不久可是剛把我給揍了一頓啊！好傢夥，您是答應我不打臉，但您也不能專往一個地方使勁打啊！他娘的我去醫院檢查，醫生還問我是不是想流產吶！嗯嗯嗚嗚嗚……」
自稱小爺的這一位卻是臉色不變，一句話也不說，就這麼眼神直勾勾的盯着臉上完全沒有半滴眼淚的男人。
假哭了一會兒之後，男人終於是在那一位的眼神之中止住了聲音，最後也不知道是怎麼了，突然間又是臉色微紅，滿臉的扭捏，最後竟然用一種害羞的語氣的說道：「大爺，你……你能不能把刀挪一挪？好……好像起……起反應了。」
那一位頓時眉頭一皺，臉上的表情終於有了變化，寫滿了噁心和嫌棄！其手中的刀立刻從男人的胯下抽了出來，同時又突然間一轉身，只留下一句話：「去裏面處理一下傷口，然後換條褲子就滾出來帶路！否則的話，我完全不介意再拖幾天完成任務！」
大腿內側被那一位猛的一抽刀而劃出了一道血口，頓覺疼痛非常的男人剛要發出幾聲慘叫，卻是聽見了那一位說的話，立刻踉蹌的撞進了身後的教堂大門，找人給他止血敷藥去了。
只留下這一位，一個人頂着頭上那不算猛烈的太陽，在院子中兀自想着什麼。
忽然間，這一位掏出了自己的手機，但並沒有讓屏幕亮起來，而是當做鏡子一樣的直直對着自己的臉。
黑色的屏幕里，一張看起來稚嫩的臉龐，卻因為一雙似乎黯淡無光卻又散發着些許殺氣的眼神，而不自覺的讓人心中一驚，脊背之上更是后怕似的微微一涼。
在其右邊眉骨之上，一道長達二三厘米的傷疤，從眉毛上方兩厘米的位置開始，跨過眉毛，終止於眼帘中間，讓人後怕之餘，心中又是好奇，這麼一個看起來稚嫩的小夥子，到底經歷了什麼常人不常見到的事情，才會變成了現在這樣？
年輕人看着手機屏幕中自己的臉龐，忽的露出了些許的輕鬆表情，更是微微做了次深呼吸之後，自言自語的說道：「一年多了……終於是活着出來了……」
最後又是自顧自的點了點頭，像是確認了什麼事情一樣，口中又是說了一句讓人不明所以的話：「還有兩年要等，不着急。」
轉頭看了看敞開的教堂門口，年輕人思索了一小會兒之後，便轉身進去，坐在了最後一排椅子的最邊上位置。
這個位置，在他看來是一處既能為自己提供歇腳的地方，更是一個在危險到來時，更能方便他掩護自己進行逃離或者反擊的地方，因為這裏有着一扇極高的彩色玻璃窗。
年輕人看了看彩色玻璃窗上的圖案樣式，這是一副聖母瑪利亞懷抱着襁褓之中的耶穌的圖樣，如果是善於遐想的信徒們，甚至能夠看見聖母瑪利亞看向懷中耶穌的眼神之中，散發着道道慈愛的母性光輝！
再看看教堂中的景象，一位身穿道袍的神父正滿臉驚訝和慌忙的安慰著一個一臉痛苦的指著自己褲襠的男人，那裏正有汩汩鮮血流淌而下！而側門位置，兩位身形豐滿的有些過了頭的修女，正一個拎着醫藥箱一個端著熱水盆慌忙趕了過來。
被這一幕轉移了目光的年輕人，思緒流轉之間，不禁想起了十個月前的那一幕。
那時候還是一個冬天，自己渾身是血的躺在滿是花白積雪的地面上，漫天的硝煙瀰漫，滿眼的流彈四射，讓人耳鳴的劇烈爆炸！那時候，自己所處的地方，並不是像現在這樣的祥和教堂之中，那裏，可以說是全世界最危險最讓人恐懼害怕的地方！
那裏，有一個足以涵蓋世間眾生悲歡離合的名字，那個名字叫做，戰場！
而十個月之前，年輕人剛剛從戰場之上被人救下來，只不過，當時參與了戰爭的他，卻並不是以一個傷兵的身份帶着救人的榮耀離開戰場，相反的是，他是和另外五個男女，在殺完人之後又遭遇了一場差點讓他們丟掉了性命的襲擊，被後援救了下來的。
那時候，他還是一個正在進行戰場考核的殺手學員！
而現在，他是一個即將雙手沾滿鮮血的，職業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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