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翠羽

只鄭娘子要再哭下去，這個當口兒哭腫了眼，夫人不喜歡起來，一院子的人都有不是，只得勉強再勸，又喚了腿腳快的婆子去請四娘蔣茉來。

蔣茉看著蔣存禮偏著蔣苓，心中多少有些醋，可也知道自家到底不能同三娘比，只好啞忍。不想鄭氏偏是不甘寂寞，硬要與她惹事，這一口氣怎麼吞得下，咬牙到了鄭氏房內，壓低了聲音問：「阿姨是覺著我日子太好過了嗎？」

鄭氏原覺著和女兒同病相憐，能有話說，叫蔣茉這句說得眼淚也收住了，不敢再哭，心裡又委屈，捏著帕子講：「四娘這話可是傷人，我是你阿姨，怎麼能害你？」說了這句，眼淚又要落不落地含在眼中，「我只是覺得大郎君也太偏向，一樣的妹妹，如何就分了高低。」

前些日子蔣茉不過在鄭氏面前抱怨了幾句丫鬟無禮，鄭氏就到阿娘面前哭求，連累她叫阿娘禁足，倒是家裡兄弟姐妹中的獨一份兒，蔣茉現時想起還覺著羞惱，岑氏不敢怪，自然怪到了鄭氏頭上。現在聽著她說話又沒了分寸，兩處惱怒並成了一處，氣得臉都紅了，險些兒拔高了聲：「這話你敢到趙阿姨面前說嗎？」

聽著蔣茉比出趙氏來，鄭氏比聽著岑氏名字還氣弱。

因岑氏一心求個賢惠的名聲，因此待妾室們也算寬和，別說不曾朝打暮罵，便是規矩也不大叫她們立的。倒是趙氏，聽聞落難前也是官家女孩子出身，偏是一副放任肆意的脾氣，凡事掐尖向上，偶爾連著岑氏也要吃她說話堵一堵，何況是她。要叫趙氏聽著她說大郎君偏心，只怕要堵上門了，只得收聲。

蔣茉看著鄭氏不再啼哭，氣哼哼地提腳要走，想一想又折回身，盯著鄭氏兩眼說：「我不求阿姨幫我，只求阿姨別累著我。」講完一甩帕子，頭也不回地去了。

鄭氏叫蔣茉劈面摔了這句，真真是哭也哭不出來了，握著帕子跌坐在榻邊。

又說蔣茉離了鄭氏，先是腳步匆匆，走了一段之後，心中委屈倒是更多了。

她在鄭氏面前說得嘴響，畢竟是個小孩兒，哪有不嫉妒的，慢慢放下腳步，正好來在抱竹軒，抬頭看著軒內燈光明亮，又有丫鬟的笑語聲，道是：「咦，這鳥兒真能自家磕核桃，可真聰明。」

依著蔣茉年紀聽著這句哪有不羨慕的，倒是想起鄭氏剛才的話來，心內委屈也泛了上來，咬了咬下唇，往抱竹軒內走來。

蔣苓正看著丫鬟們拿著核桃逗鸚鵡，忽然聽著說四娘過來了，她天性靈醒，想一想也就明白了，只做個不知道樣子，走下石階拉著蔣茉的手笑說：「四妹妹怎麼過來了？」

蔣茉瞧了眼掛在檐下的鸚鵡，綠毛紅喙，腳上扣著鐵鏈子，昂著頭在架子上從左挪到右，又從右挪回來，偶爾乍一乍翅膀，一副神氣活現的模樣，到底年幼，眼中不覺露出羨慕來：「這鸚鵡好神氣。」

蔣苓抬一抬下頜，毫不避諱地說：「大兄送的，謝我去瞧他的病，大姐且沒呢。」

聽著蔣苓把蔣芳也抬了出來，蔣茉倒是一些脾氣也沒有了，嫡長女且沒有，她一個庶出，阿姨又不得阿爹喜歡，也怨不得大阿兄不將她記著？可到底是孩童心性，受不住誘惑，小心地問：「三姐姐，它有名字沒有？會啄人么？」

蔣苓從阿桂手上拿了個核桃，遞給蔣茉，笑吟吟地說：「大阿兄說他叫翠羽，你喂它吃核桃，它就肯同你好。」

蔣茉接過蔣苓手上核桃，再看看鸚鵡鮮紅的彎喙，一口下來能啄掉一塊肉的模樣，心內好奇，又多少有些害怕，躊躇著不敢向前。

蔣苓又取了枚核桃來，手伸到翠羽面前晃一晃。翠綠眼內瞧見核桃，兩隻翅膀一乍，脖子一伸就要來叼蔣苓手上核桃，不想蔣苓將手往身後一背，退開兩步，只是不給。

翠羽小黑眼睛轉兩轉，啄啄腳環，歪著腦袋開口叫：「小娘子，小娘子。」聲音古怪，也虧得是只鸚鵡，方引人發笑。

蔣茉握著手上的核桃，眼裡露出羨慕來，雖還有些怕，到底按捺不住，咬著牙顫巍巍把手往翠羽面前伸。

為著叫蔣苓逗引方便，翠羽的籠子掛得並不高，以她的身高，手臂一伸就能夠著，蔣茉比蔣苓略矮，也差不多。

蔣茉原想學著蔣苓的樣子引它再叫兩聲，可惜將手伸得略近了些，還不待她把手縮回來，猝不及防地叫翠羽將核桃搶了去，直將蔣茉嚇了一跳，連著退了幾步，要不是有丫鬟扶著，險些跌在地上。

翠羽得著核桃，上下喙一用力，將小娘子們平日要拿小榔頭磕的核桃夾破，一隻爪抓著碎開的核桃啄裡頭的肉吃，核桃殼的碎片，一片片落下來。

蔣茉張大眼睛地看著一隻核桃片刻之間叫翠羽吃了個凈光，臉上漲得通紅。

翠羽吃完了爪子里的核桃，又歪了頭拿小眼睛來看蔣茉，翅膀一張一合，好象要撲過來的樣子，蔣茉忙後退了兩步搖著頭道：「沒了，沒了。」

又怕翠羽不信，兩隻手張開了給它看。

翠羽看著蔣茉兩手空空，轉了小腦袋來看蔣苓，看她手上還有核桃，先是叫了聲：「小娘子。」看著蔣苓不理它，又提高了聲音：「小娘子。」腳下往蔣苓這挪，要不是叫鐵鏈栓著，只怕已飛了過來。

蔣茉象是叫翠羽嚇著了一般，躲在蔣苓身後，兩手緊緊地抓著她身後的衣裳，看著她將手上的核桃往翠羽面前送，口中還說：「三姐姐，你小心些呢，莫叫它啄了。」

眼瞧著翠羽就要將蔣苓手上核桃叼了去，哪裡曉得蔣苓象是叫人推了下一般，忽然向前一載，眼瞅著要撞在翠羽的彎喙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