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竹簡

第三章 竹簡

昏迷是人類最初的一種自保行為,但往往並沒有實際效用,因為之後的事情反而更加不受控制。

正值千鈞一髮之際,後方忽有一聲暴喝傳來:「這麼多年過去,你居然還敢害人!」

老婦人眼看便要得手,卻被這聲音打斷了動作,只見一個人影手上提著根鎖鏈,正大步走來。

「哼,什麼東西敢懷我的好事,等我連你一起收了。」老婦低聲罵了一句,猶自繼續向胡非而去。

哪知道她剛一動,那人影也隨之而動,手上的鎖鏈飛速捲起,密不透風的將胡非包裹了個嚴實。

老婦人的枯手還沒來得及縮回,乍一碰觸鎖鏈,猛地刺啦一聲,竟然生起一陣白煙,霎時尖叫著縮回手去。

那人影冷哼道:「你若是再執迷不悟,信不信我封河填土,把你沉在河底的物件找出來一把火燒了!」

老婦人聞言似乎極其懼怕,很不情願的又看了胡非一眼,悠悠退後,憤憤哼了一聲,進而消失在漆黑的水底,再也看不見了。

不知過了多久,胡非長長呼出口氣,睜開雙眼。

方見眼前那厲鬼老婦早已沒了蹤影,唯有一個如青松般筆直的身影站立在旁。

細細一看,那人劍眉星目,豐鼻薄唇,正是那天在衚衕里遇到的中年人。

「大叔?你怎麼會在這?」剛剛的驚恐使得胡非頭腦昏沉,連語句都有些絮亂。

那中年人見他醒了,似是很無奈的問道:「你怎麼樣?」

一模一樣的四個字,那日在衚衕里中年人出手打退了一眾小流氓,開口也是問的這樣一句。

胡非從地上爬了起來,撣去身上的塵土,「大叔,這是你第二次救我了,謝謝。」

中年人並未說話,不過目光卻是看向遠處,漸漸與街燈融為一體,剛毅的稜角變得也有些柔和。

「大叔?」胡非又在旁叫了兩聲。

「嗯。」中年人這才回過神來,搖頭笑道:「想起一些往事。」

胡非仍有些惴惴的四下看看,「大叔,我身上發生的這些事你知道么?」

中年人略一側頭,「什麼事?」

「別騙我。」胡非痛苦的叫出聲來:「剛才我暈過去,不是你救了我么?」

中年人略一擺手,囑咐道:「你心神未定,現在不是說話的時候,今晚六點,來市圖書館找我。」

胡非一頭霧水的站在原地,雖有無數念頭在腦子裡閃過,但奈何對方來去匆匆,也只好倉促的問道:「大叔,怎麼稱呼?」

遠處,黑暗中徐徐飄來兩字,「冷冽。」

要是換做別人受了這般驚嚇,恐怕很難繼續正常的行為生活,但偏偏連續兩天都沒有休息好的胡非卻很是亢奮,在學校里度秒如年的熬到了放學,他第一個就衝出班級,徑直奔向市圖書館。

H市圖書館成立已久,現在早已經面對市民開放,藏書算不上豐富,但卻標註著這座城市的變遷與風霜。

推開了充滿年代感的大門,圖書館里安肅異常,少有幾人各自佔據一桌,管理員也在前台昏昏欲睡。

現在已經不是紙質書本的時代,就算是胡非,除了小說與教材之外,平時里也沒有看書看報的習慣。

找了個角落坐下,胡非把這幾天發生的事仔細的從腦海中推演一遍:受到校園凌霸的吳海死於河邊,卻連續兩晚以鬼壓床的方式找到了自己,為了搞清楚事情的緣由,卻在河邊遇到的那位厲鬼老婦,差點害自己丟了性命。

現如今發生的事情已經沒辦法用常理來解釋,為什麼能看到鬼的人偏偏是自己,這樣下去難道在今後的日子裡,吃飯睡覺上廁所都要和鬼魂共處一室?坐個公交、上個電梯都要和鬼魂擠來擠去,這樣豈不是要嚇尿了褲子。

想到這胡非不禁打了個寒噤,正巧這時,背後有人拍了他肩膀一下。

胡非一個激靈,回頭看去,卻是那中年人冷冽。

安撫著自己那劇烈跳動的小心臟,胡非喘息道:「冷叔,人嚇人嚇死人的。」

中年人也不說話,在胡非身旁坐下,將手上提著的厚厚一沓圖書放在桌上,又扔過來一份泛黃的報紙。

胡非不明所以的接過,仔仔細細的翻閱起來,最後在報紙角落的板塊,被一則案件新聞吸引了目光。

案件的日期是三十年幾前,當年的河邊還沒有投入建設,只是一段低洼的河套,一位市民在清早晨練的時候發現了一具老年女性的屍體,屍體面部受到重擊,五官血肉模糊,想來應該是有人在上游沉屍,是河水將其衝到了這裡。

由於情況緊急,警方即刻封鎖現場,立案偵查。

雖然那個的時代通訊不甚發達,但消息仍是不脛而走,一時間,附近城區的居民人心惶惶,這些社會輿論再加上屍體的面部無法辨認,都使得案件的調查增加了極大的難度。

系統調查過後,終沒有結果,無奈之下警方只好選取大海撈針的方式,挨家挨戶的排查,直到半年以後,最終鎖定了一戶城邊的人家,這人家並不是本地住戶,兩年前才搬到H市,因為並沒有將戶口遷入,平時與人也很少交流,所以幾乎沒人能說清楚這家人的底細。

而警方注意到這裡的理由也很巧合,據附近的鄰居描述,這家人經常在夜間大吵大鬧,隨後男主人便會在門前哭泣,而持續的時間正好是半年左右。

有了這條線索,警方立刻對其展開了嚴格的盤問。

經過警方多方面核實,這對夫婦的老家人確有證實--當時隨他們搬家的還有一位老婦人。

眼見事情在沒辦法抵賴,這家男主人終於痛哭著交代了罪行,這才使得案件真相大白。

原來那位老人生前患病在床,一直不能外出,所以就連鄰居也沒有見過她。

因為病重而行動無法自理,老人平日里便頗有些尖酸刻薄,正所謂久病床前無孝子,老人與兒媳在贍養過程中的間隙也就越積越深。

一日,老人尋事與兒媳發生爭吵,激烈的爭吵之間,枯瘦的老人也不知哪來的力氣,居然撐著手臂爬下床來廝打兒媳,兒媳一怒便推了老人一把,萬般不幸,正巧使老人撞在柜子上,當場氣絕。

兒媳事後也懼也驚,為了防止事情敗露,便殘忍的用石塊將老人的臉部砸爛,最後沉屍河底。

看到這裡胡非的脊樑瞬間升起一層冷汗,「這麼說,昨天河邊那老婦人就是當年這起案件的受害人?」

冷冽緩緩點了點頭。

「可是做鬼就了不起么?我與她無冤無仇,她為什麼要害我?」

「因為你能看見她。」冷冽意味深長的凝視胡非。

「可是你也一樣能看到她啊?為什麼那鬼卻不來害你,也對,她打不過你。」胡非頹然嘆了一聲,臉色愁的比苦瓜還綠,「冷叔,你能不能解釋一下,我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你那朋友的死不過是個契機,使你左眼覺醒的契機。」

「為什麼偏偏是我?」胡非不忿的叫了起來。

「你這樣的人人雖然萬中無一,但也非絕無僅有。」冷冽鄭重的問道:「你可覺得世上芸芸眾生可有什麼不同之處?」

胡非搔了搔頭,低聲道:「高矮胖瘦,貧富貴賤,聰明愚鈍,有正有邪。」

冷冽點了點頭,「表面上確實像你所說,但其間各有不同,天賦之所以降臨,也必有他的道理。」

「等一等。」胡非迷茫的連連擺手,「我不明白。」

「這些書你回去之後粗略的看上一遍,明天我再和你解釋。」

「冷叔,我能不要這見鬼的能力么?」

「你也不要害怕。準確的說,是你的左眼,對能量的捕捉獨一無二。」冷冽難得笑了笑,柔聲說道:「我會陪你儘快便能掌握這種能力。」

胡非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他的臉上集結了萬種情緒,喜、憂、驚、懼無一不全,喃喃道:「準確的說,還是見鬼了......」

「目前你覺醒之初。」冷冽忽的變得很是嚴肅,「以你現在的身體狀況,不能過多承擔能量所帶來的負荷,也就是說你不再能隨意使用你的左眼。」

胡非擺手說道:「不能見鬼這是好事,但我總不能整天閉著眼睛吧,搞不好過馬路的時候會被撞死的。」

冷冽像是早知道他有此一問,從懷裡掏出一件事物遞了過來,「帶上。」

胡非接過,卻見那事物竟是個眼罩,「冷叔,我又沒有沙眼,一定要帶這個東西么?」

冷冽不容置疑的點了點頭,「否則你會比撞死死的更早。」

聽到這話,胡非只好無奈的將眼罩套在臉上,初始還真是特別不適應,想了一想,他忽然驚叫起來:「冷叔,可小胖的案子還沒有調查清楚啊!」

安靜的圖書館里被他這麼一叫,引得許多人紛紛側目過來。

冷冽眼皮也不抬一下,只是反問道:「不用左眼你就沒辦法調查你朋友的事了么?」

胡非被他的話噎的一愣,喪氣的垂下頭,「我只是想查清楚小胖的冤情,現在的我除了這見鬼的能力,還能做些什麼呢?」

「如果你只想著依靠能力,那何時才能駕馭它?」

胡非再次愣住,細細咀嚼著冷冽話里的意思。

「我再說一次,你的能力不是見鬼,世人將死去的亡人統稱為鬼,但其實不過是能量的另一種凝聚。」畢竟剛剛吵到了旁人,說完這句話,冷冽已經站起身來,向圖書館門外走去。

胡非連忙捧起那一摞書,起身跟上。

且聽冷冽繼續說道:「靈魂能量在人們活著的時候固然可以依附在肉體上,但當人的肉體消亡之後,靈魂也像世上所有的能量一樣,變成各樣的粒子,逐漸消散。」

聽到這話,胡非更加不解的問道:「可是我要怎麼做才能和靈魂去交流?我又怎麼樣才能調查出小胖的死因?」

畢竟從小的學習與認知完全沒辦法解釋他身上所發生的事情,現在的胡非只覺得前所未有的茫然,像是個初生的嬰兒一樣,唯有將冷冽當成的唯一的救命稻草。

「你覺得什麼情況下靈魂才會徹底的消亡?」冷冽忽的止住步子,正色的看向胡非問道。

不知為何,胡非猛然間想到了自己那從未見過的父親,認真的答道:「我覺得要從所有活著的人都徹底遺忘了這個靈魂開始。」

冷冽露出一絲孺子可教的微笑,「人畜草木,有人惦念便不算枉過此生。」說著,從身上拿出一卷竹簡,遞了過來。

如今的年代居然還有人用竹簡記錄,胡非疑惑的接過,只見竹簡外面滿是各色的古怪紋路,有的甚至模糊難辨,想來必定是有些年月的東西。將之展開,裡面的部分卻是保管的十分完好。

粗略看了一下,卻見竹簡最前端用標準的簡體字寫著句話:左眸初現,可觀不解之惑,可習修為法門,望後人牢記,即可銷毀。記錄人,胡一峰。

簡單的幾個字,卻像是閃電般擊中胡非的腦海,對於他神秘莫測的父親,他唯一知道的,只有一個名字:胡一峰。

「這是我爸的東西?」胡非只覺得聲音都有些顫抖,只能勉強的問出這個問題。

冷冽點了點頭,「這只是個開篇,其餘的我會慢慢交給你。」

「可為什麼要用竹簡?」胡非只覺得自己有滿肚子的疑問無從問起,卻只是說了這麼一句無關緊要的話,「用紙多方便啊,說不定還有張照片留給我。」

冷冽卻是明白了他的意思,表情幾經變化,最終才微微嘆道,「我知道你有很多問題,但我現在不能對你講清楚事情緣由。你也要答應我,在沒有得到我許可之前,你不許對任何人提起這件事,包括你的母親,能不能做到?」

胡非雖然不解,但他真的太想知道關於父親的一切,思忖片刻,默默的點了點頭,誠懇的說道:「不管怎麼樣,冷叔,還是謝謝你救了我。」

見胡非克制疑問的誠心道謝,冷冽目光中透有一抹欣慰,接著又從身上摸出一部老式手機遞了過來,「這裡面有我的號碼,明天我會聯絡你。」

胡非接過那磚頭一樣的手機,拿在手裡沉甸甸的手感頗是不錯,再抬頭時,冷冽的身影已在夕陽中緩緩離去,那遠去的剛毅背影也略微柔和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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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經志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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