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7章 夕陽下

第二日，墨初言派下人來給楊孟君傳話，讓他稍安勿躁，在墨家隨意遊玩便可，而墨初言自己則要主持長老會，不能陪他，更是善解人意地送來好些陳釀美酒。

墨一鳴態度已定，又有墨初言鼎力支持，想必這次長老會也沒什麼問題。不過楊孟君自知來者是客，而墨家不願淌戰爭渾水的也大有人在，也就不想再拋頭露面，只是和張清揚在樓內淺酌慢飲靜候佳音。

日以西斜，墨初言也頂著疲憊的面容再次來到這裡。

「見過表兄。」

楊孟君回一禮，兩人落座后他直截了當開口問道：「如何了？」

墨初言苦笑一聲，喝了口茶水潤潤嗓子，說道：「雖然供奉大長老表明了態度，但長老會目前的大長老和其餘四五位長老都持觀望狀態，畢竟供奉大長老目前已經不參與墨家之事，此番重赴長老會已經是破例了。」

楊孟君皺眉道：「也就是說...」

墨初言搖了搖頭，「只是不能給你雪中送炭了，不過錦上添花這等美事還是人人都同意了的。」

「哦？」

「長老會一致決定，等你收復長安之後，墨家將傾全族之力助你踏平草原！」

楊孟君心中瞭然，中原內部戰事墨家不打算插手，也是人之常情，目前雖然南唐穩操勝券，但將來要是陰溝裡翻船，他墨家如何自處？和唐門的立場也差不多。如果楊孟君笑到了最後，墨家支持他出兵草原，那性質就不一樣了，抵禦外族是為國，為國盡忠，誰也不能說什麼。

對楊孟君來說，這已經是很好的結果了，畢竟自己也有著空手套白狼的嫌疑。

「如此也好，我們互不虧欠。」

墨初言拱手道：「多謝表兄理解。」

「對了表兄，後日便是地炎爐開火的日子，到時重塑陽春，你也去看看？」

楊孟君點頭道：「如果不打擾各位巨匠，我去也可。」

墨初言哈哈一笑，「不礙事不礙事，只是那裡環境有些差，乾燥悶熱的厲害。這次開爐由供奉大長老親自主持，長老會也會有三人輔助。」

相比於墨家是否願意成為揚威軍的武備庫，楊孟君當下最在意的還是陽春如何能被自己徹底掌握。

又在墨家逗留了兩日，這兩日他也沒再見到墨家任何高層人物，只有墨初靈陪他在機關城內四處觀景。

這日傍晚，楊孟君雙手枕在腦後，望著夕陽說道：「表妹可讀過漢書？」

墨初靈嗯了一聲，「墨家弟子因為派別不同，有的習武，有的鍛器，有的製藥...但唯一相同的就是，每一個墨家子孫必須要在十歲之前熟讀成誦古籍經書最少百篇。」

朝著楊孟君乖俏地眨巴一下右眼皮，墨初言臉頰上梨渦淺笑，得意說道：「至於我嘛...小女不才，古今賢文不知讀了多少。」

楊孟君哈哈一笑，「漢書有個故事，遠山中有一老農，家裡養著幾頭豬。這一日竟然誕下一頭白豬，老農以為福澤降世，就要把這頭白豬獻給皇帝換取榮華富貴。就在這老農進京的路上，陸續見到許多黑黑白白的豬，有些甚至比他的還要奇怪。老農慢慢也就沒了喜悅期待的心情，走了一半就轉頭回家。」

墨初靈順著他的視線去看夕陽，怔怔出神。

「表妹可知何意？」

墨初言收回思緒，「表兄的意思是走的遠看的就多，也就漸漸沒有了不諳世事時的好奇與驚喜。」

楊孟君輕點頭顱，若有所思道「是啊。」

沒有去揣摩楊孟君具體心意，墨初靈只知道這個名揚天下的表兄，這一刻是真的有些放鬆又疲憊。

沉默許久，天邊只剩一片緋紫色，兩人的身影若隱若現被拉出好長，偷瞄了一眼楊孟君清峻的側臉，墨初靈回想外界傳聞楊孟君的一切故事，心底自問道：「這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男子呀？」

楊孟君嘴角勾起，玩笑道：「看夠了嗎？」

墨初靈這才回過神來，一抹*在臉頰浮現，甚比天邊紅霞。

「沒有啦，我只是在想表兄是個什麼樣的人？」

楊孟君長長哦了一聲，沉吟片刻回道：「酒鬼？殺神？哈哈哈，反正不是好人。」

墨初靈嘿嘿一笑，「酒鬼我認同，就這幾天時間，您老都快把墨家窖藏喝光了！殺神嘛...倒也不差，陽春槍下的亡魂何止一萬？不過表兄卻是好人！」

看了眼墨初靈無比堅定的眼神，楊孟君嘆了口氣，不急不緩地說道：「你也知道陽春槍下亡魂甚多，既然如此，又何必以好人自處？要知道，這些亡於陽春槍下的英魂，也都是丈夫，兒子，父親。且都是大唐好男兒！只是立場不同，他們攔了我的路，我就必須殺過去，走到底。」

墨初靈屏住一口氣，就這麼一瞬間，她好似明白了什麼，又好像有些糊塗。

楊孟君繼續說道：「一將功成萬骨枯，我能有今日的名氣與權利，是踩在無數屍骨上建立起來的。如果我以後拜與他人，我的所有名聲，也會成為他人的墊腳石而已。」

墨初靈咬了咬嘴唇，水靈的眸中透出一絲不忍，「快了，等你收復長安洛陽，就不會再受任何夢魘的困擾了。」

不置可否的一笑，楊孟君嘆道：「長安啊，洛陽啊，何其難啊。」

墨初靈沒有再提這種觸及心底的問題，賊兮兮一笑，「表兄，供奉大長老私藏了一壇青花釀，我去給他...取來！咱倆今晚喝一杯？」

青花釀！縱然是品美酒無數的楊孟君也不近咽了咽口水，據他所知，西蜀古藺城有一釀酒世家，曾耗時十年之久釀造兩壇「青花釀」，而且窖藏數十年之久，曾經開了一壇，酒香瀰漫十里，引得當時的山南道觀察使不辭千里前去討一杯而飲。

一道觀察使是什麼身份？那可是實打實的一方封疆大吏！一道觀察使屈尊前來，只求一飲此酒，可見青花釀如何精良。

更傳奇的是，第一壇青花釀開封以後，只有半壇分與眾飲，剩下半壇更是以八百里加急的方式送去長安貢於皇帝！而第二壇，根據那個釀酒世家老一輩人的說法，此酒百年之後方可達到巔峰，古此世代而傳，再不開封。

可誰能想到最後一壇絕世美酒，竟然被墨家私藏了去！算算時間，如今這壇青花釀窖藏也差不多百年了。

楊孟君縱然對青花釀極為神往，但畢竟是墨一鳴的東西，墨大長老這次幫了他這麼一個大忙不說，更是親自上陣給他重鑄陽春，他怎麼好意思讓墨初靈去「取」酒呢。

看出楊孟君的糾結，墨初靈感覺極為好笑，眼前這種有人間煙火氣的楊孟君，才更像他表兄。

她咯咯笑道：「表兄不要糾結啦，大不了給墨老爺子留一點嘛。他這麼一大把年紀了，飲酒太多也不好。」

說著，她還拍了拍胸口，義正言辭道：「這事兒包我身上！」

楊孟君想了想，可去他娘的道義，「行吧，咱倆就抿一口，就一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