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不見黑暗

第17章 不見黑暗

崔良見楊孟君得到眾人擁戴,不由頹廢的坐在地上,眼神獃滯。

又崔良至交好友道:「楊公子,吾有一事不明。楊家,揚威軍如果真有你所說的這般為天下子民,為國之君王。為何還頻頻挑起戰事?還請公子為我解惑!」

楊孟君望著這位士子道:「你不打別人,別人就不會來打你了?只有戰於國門外,才能保國內子民太平。」

楊孟君深深吸了口氣道:「自楊家守邊關以來,中原一直歌舞昇平。自詡道德的讀書人歷年來所寫稱讚太平的文章不計其數,可有誰為戰死於關外的將士寫過一篇祭文?」

眾士子皆面面相覷。

楊孟君繼續道:「你們所不見的黑暗,是有無數熱血兒郎用身軀擋住了視線。如今邊關不在,替你們擋住黑暗的人也盡數馬革裹屍還。夜幕便重臨我中原大地,從此我中原神州不復安寧,不聞絲竹之聲。」

說到這裡,楊孟君清秀的臉頰上悄然滑輪兩行清淚。

指了指身邊方瑤道:「你們只知道方姑娘嬌顏傾城,可誰知道她也是個可憐人?我和大哥路過光州之時,方姑娘全村百姓,不論老小婦孺皆被馬賊所殺,幸虧我和大哥懂些武藝,救方姑娘於虎口之中。這些悲劇幾乎每月每周都在不同的地方,以不同的方式出現。可有誰站出來寫一篇相關的道德文章?」

聽楊孟君提及自己,方瑤想到了那個陪伴了自己二十年的老人,忍不住輕聲抽泣起來。

曹公明緩步走了出來,對著滿堂士子道:「好一個你所不見的黑暗,是有人用自己身軀給你擋住了視線。如果我大唐再多出幾個像楊公子這樣的人,我大唐何愁不興?家園何愁不復?」說罷,這個曾經的狀元郎朝著楊孟君深深一揖。

竹林居士與元清公子也對著楊孟君道:「公子請受我一拜!」

楊孟君對三人一一回禮。

回禮罷。

楊孟君目光直指望海閣,手裡夜光杯中玉京釀還未飲。楊孟君一手負後放在腰下,一手端著琉璃夜光杯緩步走至望海閣下,轉身。林間傳來少年清朗的嗓音。

「西北狼煙如墨,掩忠魂之火。任誰言,天下大亂楊家之禍?

北風寒朔,攪世間清濁。未曾語,提長槍此身報國!

血雲磅礴,青空無鶴。五龍掠世,震蒼生亂迷灼。

成敗,且隨後人論功過。

滿飲杯中酒,同道之士相以留。言此生之愁,洛陽客,臨安謀。

孤身仗劍甲森然,何羨公與侯?兵鋒所向,至死方休!

戰意滿膛,肝膽相落。白馬掠過,踏破山河萬朵。

神州千古流波,但憑清風滿袖,飄落江湖任我橫游。

天下誰敵手?不過黃泉相候。流螢飛火照北斗,風雪染白頭!

五城十二樓,莫問誰對誰錯。終黃土一抔,唯熱血灑落。

滄海月明群星欲落,索性放聲高漸歌。

兵鋒所向,至死方休!」

眾人回味無窮。

在此處的基本全是整個江南道有名的名流士子,而外圍山上也是圍滿了前來觀看的遊人。

見德馨先生出場,之後三位文林棟樑也一一現身。外圍那些沒資格落座於此的士子遊人皆覺得好不羨慕。隨後盛會開始,而侍女端酒而出又一次把外圍觀眾的情緒提至高峰。

只見一位位風度翩翩的世家公子一一起身論道。雖聽不真切,倒也引的陣陣喝彩。之後崔良首獲七十八人支持,將盛會氛圍再度升高,場外喝聲連連。

最後便是一白衣少年語驚四座,竟然引的四位大賢齊齊主動躬身行禮。接著這位少年端杯行至閣樓下,也不知道說了些什麼。場內所有名流士子還有司儀侍女皆是目瞪口呆,不知所云。

德馨先生眼帘低垂,隱隱閃過几絲疑問之意,問道:「敢問楊公子身世!」

吳沖聽德馨先生如此發問,眼中閃過一抹寒光。

楊孟君微微楞了一下道:「祖上雍涼人氏,這些年在洛陽居住,此次前往臨安遊歷,恰逢路過揚州就碰上如此盛會。」

一番話,看似說了很多,其實什麼都沒說到。

雍涼,洛陽!

德馨先生瞳孔一縮,淡淡道:「敢問楊公子,楊正平是你什麼人?」

楊孟君內心驚濤駭浪!眼眸精光一閃而過,答到:「不認識。」

德馨先生哦了一聲,沉吟一下道:「敢問公子剛才所吟之賦何名,出於何人之手?」

楊孟君淡然一笑:「此賦是我剛才有感而發,還沒有定下賦名。」

曹公明撫掌笑道:「楊公子此賦千古罕見,如果楊公子去臨安的話,大唐年輕一代第一才子的名頭洛小姐可是保不住嘍。楊公子可為此賦取個名字?」

楊孟君想了想道:「就叫《江山賦》吧。」

以江山為名!

德馨先生走到楊孟君身邊,於少年並肩立於望海閣下。開口道:「此次曲水流觴,第一名便是...楊孟君!」

閣下士子紛紛賀道:「恭喜楊公子。」

如今李唐皇室正統定都臨安,轄境包括整個江南,淮南道,還包括嶺南道東部泉州在內的大小八城。

本來五王割地自立,燕王這些年被北方諸國打的苦不堪言,琅琊王直接出兵冀州增援燕王。而越王領地也被唐軍慢慢蠶食,轄境一半都重歸大唐掌控。只能與嶺南王合兵一處。

也就是說,經此大會,楊孟君必揚名大唐!不僅在百位賢士中脫穎而出,而且四位文壇大德也以同道之禮相待楊孟君。問道雖有先後,但不是達者為先嗎?

眾人道賀之餘,也有心懷叵測直人陰陽怪氣的說道:「楊公子跟崔良公子不是還有曲水之約未履行嗎?如今楊公子得了頭名。不知兩人誰輸誰贏?」

崔良眼神怨毒的盯著楊孟君,一張本來白俊的臉也憋的青紫。德馨先生皺眉不語,只是淡淡的看著楊孟君。

楊孟君道:「那賭約本就是酒後所定,算不得數的。既然大會結束,我等三人也得回去準備前往臨安了。來日放長,此後如果有機會,定當一一拜會諸位。」

德馨先生輕鬆口氣道:「謝過楊公子,楊公子不僅有君子風度,更有君子氣度啊。」

德馨先生還真怕楊孟君得理不饒人,自己丟些顏面無所謂,頂多被外人說是子不教父之過。可身後崔氏跟著一起丟臉就不好了,那還不得被揚州別的世族笑話死?再者,德馨先生剛才一直觀察著楊孟君。從這少年神色中看出,這小傢伙根本就不是故作大方,壓根就是沒把自己兒子放在眼裡,跟人客套也都是禮節問題。真是一個心高氣傲的主,況且德馨先生對楊孟君剛才的介紹並不全信。一個山野之人有如此學問?就算打娘胎里開始讀書也絕對沒有這般高度。除非從小就有對這世道研究極為深厚高人傳道授業。

這個年過五十的老人心裡嘆口氣。如果良兒有如此氣度該多好。得了曲水流觴第一的名頭,一般士子早就喜極而泣,跪地謝天謝地謝祖宗保佑了。而眼前這個少年卻表現的那麼風輕雲淡,好像跟自己一點關係都沒有。自己活了一輩子什麼人沒見過?自然能看出來此子心裡是真的平淡,根本不是惺惺作態。

十年前楊正平出臨安以後朝廷中就傳來消息說楊家滿門皆亡,但知道楊正平和一個幼子尚還存世這個事實的人根本不多。就算知道此事,這些年也都閉口不談。不巧,德馨先生正好知曉。

從時間來算,從洛陽城破移都臨安已經有十年光陰。當初那個五歲的幼子至今也有十五歲了,正符合此子的年齡。祖上雍涼,楊天池不正是雍涼人氏?況且這少年也姓楊!不得不想入非非。

楊孟君看都沒看崔良一眼,對著眾士子禮貌道:「今日見過如此之多的文林群賢,實乃平生之大幸。但實在是還有事情在身,就不跟諸位一一拜別了。待來日再相逢一杯酒!諸位告辭。」

眾士子也紛紛抱拳道:「楊公子後會有期!」

說罷楊孟君就帶著吳沖還有方瑤下山而去。

眾士子心中可謂百感交集,五味雜陳。所謂君子愛江山更愛美人。三日前聽聞曲水之約,也都是對方瑤倍感興趣,對楊孟君也是一笑而過。

等楊孟君真如約而至前來參加曲水流觴,眾士子的目光也都是放在方瑤身上,想著待會兒怎麼一番言論才能吸引佳人目光。對楊孟君根本就是看都沒看一眼。只覺得楊孟君是個沽名釣譽之徒,借著方瑤才有那麼一丁點名氣。

甚至當中還有很多人瞧不起楊孟君,一個山野之間來的少年,能有什麼學問?能坐在這裡聽我們這些世家子弟高談闊論已經是頗大的榮幸了。

可能結果下來才知道,原來相比於楊孟君,自己才是那「東施」啊。

竹林居士對著身邊曹公明道:「曹先生可覺得此子有些像一個人?」

曹公明不解道:「誰?」

竹林居士神秘一笑,指了指望海閣?

曹公明道:「像楊家初代鎮國公楊天池?」

竹林居士呵呵一笑輕聲道:「是啊,跟史書記載的楊天池頗為相似。同樣的榮辱不驚,風輕雲淡,而且還都姓楊,先生不覺得有趣嗎?」

曹公明一笑道:「是如此,可如今的世道,想像楊家先祖那樣建立不世功勛太難了。」

竹林居士嘿嘿笑道:「誰知道呢,這天下始終需要一個頭腦清醒之人來帶領大唐重回往日的盛世繁華。如果真有這麼一個人,我希望就是此間少年。」

一旁元清公子聽竹林居士把楊孟君抬的如此高,不僅問道:「可他畢竟是一個未及冠的少年,能擔此大任?」

竹林居士道:「從此子所著《江山賦》便能看出他的大志,跟此間的其他士林子弟相比,此子的格局已經不知道超過了他們多少。」

兩人聞言皆點頭不語,目露沉思之色。

德馨先生拍了拍崔良的頭道:「輸了就是輸了,沒什麼大不了的,更何況是輸給楊...楊公子這樣的真正讀書人?」

崔良依舊不語,聽父親如此說,眼中怨毒更盛,拍開了父親的手,一言不發的走下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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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塞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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