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賭約

第13章 賭約

不一會兒,小二便把吳沖點的菜端了上來,皆是江南特色美味。

一路南行餐風飲露,三人也著實餓壞了,如此美味豈可辜負?風捲殘雲,大朵快頤。吳沖鯨吞牛飲絲毫不注意形象,邊吃還邊吧唧吧唧著嘴。楊孟君也是下筷如飛,相比吳衝倒是文雅許多。

崔公子始終注意著這邊,看吳沖如此吃相,忍不住搖了搖頭。

王公子見楊孟君也是一襲蜀錦白袍,謙謙如玉。身旁又有如此佳人相伴,一股嫉妒之意從心底直衝腦門。王志本來就不是那種飽讀詩書的文林子弟,平時挎劍配玉也是附庸風雅,根本不懂幾分仁義道德。

王志給三人交換了一下眼神,崔良神情猶豫,糾結了一下也輕輕點點頭。另外兩個公子也是以崔,王兩公子為首,見兩位都有此意,也是點了點頭。

王志輕蔑一笑緩緩起身,對著楊孟君謙謙道:「這位公子面生的緊啊,想必也是前來參加曲水流觴的外地士子吧?」

楊孟君起身抱拳彬彬有禮道:「不敢稱為士子,是外地來的不假,倒是去臨安的,只是路過揚州,在此稍作歇息罷了。」

王志悄悄思考了一下道:「敢問兄台何方人士?」

楊孟君面容平靜的回道:「祖上雍涼人氏,這些年來家道中落,也是前往臨安謀份生計罷了。」

王志心中的輕視之意更濃了,暗道:「雍涼那種苦寒地方有什麼好風水?百年都不見能出一個像樣的文豪大家。」臉上倒依舊是那副謙謙君子的模樣,哈哈一笑道:「就憑兄台這份風采,也讓人敬仰三分啊。敢問兄台...這位姑娘可是你家中親人?」

楊孟君明白了這位公子的意思,感情是沖著方瑤來的,輕聲道:「不是,方姑娘是在下途中相遇,一見如故,故此一路同行。」

王公子哦了一聲道:「在下想邀請這位姑娘前往寒舍一敘,不知兄台意下如何?」

吳沖聽不下去了,這什麼王公子的,要是存著結交的心思來聊天也就罷了,可這兔崽子三句話沒說完就表明來意了?老子我都還沒近水樓台先得月呢,你算哪根蔥?

吳沖猛的一拍桌案道:「你這小子年紀不大,心思倒不小,趕緊滾,再打擾老子喝酒的興緻,小心老子給你剁碎了去。」

楊孟君也倍感頭大,自己好生應付過去就行,麻煩是麻煩了點。可對方也不像在洛陽遇到的那個總督公子一般,而且看起來也挺好說話的。沒想到吳沖竟然直接撕破臉皮,一點情面都不給對方留。

王志聽吳沖這樣說,氣的臉色鐵青。

本來王氏家族能雄立於揚州城,靠的就是家財萬金,而不是像江南道別的氏族那樣,以文為名。身為這樣一個家族的長公子,相交之人也是揚州城內的名流士子,對這些能做一手道德文章的讀書人是又敬又妒,但偏偏看不起比他還粗野的人,而吳沖相貌粗狂,說起話來又毫無禮節可言。王志對吳沖何種看法可想而知。

心中異常憤怒,但也沒到失去理性的地步。

崔良皺眉拉了拉王志,對著楊孟君道:「看這位公子也是風度翩翩,身邊隨從怎的如此粗鄙不堪?」

楊孟君目露寒光道:「這是我大哥,誰告訴你這是我隨從了?」

崔良嘴角翹起嗤笑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所謂長兄如父,有其父必有其子,可見公子你這份風度也是裝出來的吧?」

又搖搖頭繼續道:「也難怪,如果不裝出一副世家子弟的樣子,你身邊這位姑娘豈能跟你同桌共飲?」

臉上譏諷之意不減。

吳沖握著拳頭剛想爆發,楊孟君伸手擋在吳沖身前:「所謂世家子弟就這點氣度?大道理倒是一堆一堆的,也不知道是有真才實學還是徒有虛名濫竽充數罷了。」

崔良淡然一笑,也不在意楊孟君的嘲諷:「既然你如此說,不妨咱們打個賭?」

楊孟君眉頭一挑道:「打賭?」

崔良胸有成竹的道:「對,打賭,這次曲水流觴盛事恰好是家父主持,本公子所說的賭約就是跟這次盛事有關。我給你一件入場信物,到時候咱們在曲水流觴上一辨真偽,最終排名高者勝,賭注嘛...如果我輸了,我替王公子給你道歉,你輸了嘛...就把這位姑娘讓給我,如何?」

雖然王志不覺得崔良會輸給一個外地士子,但這贏了的好處嘛...也跟自己沒一點關係。

王志心裡膩歪了,什麼叫輸了就替我道歉?這是知道我不勝文采替我背鍋?不管輸贏,王志這次肯定是要丟人了,這事要是傳了出去別人會怎麼想?王家大公子才疏學淺,崔公子為了友人仗義出頭,與外地士子立下曲水之約。

輸了你保全了名聲,贏了也得了美人,啥都不用付出,白撿了這麼一個大便宜。

君子之交「淡」如水,平時跟這些文人墨客刻意親近,也是想讓別人覺得咱王志也不是滿身銅臭味的商人嘛。但真說起交情來,那真是「淡」如水了。如果這份交情跟自身利益相違背,自己絕對會毫不猶豫的拋棄前者。

楊孟君思索了一下,眼帘微垂道:「好,我同意你的賭約,不過賭注要改改,瑤姐姐是我朋友,不是賭注。如果我輸了,我甘願給你磕頭賠罪,如果你輸了也同樣如此,可好?」

方瑤聽楊孟君這樣說,怔怔的看著少年,明眸如一江春水。

王志聽聞此言不僅對這個少年生出些許好感,重新打量了一番楊孟君。

崔良心中思量:「我會輸么?不可能的事情,如果你輸了給我磕頭認罪,在美人心中形象肯定是轟然倒塌,到那時候看你如何再裝下去。」想到此處,崔良道:「好,君子一言,駟馬難追!」

說罷從懷中拿出一個木牌丟給楊孟君,楊孟君接過木牌看了一眼便收下道:「君子一言,駟馬難追!」

崔良開懷一笑道:「那就敢問公子大名?不然是誰敗在我手中都不知道。」

楊孟君淡淡道:「姓楊,名孟君,孟嘗君的孟君。」

崔良道:「崔良,揚州崔氏的崔,良人的良。」

說罷便當頭帶著其餘三人邁出酒樓。

方瑤蹙著鵝眉道:「孟君,我又給你們惹麻煩了?」

楊孟君毫不在意的樣子,眯眼一笑道:「多大點事嘛,不就是看誰讀的書多,懂的道理多嘛。」

看著少年自信的笑臉,方瑤只覺得彷彿一股春風拂過面頰般溫暖醉人。心底也莫名的踏實了幾分。

待崔良四人走後,楊孟君也沒了吃飯的心情,喚來小二問道:「小哥,這法華論道還有曲水流觴是怎麼一回事?」

小二擦了擦額頭冷汗道:「法華論道就是在揚州城外法華寺舉辦的一場本地文林士子的盛事,過程跟曲水流觴倒也差不多。由一人提出自己的觀念論點,然後由其餘的讀書人來闡述自己的理解,如果自己的觀念被別人說服,那首先提問的人便要退席,而說服他的人則飲酒一杯。」

吳沖瞪著眼睛道:「那你說,剛才那個什麼崔公子,在這法華論道上飲酒十杯,是不是很厲害?」

小二滿臉崇敬道:「何止厲害,簡直學問比天都高了去,飲酒十杯也就是退客十人啊。」

楊孟君聽小二如此說,眼神依舊堅定執著,絲毫不為所動。又問道:「曲水流觴又是何事?」

小二道:如果說法華論道是揚州城當地的文林盛事,曲水流觴就是整個江南道的盛事,一年舉辦一次,位置不固定,碰巧這次輪到了咱們揚州。而朝廷傳來消息,明年將重開科舉,所以這一次的曲水流觴就顯得格外重要了。」

楊孟君低頭思索了一番,抱拳道:「多謝小哥解惑。」

小二猶豫了一下,看不像別的世家子弟那樣眼比天高,便開口道:「不是小的話多,公子啊,這崔氏一門在揚州甚至江南道都是首屈一指的大族。剛才那個崔公子一位族叔在便為官,身居禮部侍郎,實打實的中樞重臣,而崔良公子也有一姐嫁與太守大人為妻。小的也聽到了剛才你跟崔公子的賭約,說實在的,就算公子僥倖贏了還真讓崔公子當眾磕頭認錯?我也不懂什麼文人風骨,只曉得退一步海闊天空。小的這樣說,還希望公子能聽進去幾分。」

楊孟君不僅重新打量了番小二,人道江南文風極盛,沒想到就連一個普通小二都有如此見識。

楊孟君笑道:「多謝仁兄相勸,不過這賭約一定要去。不為文人風骨,只為一安吾心。」

被稱為「仁兄」,小二心裡也跟吃了蜂蜜一般開心,笑意不僅更深了些。嘿嘿笑道:「那小的就不打擾三位用餐了。」

楊孟君對著小二笑著點了點頭。

待小二走後,吳沖才疑惑道:「孟君,當真要去?」

楊孟君道:「必須去。」

要是跟人比武打架,吳沖絕對不攔著,他也深知楊孟君武藝如何。但要讓楊孟君去跟那一群滿肚子花花腸子的讀書人論道吳沖就沒什麼信心了。不過見楊孟君堅持,自己也不好反對,只能信楊孟君一次。到時候萬一真輸了,就算把那什麼崔公子頭砍了也不能讓楊孟君受辱。

德馨先生長子,揚州有名的才子崔良跟一個外地士子有關曲水之約的消息不脛而走。很多自詡風流的世家子弟也對那個名為「瑤姐姐」的女子好奇不已,紛紛趕至醉江南酒樓來一睹芳容,想看看那個能讓崔公子用如此方式也要得到的女子究竟長如何模樣。

有趣的是,這件事情的主角楊孟君卻少有人問津,只聽說這楊姓少年生的油頭粉面,是個附庸風雅之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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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塞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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