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地獄輪迴

()透過鈦米合金打造的超厚艦體玹窗，兩艘銀白色護衛戰艦靜靜懸浮在深邃黑暗的宇宙中，在距離它們一百光年的地方，七顆耀眼明星永恆不滅，遙掛第一象限C區已有數十億年。

秦放在這裡已經默默注視了許久，他一個人的時候喜歡眺望星空，用這種方式打發無聊的星際旅途。

艦艙內三維立體屏幕上，一遍又一遍滾動宣傳即將開服的跨時代虛擬遊戲《天嬌》。

宇宙鍾輕輕在艦艙內敲響十下，很快，他的背後響起一陣有序的腳步聲。

「少爺，用餐時間到了。」

聲音的主人身材高大，五十歲上下，鬢生華髮，一身黑色西裝挺面又氣派，與這身氣質截然不同的，卻是眼神中透出的淡淡憂慮。

「我知道了，華叔。」秦放微微動了下身子，挺直了腰桿，手指飛快操作手中的控制盤，身下的輪椅原地打了個圈，沿著通道向餐廳滾動。

華叔大步跟在後面，心底悄然嘆了口氣。

如果不是四年前雲霄車賽上那場意外車禍，身為銀河系南星商會聯盟第一順位繼承人的秦放，此時怕早已入主『白水鳥星』第一高『白宮』頂層的總裁辦公室了。

華叔心裡頗感唏噓的回憶還未結束，隱約嘈雜的人聲已從前方傳了過來。

通過安檢門，『宙斯號』內部最豪華宏大的萬人餐廳自動打開了。

可同時承載一萬八千人做星際遠航的宙斯號絕對是艦船中巨無霸的存在。

即便軍方最大的航母級戰艦『波塞冬號』也只能屈尊其後。

配置兩萬個座椅的大餐廳人潮湧動，向客人提供全天候的自助餐服務，食材取自各個星系最富盛名的特產，菜品達到空前的七千種之多。

這樣的消費顯然不是普通人能負擔起的。

穿梭其中的人們非富即貴。

有很多次秦放曾看到佩戴各式勳章、肩扛三星五星的聯盟將軍，他們的舉止讓周圍的人肅然起敬。

更多的是擁有獨特家族徽章，舉止優雅的貴族、紳士小姐們。

還有他們的親信、保鏢……

所有人的目的地只有一個：地球。

這顆孕育人類的母星曆經六千年瘋狂掠奪之後，現如今已完全成為旅遊觀光的聖地，各大星系人族前往朝聖的不二之選。

秦放此行的終點也在那裡，一座千年前曾被稱為『長安』的古代都市。

這個都市據說是秦家祖上建功立業的發祥地。

如今在那裡發掘出來的古皇陵墓群每年都要吸引數億聯盟子民前往一游。

除了要遊覽聖地，秦放還有一件事需要完成，繼承秦家遺留在地球的唯一產業。

說是產業，其實尚不如白水鳥星上任意一處秦家大廈來的值錢。

秦放知道，這一次出門恐怕沒有機會再回故鄉了。

願意陪侍在身旁的，只有這位從小照顧他的華叔。

鞠躬盡瘁，亦親亦友。

在他車禍昏迷期間，唯一奔走照顧的只有華叔一人。秦家上下，兄弟姐妹個個忙於爭權奪勢，大肆擴充實力，瓜分父親留下的財產，最終由老三秦躍坐上了總裁寶座。

四個月之後醒來的秦放，病床邊只余那一紙遺產繼承書和蒼老了許多的秦華。

車禍奪走的，不僅是普通人行走的權利，還有容貌，親情，曾經奢望的愛情……

「希望以後能支付的起華叔的薪水才好……」秦放選好了餐點，坐在輪椅上，排隊等候刷卡。

科技發達的今天，星際銀聯頒發的水晶卡早已代替一切紙幣的流通。

但大體，從水晶卡的規格樣式上，還是很容易衡量出一個人的身價。

秦放手裡執有的金質白鳥一卡通，最高限額存貸一億聯盟幣，可惜的是，如今裡面僅有不到一百萬存款。

大部分資金被整容手術和這次長途旅程開銷用掉了。

還有購買最高端遊戲「息艙」——「維納斯」花費的一千萬。

不過，對於他來說，遊戲或許是後半生最大的樂趣所在了。曾經摯愛的雲霄飛車賽，星際垂釣，沙墓星探險……都隨著那場噩夢隱藏在記憶角落。

或許，這也是一種生活方式。遊戲人生未嘗不可。

「星際北斗」集團研發的虛擬遊戲《天嬌》，其模擬程度、受期待指數都遠遠超出歷史上任何一款遊戲，遊戲公司推出的宣傳早在五年前就迅速席捲七大星系，免費發放給平民的低端息艙超過十五億套！如果不是動用家族關係，秦放根本購不到限量九萬九千九百九十九套的「維納斯」。

即將到來的午夜，公元2546年8月1日零點，億萬人類將同時進入奇幻的《天嬌》世界，挑戰期盼五年的冒險旅程，光是想一想就能讓無數人熱血沸騰，血壓升高十個刻度。

「先生，先生？」一位穿著熒光連體服的中年人連聲在秦放身後呼喚。

「嗯，有事嗎？」秦放從思緒中回了神，快速轉頭看了一眼。

隊伍後面還有四個人，三男一女。叫他的中年人顯然剛從休眠艙中醒來，熒光服都沒來得及換。另外三人和這個人不是一路，裝束極為講究，尤其是那粉衣女孩，哪怕只看一眼，也會讓人有驚艷的窒息感覺，婷婷玉立，氣質驚人。那兩位青年男子圍在女孩身邊，輕聲說著什麼，眼神不時向秦放這邊瞟過，嘴角有令人玩味的笑容。

「先生，輪到你了。」中年人很客氣地提醒秦放，向結賬台那裡點了點頭。

「喔，不好意思。」

秦放勉強笑了笑，操縱輪椅麻利的結了賬，從通道旁快速離開。

「凌若小姐，你看那個殘廢動作還挺快的……」

「哎，他剛剛用的是金卡，似乎挺有錢的樣子……」

「司徒軒，別告訴我你用的也是金卡，我方天霖可不和窮鬼打交道……」

兩個男子短短几句話傳到秦放耳中，自動輪椅的軲轆轉得更快了。

這樣的冷嘲熱諷他早已經歷過無數次，每一次都恨不能立刻消失在這些人視線中。

「但願遊戲中能有公平的競爭環境……」胡亂扒下不知什麼味道的航餐，秦放搖搖頭離開這個人潮漸稀的地方，離午夜只剩下一個小時了。

每個人的心裡，都對即將開啟的全新世界抱有無比的熱情。

秦放也在默默憧憬著到時候選擇什麼職業。

至今為止，遊戲製作商仍對所涉及的各個職業保密，但從宣傳片中釋放出的場景可以推斷，這是一款極具中古特色的仙俠遊戲，其中包羅萬象，遊戲情節的進程演變完全由億萬玩家決定。

未來的不可知，恰恰勾動挑撥著為此瘋狂的人們。

「宙斯號」上兩萬個獨立艙房中，幾乎人手一套「息艙」。

午夜的鐘聲即將敲響，秦放雙臂支撐著身體躺進了「維納斯」。

鏈接在「宙斯號」艦船上的艙體通過自動對接，綠色信號燈逐一點亮，在零點到來的那一刻，四道電流沿襲他的指尖腳尖瞬時傳遍全身，幾年沒有知覺的雙腿居然產生了一陣酥麻，還沒來得及細細品嘗驚喜，秦放的意識已模糊一片……

灰濛濛的視線，影影綽綽的身體，讓人呼吸倍感艱難。

一道道排列整齊的人牆正朝著同一個方向前進，機械而緩慢。

秦放看不清周圍人們的面孔，因為他無法轉身，甚至，無法動一個指頭，只有模糊的思想在勉強運作。

「這是怎麼回事？」他用腳都想不到，進入遊戲的第一個場景是在這裡。

憋悶，發暈，無法控制身體，卻是極度真實。

左前方昏暗的高空掛著一盞冰冷的光源，分裂的射線似乎被看不見的罡風撕開，一絲絲遊盪在半空。

所有人都在向那裡前進。

依序，有條不紊。

漸漸的，從前方不知多遠的所在，傳來一聲又一聲凄厲嗥叫，隨著距離的拉近，越來越清晰。

那種發自靈魂的戰慄嘶吼猶如來自無底深淵，恐怖而邪惡。

秦放的腦海中忽然閃現出一個存在於傳說中的辭彙，莫非這裡就是世人口口相傳的地獄？轉世輪迴的陰曹地府？

這麼多人究竟是玩家，還是虛擬出來的遊戲場景？

他們排列整齊要去什麼地方？

不知為何，秦放的心裡只有好奇，沒有丁點的害怕。

或許，是經歷了太多太多的人生坎坷，即使在模擬度達到百分百的環境，他也能心如明鏡。

他嘗試著動動手指，卻徒勞無功。

如果這就是地獄，似乎還算不上太糟。秦放心中有些放鬆，曾經的記憶如過電般一閃而逝，一道道畫面無比清晰，彷彿就在昨天。有歡樂，有淚水，有富貴榮華的享受，有恨天不公的怨恨……

人死了，前世的記憶也在那一刻超出尋常的增強了……

就像，一個學期的期末總結……

來世呢？來世又會如何？

就在秦放胡思亂想，隨波逐流的時候，不知不覺竟走到了終點。

血色的大浪，無聲無息拍擊在岸上，寂靜而深邃，透著難以窺探的神秘。

一道又一道身影，縱入這血海，像蠟一樣快速融化，同時從他們口中，爆發出異常尖銳的嘶吼，這聲音，完全不像人類能夠發出的呼叫，比野獸更加瘋狂可怖。

秦放站立在血海岸邊，心中出奇的平靜，視線投在血海波濤上。因為他的停頓，後面望不到盡頭的人流也意外停了下來。

「是時候了，你還不入輪迴么？」

一個聲音在意識深處響起，古老而厚重。

「你是誰？NPC？還是主腦？」秦放反問了起來。

那聲音似乎「咦」了一聲，沉默許久，再度說道：「地獄輪迴，天道因果，你不入冥河，將有千萬人因你而變，便是我，也無法預知了，罷了罷了，隨你意願……」

秦放怔了怔，仔細品味這幾句話，卻思索不出什麼有用的消息。唯一的收穫就是知道眼前這條血海般寬廣的大河原來正是傳說中的冥河，億萬生靈最終要輪迴往生的通道。

「看來大家都要跳進冥河才能重生，但為什麼這麼痛苦……」

秦放正在苦苦思索這個問題的時候，忽然間，他身後的人影從一旁擠了過來，超越他，直接跳進了血海冥河！

緊跟著，第二個，第三個……

所有人都無視他的存在，義無反顧進入輪迴之海。

「呃，居然加塞！」秦放有些氣憤，揮了揮拳頭，這一下，他徹底呆住了。

能動了！身體居然可以隨意動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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