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6章 他還沒死

「會這般仗勢欺人的皇子，除了我三哥，怕是沒別人了。」竺元江抱著雙手，聞言呲笑一聲道。

張小丫抬手擋著刺眼的目光，嘴角微勾。

兩人拜別武知命，便朝大理寺府衙之外而去。

雖在這大理寺之中，只待了短短數日，可對於張小丫來說，心性卻是有了極大的轉變。

心中思緒萬分。

抬眼瞧著日頭尚早，便沒急著回封府。

而是跟竺元江一同朝玄武大街而去。

行至街頭，視線掃視間，目光一頓。

渡步而去，醫館門前上的牌匾，正是范家醫館。

卻大門緊閉，門上還貼著官府的封條。

張小丫沒有妄動，跟竺元江對視一眼，找了個旁邊的商鋪，步入其中。

鋪子是個裁縫鋪，張小丫狀似觀賞綢緞。

「二位客官，是想買緞子，還是成衣？」掌柜站在櫃檯後頭，聞聲抬頭，瞧見客人上門，立時笑臉相迎。

「看看。」張小丫答道。

掌柜的倒也不惱，點了點頭，便站在原處一動未動。

裝模作樣挑選了半晌，張小丫朝掌柜靠近，直入主題道：「掌柜的，隔壁醫館是怎的回事？因何緣故被封？我前段時日出城辦事，這會兒才回來，還想找范大夫看病來著。」

「別提了，那范大夫月前就被抓起來了！」掌柜連連擺手道。

「怎麼回事？！」張小丫故作驚訝道。

「誰知道呢！說是幫著某個皇親貴胄的妾室逃跑，抓人當天，官差來了一大波，將醫館整個圍了個水泄不通，場面嚇人的很，聽說都給關進大理寺的牢房裡去了，嘖嘖嘖，這大理寺的牢里關的都是窮凶極惡的人，從來就只有站著進去，躺著出來的，可惜了！范大夫平日里人不錯，樂於助人，樂善好施的，那些個窮苦人家看病，要麼少收，要麼賒欠，都好說話，怎麼如今鬧得如此下場，身入牢獄，家破人亡。」掌柜的感嘆出聲道。

「這家破人亡怎麼說？」張小丫注意力放在最後四個字，順勢詢問道。

「唉！范大夫被抓進牢里，范家的人哪裡能不管，四處求救，可平日里做多了善事，哪裡有多的銀兩去打點，好不容易湊了些銀子，范大夫的娘子想去大理寺瞧瞧范大夫，結果那拿了銀子的官差翻臉不認人，范大娘為了那最後一點銀子，懇求中就被人活生生打死了，等屍體都涼透了，范大夫的兒子才知道這個事，將自個娘親下葬之後，就拿了狀紙，打算告官，可這官官相護，還沒進的了府衙的門，就被人套了麻袋，在小巷子里暴打一頓，受了重傷，家裡沒了銀子找大夫，范大夫又在牢中，醫館還被封了，借不到錢，就這麼在家病死了，范大夫的兒媳狀告無門，娘家沒人，一個沒出月子的寡婦還帶著個沒足月的孩子，就這麼在自個家，放火自焚了。」

掌柜的如實道。

砰！

鋪子里發出一聲巨響。

張小丫神色難看，抬手拍在桌案之上：「太過分了！」

「唉！都說好人有好報，可瞧著范大夫一家，只怕是老天爺沒眼看啊！」掌柜的嘆氣搖頭，隨意撥弄著眼前的算盤，感慨道。

不過也只是感慨。

張小丫站在一旁，眼睛微眯。

在范家的這些事之中，他們這些人又是扮演者什麼角色呢！

平日里受過范家恩惠的那些人，也並未出手相助。

就算是家境貧窮，拿不出銀子，照顧個未出月子的女子，又有何難。

只怕他們在當時，皆是一副事不關己的神態，躲在一旁看熱鬧。

生怕牽連到自個。

想著范大夫得罪了達官貴人，出獄無望，就剩下個寡婦，再多幫襯也得不到回報，便視若無睹。

見了范家的慘案，也只會在此嘴上感慨幾句，隨即就拋之腦後。

「那范家的屋子在何處？我想去瞧瞧。」張小丫聲音微低道。

「就那醫館後頭，他們一家五口，都是住在醫館後院，要不是當時發現的及時，整個醫館都要燒沒了，要說她也真是，什麼死法不好，偏偏選這個。」掌柜的埋怨道。

張小丫聞言，眉頭微皺，抿唇相望，終是隱忍下來，沒再多說。

可一旁的竺元江倒是沒這個顧慮，直接叫喊道：「你這人怎麼說話的，不是都說死者為大，人都死了，你還說這些話，剛剛還感慨他們家的慘事，這下子倒是原形畢露了，說的好聽，當時怎麼沒瞧見你出手幫襯，怕是范家的人來借錢，你都避諱不及。」

掌柜聞言，臉色大變，就像是被踩到痛腳一般，暴跳如雷道：「你這說的是什麼話，我好心把事情告訴你們，你們進我鋪子半天，也沒挑出個東西來，是不是買不起，不買滾出去！」

竺元江何時被人這樣對待過，面色驟沉，正欲衝上前教訓一下這個口出狂言的掌柜，卻被張小丫拉住。

她瞧也不瞧那掌柜，抓著竺元江的手臂便轉身朝鋪子外頭走去。

「別搭理這種人，多看一眼，都是髒的。」

神色淡淡道。

竺元江聞言，神色微愣，倒也沒多掙扎，跟著她就出了鋪子。

張小丫抬眼瞧著一旁的醫館，打量著周圍，打算找個什麼法子，進去瞧瞧，醫館門上有封條，擅自撕毀朝廷封條可是大罪，她只能試著找找後門。

看到旁邊的巷子，她頓時眼睛一亮，動身朝旁邊的巷子而去。

竺元江雖然不知道她要做什麼，可還是跟在身後。

到了巷子里，她們這才看到，掌柜口中的火災，有多嚴重。

許是還沒燒到前頭，就被人救了火。

可這後門卻是滿片狼藉。

木門被人燒毀，牆上是灰燼的痕迹。

後院的擺設，一眼望盡。

張小丫抬腿便要朝里走去。

突然手臂被人拽住。

她抬眼望去，便瞧見竺元江有些害怕的瞧著裡頭，下意識咽了咽唾沫道：「我們真的要進去嗎？」

「怕了？可在大理寺停屍間里瞧見柳眉月屍體的時候，你可不是這個樣子，怎麼瞧見死人的時候不害怕，進個院子，你倒開始怕了？」張小丫瞧他這模樣，忍俊不禁道。

他這小心翼翼的模樣，可跟他剛剛面對裁縫鋪掌柜那生龍活虎的樣子，判若兩人。

「不是！死人有什麼好怕的，我不怕死人，但我怕鬼……」竺元江時不時瞥向醫館裡頭，瞧著裡面一副破敗的樣子。

鬼知道裡面會不會有鬼！

「這不是差不多嗎！」張小丫眉頭微挑道：「平時不做虧心事，晚上也不怕鬼敲門，更何況現在還是青天白日。」

可瞧著他一副什麼都不聽，只猛烈搖頭的樣子，張小丫也不好強求，只好妥協道：「你要是真的害怕，就待在外頭等我，可好？」

竺元江猶豫片刻，方點了點頭，緩緩鬆開手。

張小丫便朝裡頭走去。

打量著周圍的痕迹。

這火燒的痕迹，在後院側面的一間屋子裡最甚。

所有東西在火災中，付之一炬。

留在現場的，除了房屋被燒成炭化的骨架。

便是遍地灰燼。

她似有所感，微微蹲**，探手觸摸地面上的灰燼，莫名能感受到，范大夫的兒媳當日絕望的情緒。

公公因為救人，惹上皇親貴胄，被關入大理寺監牢，再沒了消息。

婆婆被官差活活打死，自個的丈夫，也因此被人暴打，染病鬱鬱而終，自個剛生了孩子，連月子都沒出，只有個不足月的孩子陪在身邊。

她們連吃食都成了問題。

最重要的是，在這整個過程中，他們不可能沒有向旁人求救，而最後得來的，不過是漠視回絕，甚至謾罵。

其中還有平日里她們所幫助過的人。

她當時該有多絕望。

半晌！

「你們是誰？」

突然從門外傳來一個婦人的聲音。

張小丫立時便起身，朝外走去，便瞧見一個穿著布衣，勾著籃子的婦人站在外頭，一臉警惕的瞧著眼前的二人。

她沒急著出聲，只是上下打量了一番。

眼尖的瞧見那籃子里，紅布遮蓋下露出一小節的紙錢。

「你來祭拜范家人？」她言簡意賅道。

婦人神色微愣，低頭瞥見露頭的紙錢，伸手用紅布掩了掩，後退一步，神色警惕。

「你們二人是什麼人，為什麼出現在這裡？」

張小丫上前一步，言明來意。

婦人愣神，一時間竟泣不成聲，抬手抵面道：「范大夫還沒死，太好了！他還沒死！」

待她發泄了一下情緒后，張小丫這才開口道：「這位大嬸，你是……」

「我姓楊，是京郊外一個村子的人，年前的時候，我家漢子被山上的獸夾夾斷了腿，家裡窮，拿不出銀子醫治，走投無路的時候，遇到了范大夫，是范大夫救了我家漢子的腿，范大夫家出事的時候，我幫不上忙，心裡一直愧疚著，所以時不時回來祭拜一番，我們還以為范大夫也……」楊大嬸簡單說道。

「范大夫還被關在大理寺的牢中，要是知道家裡一個人都沒了，只怕他也沒了活下去的信念了。」張小丫抿唇輕聲道。

「不！有，還有！」楊大嬸突然出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