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坦白相告

「宣她們進來吧!」傾城一步一步地走了出去，她不知道等待着她的結局是什麼，最差的結局不過是身敗名裂地死去而已。

簡單的行禮問安之後便已各自落座，德妃身為協理六宮之人前來請罪。「本來皇後娘娘一回宮，臣妾就該帶着諸位姐妹前來請安的。只是娘娘深居傾城閣，皇上又思念娘娘情切，傾城閣不許隨意進出，故而才等到今日娘娘召見。臣妾恭迎皇後娘娘回宮。」周而復始的禮儀看的傾城反感，跪在腳下的這些人又有幾個是真心的?

一陣寒暄之後傾城直奔主題，後宮中出現了許多新的面孔，傾城一眼掠過只覺得惋惜。人的一生本該有無限可能，卻被條條框框壓得只有一條獨木橋可走，可悲可嘆。「本宮今日把你們聚在一起是有些話要說，本宮不在的這些時日後宮由德妃和賢妃二人共同打理，如今本宮雖然回來了，可是身子卻有些損傷，往後還是要辛苦二位妹妹了。」

「這是臣妾的本分，能為皇上皇後分憂，臣妾榮幸之至。」

看了一圈之後，傾城已經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原本只是猜測，如今已經確定了。「採薇把本宮準備的禮物給各宮發下去，如今還在年下，只是本宮的一些心意。本宮身子不適，德妃賢妃留下，其他人跪安！」

赫連箬做了母親之後明顯穩重了許多，又或者這才是她的本來面貌。傾城強壓下身子的不適，一步步行至德妃面前。「如今正值年關，處處煙火通明，德妃須得囑咐底下的人勤加查看，切不可因疏忽造成走水。」

「臣妾謹遵皇後娘娘教誨。」德妃的樣子說不上來對傾城有無尊敬，只是淡淡地看着傾城，面上毫無波瀾。可是透過德妃的眼睛，傾城分明看到了同情和不屑。她們二人傾城談不上有多熟悉，只是相對於那些新面孔而言，她們二人的聲音還是有個模糊的印象的，今日看到二人的身形便全都明白了。

「既是如此便退下，本宮與賢妃話話家常。」看着德妃的身影消失，殿內終於只剩下傾城與赫連箬二人。帶着赫連箬走進內殿，傾城的身子已經很差了。躺在貴妃椅上，傾城招呼赫連箬坐下。「想當年我承受喪子之痛時，箬兒你也是如此陪着我的，不知不覺已經過去許多年了，過往的一切都恍若隔世。」

「娘娘召我來此想必不是為了回憶的，有話何不直說。」赫連箬如今是裝也懶得裝了，一副不耐煩的樣子，她倒是不擔心傾城的虛弱是否是裝的，直接便原形畢露了。

「本宮也不是喜歡拐彎抹角的人，為何德妃會襄助與你?」

赫連箬冷笑一聲，「皇後娘娘何必明知故問，自然是因為我是外族女子，和她沒有利益衝突。」

傾城沒有想要赫連箬會這麼乾脆，一時之間倒是有些佩服她了。「那麼緋月和獨孤逸呢？」

「自然是因為各取所需，緋月相救辛璃，而那個時候你因離漠使出魂斷而神傷，無暇顧及辛璃，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離漠身上，他想救辛璃，只能用我曦國特有的凝神丹才可以。當然僅憑這點恩惠不足以讓他如此針對你。他的父親眼看你屠了藍氏皇族無所作為，含恨而終。她的母親本來沒死，卻也是死在你報復藍氏之時你能體會那種得而復失的痛苦嗎？算起來辛璃和緋月與你都有着滅門之恨。」

傾城心驚，居然陰差陽錯之間她和緋月辛璃生出了這樣的事情，難怪緋月會如此報復於她。如此一來之前的許多事情便都想通了，還好緋月辛璃如今在一起，這樣他們彼此的內心便不會那麼空虛了。

「至於獨孤逸嘛！」赫連箬轉身看着傾城，眼神里滿是探究，「你都已經為人婦了，為何獨孤逸的心中始終有你。我喜歡了他那麼久，卻還是一場空。本來我父皇是要把我嫁給獨孤逸的，可是你偏偏引起戰亂，我皇兄當政后自知敵不過你們，也不願我曦國的將士白白流血犧牲，所以他送了我過來求和。皇室公主的命運又豈能由得自己，我不得不來。之後聽聞他放棄你了，我還為此雀躍了許久，他終於可以瀟灑地主宰自己的人生了。可是他的身邊卻又出現了弄月，那是你身邊的女子，她一出現便佔據了獨孤逸的內心。我才知道他這麼多年的深情不過是裝的，他或許對你有不一樣的情愫，可那絕不是男女之情。他可以輕而易舉地傷你的家人，利用你在聖龍在天玄安插人手，卻永遠只會把所有的遷就都給弄月。可惜弄月自始至終都認為獨孤逸愛的人是你，所以弄月消失了，獨孤逸托我幫他找。畢竟天玄的皇宮裏獨孤逸沒法查，但是弄月來找你的可能性很大。事實上弄月確實找你了不是嗎？你本身就患有寒疾，喪子之後更是傷了根本，不可能再有孩子，所以弄月把孩子託付給你照顧了對嗎？」

傾城詫異於赫連箬居然可以知道的這麼清楚，此時除了她，離漠和弄月三人，根本沒有人知曉。赫連箬深深地看了一眼傾城，「放心，這個孩子的事情獨孤逸不知，我見過弄月，她已經回到獨孤逸身邊了。」

赫連箬自始至終都在平靜地做着陳述，可是聲音中的無奈和遺憾卻是騙不了人的。「我也沒做什麼過分的事情，我只是想看看帝王究竟有沒有情，我們的命運能不能由我們自己做主。我本以為這天會來的很快，卻沒想到居然等了這麼多年，而你最終會選擇束手就擒。如果連你都沒有與命運對抗的勇氣，那我也不願反抗了，現在我有一個女兒，我每天能看着她便很滿足了。」

傾城聽到此處也不知該作何感想，她所有的困境便是源於此處。若是她沒有想和命運鬥爭，便不會和離漠糾纏不清，也不會因此造成親人離世，朋友反目；若是她沒有顧及龍嘯辰，便不會成立魅影樓和悅來，只安安心心地做着大家閨秀，那麼緋月和辛璃便永遠是她隨手救起的兩個朋友。「那麼陳樹一家呢，不過是家僕而已，你又為何不放過他們。」

「皇後娘娘這可就冤枉我了，權力是人人都趨之若鶩的東西，如今皇上有沈夏，洛塵，幕府，賢王，方府，衛府這些忠心之人相護，根本就沒人能從中分得一杯羹。而這些人本身身上並無任何可攻擊之處，只有你一人身上處處都是破綻。只是他們每個人與你相交甚好，我不得不想起那句女主天下的預言，依我看該是得傾城者可得天下吧！」赫連箬倒了一盞茶遞給傾城，忽而很認真地對傾城道：「傾城，你真的是太過完美，這世間能及得上你的男子少之又少，但這又是個男權的天下。你的存在處處挑釁着他們作為男子的自尊，所以一有風吹草動，眾人便會對你群起而攻之，偏偏你永遠不懂得收斂。」

傾城聽罷豁然開朗，連赫連箬都明白她太鋒芒畢露了，可見她如今所有的結局都是她的性格造成的，怨不得別人。「謝謝你肯坦然地回答這些問題。」

「我又不是為了你，我不過是為了自己的內心能平靜一些。」赫連箬說出了這些反而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這讓她無比輕鬆。「果然內心的救贖才是放過自己的唯一方式。你的喪子之痛是因為我給肖千雪分析了你孩子出生后的利弊；肖千雪用來傷你的葯是從我這裏拿的，可我並不知她要做什麼；至於你假死被抓現行，我只是想知道你會怎麼選擇，是繼續你的責任還是反抗命運，我很佩服你選擇了離漠。其他的事情我沒有做，但我也沒有阻止，不過是你得罪的人太多，內心慾望過於強烈之人更多而已。」

「陳樹一家是在德妃手中對嗎？他們還活着嗎？為何要傷及無辜?」

「傾城，沒有人是無辜的。」赫連箬不知該說傾城聰明還是傻，她有些時候真的有些無謂的善良。「你的果敢狠辣哪去了，你難道不無辜嗎？若是他能抵死不污衊你，德妃還能真的把人殺了不成？人殺了又有什麼價值，不過是給自己造了殺孽而已。但是他一旦污衊了你，他是無論如何都要死的。污衊當朝皇后是死罪，欺君之罪更是死罪，他自己的選擇，能怪得了誰?」

「枉我活了這麼多年，竟沒你看得透徹。可是赫連箬你知道嗎？權力會把一個人變得面目全非，陳樹沒有拒絕的餘地，無論他做出什麼選擇，等待着他的都是死路一條。在你們盯上他的時候，結局就已經註定了。」傾城不禁有些無奈，在這個吃人的時代，人命真的如此輕賤，由不得自己。

「哦，這我倒是沒有想到，只不過這些都與我無關，我手上沒有粘過任何人的血。」赫連箬看着窗外紛紛揚揚飄落的雪花笑了，「下雪了，彷彿回到了故土一般的感覺，在天玄皇宮，只有下雪時候才是我最喜歡的。傾城，我真的很佩服你可以活得這樣真實，這樣多姿多彩，如果能有來生，我願生在江湖，逍遙自在。哪怕朝不保夕，哪怕風餐露宿我也是願意的。我從沒想過傷害你，我只是想看看你在面對人生時會作何選擇，很顯然你妥協了，像你如此強大的人也逃不開命運的安排嗎？」

傾城一步步走到窗邊，看着漫天飛雪，彷彿置身於天地之間，為所欲為。只是這寒冷的氣息將她拉回了現實，「命運是掌握在自己的手中的，只不過我們每個人都有自己需要承擔的責任，只能在成全自己和成全家族之間不斷做出選擇，很顯然我們都選擇了家族。」

「或許你是對的，那天離漠帶走你，之後聽聞有人傳信給了凌芸，所以你才會被困冰室，看你這樣子該是寒疾複發了才是。只是我沒想到你會這樣毅然決然地選擇回來。皇上確實受你影響，沒有帝王的疑心通病，不論何時他都相信你。我該走了，你的寒疾拖不得，我便不打攪你了，小心前朝後宮。」

這一刻傾城看懂了赫連箬的孤獨，看懂了她的不甘，只不過她們不同的是赫連箬從未有過任何反抗便選擇了屈從。傾城沒有資格心疼別人，因為她雖然選擇了反抗，卻依舊無法掙脫，反而傷痕纍纍。

「另外再告訴一個消息，陳樹一家被關在德妃城外的莊子裏，具體地址就在送你的禮盒中。」赫連箬很清楚傾城會如何選擇，也很清楚等待着傾城的到底是什麼，她有時候真的很佩服傾城，明知不可為而為之。

傾城知道赫連箬絕不會好心地告訴她地址讓她前去救人，等待她的必然是另一個已經設好的陷阱。可是她又如何能規避，那畢竟幾條人命，傾城沒有辦法裝作視而不見。「如你所願。」

赫連箬聽罷惋惜地搖了搖頭，只餘下幾聲嘆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