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急性子

第2章 急性子

回到酒店,他剛換上一件原白色中式綢布上衣和淺灰色的長褲,就聽到了「嘟嘟」的扣門聲。

「進來吧!」

不用猜,肯定是張陽!

因為他自知,在香洲,除了跟來的這個徒弟,沒有第二個人會來探望自己。

為期一周的研討會昨日已經結束,參會的人大都走了,如果不是還有未了之事,他也早就返回漢中的家裏避暑休養了。

「老師,那個浴場一定很好玩吧?您去了那麼久,叫我好等。」

彥波希剛把祖傳的那塊老瑞士表扣在腕上,張陽就嘟囔著已來到了眼前。

這個一米七八的大男孩,身骨結實,面龐紅潤,今日又換了身銀灰色的休閑裝,渾身充斥着的青春氣息.

「嗯,還真不是一般的好玩唻!」

想起與那陽光海岸極不相稱的抓「賊」情景,彥波希一語雙關地發表著感慨,見張陽豎耳恭聽的樣子,繼續道:

「說這裏嘛,海闊灘廣、水凈沙細,遊客也不算太多,比起大都市的擁擠,這的確是個好玩的所在。只可惜.......」

「可惜什麼?」

青年人的好奇心始終是旺盛的,張陽見老師話鋒一轉,他的注意力等候着後邊的關鍵。

「嗯——,今早晨我碰到了一對偷嬰兒的小賊!」

彥波希的嘴唇用力閉合,那兩個老酒窩在臉上一閃,便隨着臉色的一沉,消失在腮幫子裏了。

「啊,偷嬰賊?那,那您報警了嗎?」

看着張陽震驚無比,他索性把剛剛的經歷告訴了張陽。

「這些挨千刀的,怎麼懲治都不為過!「

張陽憤慨。

「好了,後面的事情,就靠警察出力了,我們還能出上力的,就是先把小嬰兒的身體照顧好。我明天帶你去看看,以後每天你去給孩子送茵陳湯,爭取把小兒子的黃疸早日消除,怎麼樣?「

「當然沒問題!」

學生痛快,彥波希喜歡,他拍了拍他的肩膀,又問了一個令張陽難以置信的問題:

」那好,等以後我在這裏建了醫館,你來不來?」

「開醫館?」

張陽聽到老師這個決定的驚訝程度,並不亞於聽他說智抓偷嬰賊。

他不知道老師為何突然就有了這樣的想法。

雖說這裏是海濱,可他覺得這裏的經濟條件也不怎麼發達,要說搞搞旅遊嘛還可以,設醫館,老師未免有些異想天開。

「老師,我覺得您還是慎重考慮一下!您來這裏,開不開的好不說,張陽怎麼辦?再說,這地方能掙着錢嘛?」

「為了錢,我完全可以在漢中或者去京都或者回上海,又怎麼會選在這裏呢?我開醫館,不是為了錢!「

」不為錢?那是為了什麼?「

張陽不明老師的心意。

」往大了說,是為了中醫的發展,往小了說,是為了還一份夙願!「

」大了的,我就不問了。那小了的,有么故事?「

張陽的笑容,不懷好意,這讓彥波希頓生討厭。

他拿了個枕頭砸過去,氣哼哼地說:」你想什麼呢?「

張陽嘻哈笑着,邊躲邊想跑回自己的屋。

」回來!還沒說完呢!「

張陽只好止步轉身回來,恩師的話,他可不敢不聽。

彥波希邊說邊脫掉了拖鞋,穿上白色薄棉襪,又換上了從家裏捎來的黑色布鞋,顛了顛腳後跟,感覺還挺舒服,招手示意張陽給自己拿過來毛巾,擦了擦頭髮,繼續他的話題。

」這裏有超長的海岸線,綿延的山脈,像一個大氧吧,這種得天獨厚的自然環境,對於病患的療養,那是非常有益的!你別看這個地方目前還不發達,但住不了幾年,我相信會有大發展的,你就等著瞧吧!」

彥波希的興緻,並沒有因為張陽的顧慮而減弱半分。

他看着他的一臉迷茫,又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說:「不用擔心,鑒於老師對當地百姓的了解,在這裏站穩腳跟,那是絕對沒問題的!」

張陽「哦」了一聲,雖不完全認同,但老師這麼自信,他也不好再說什。

或許老師就是因為那個夙願,才會做出這麼違背常理的決定吧!

看着張陽的無奈沉默,彥波希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伸手從桌子上的黑皮包里,掏出了一個考究的布袋,從裏面摸出一塊奶油色的鵝卵石,遞給他。

「你看看,這石里乾坤,在別處能尋着?」

張陽接過來一看,一幅天然的山海景色被濃縮在一塊僅有手掌心大的卵石上,禁不住暗嘆絕妙。

「真是奇妙,這不會是您剛在海邊上撿的吧?」

張陽的心情有些激動,立馬在腦海里勾勒了一個自己也撿到了一塊奇石的幻像。

「嗯,撿到的倒是不假,不過.......我得到它的時候,還是在四十年前!」

彥波希抬頭望向窗外,濃密的翻卷的睫毛迷成一條線,思緒似乎飄出去很遠。

「咦,那麼久遠啊!」

張陽低頭再細瞧這塊石頭,溜光圓滑,顯然是經歷了時光的磨礪。

這石頭雖然奇特,可他還是搞不懂老師拿它出來,與剛才討論的話題有什麼關係,它又不是《紅樓夢》裏的通靈寶玉,能預測福禍,記錄風塵。

張陽把石頭還給老師,從櫥柜上把老師剛換下的衣物送到衛生間里。

彥波希聽到一陣嘩嘩的水聲。

「不用你洗,交給服務台吧!我們這就去吃飯,飯後還有重要的事忙呢!」

彥波希把那石頭又放回包里,等張陽從衛生間出來,擺頭示意:「走吧!」

師徒二人去了餐廳,一頓簡單的早餐竟被他們細嚼慢咽地吃了大半個鐘頭。

飯後回房的路上,彥波希毋庸置疑地對張陽說:

」我已決定在此設館,這幾天的主要任務,就是要儘快地把場地選好!今天上午你和我一起先去趟人民醫院,做個現狀調查,然後再去派出所看那孩子!記着,回來時買茵陳和大棗。」

張陽站在走廊上很不情願地「嗯」了一聲,他怔怔地看着老師進了自己的房間,這才像泄氣的皮球一樣,回自己房間做準備。

待出來的時候,臉色卻又多陰轉晴了。

因為他想明白一件事,覺得老師的安排說不定正能幫自。

如果老師看到中醫在這裏的狀況不好,或許就改主意了。

心情一好,勁頭就足,在去醫院的路上,他把租來的捷達車開得飛快。

「臭小子,你是想謀殺親師啊?」

彥波希對張陽的駕車技術很不放心,立即警告他。

「這麼寬的海濱大道,又沒車擋着,為啥不兜兜風?」

老師的提醒,張陽還是要聽的,試探著降了車速。

「兜風?那也不能不要命吧!」

彥波希嘴上譴責著,見張陽放慢了速度,心裏才又安頓下來。

這些熊孩子,一不敲打就翹尾巴。

不過,若論起來,張陽還算是熊孩子們當中好的。

像他這樣集天賦、細心、謙虛、又有耐心且能堅持潛心學習的學生,已經越來越少了。

他常常暗暗地為收到這個學生感到慶幸。

這也許是上天對自己的眷顧吧!

自己的那個叛逆兒子是不敢指望了,彥家百年來的醫養傳承,就靠張陽了,因此他才要帶他出來歷練。

其天性秉賦,無不合乎自己的要求,在他的心裏,已經一廂情願地內定了這位繼承人,只差找個適當機會對他言明和一場規矩的儀式了。

之所以不願意過早的透漏心事,一來是他怕年輕人架不住一些虛榮的催化學歪了;二來就是家族不傳外姓的束縛還需要自己向族人去破解。

現在張陽已經以優異的成績畢業,只要自己家族的阻力一破,儀式一成,他就是彥氏中醫的第五代傳人,就可以名正言順地繼承家族祖輩積累的醫案記錄和所收藏的所有醫書典藏了。

想想自己家族幾輩人的畢生所學和典籍積累終於能後繼有人,彥波希的心頭滾過一陣激動,看張陽的眼神也變得愈加親和慈愛了許多。

本次參加的這種每兩年一屆的學術研討會,是中醫界最高規格的。

按照張陽目前的身份,是沒有資格參加的。

是他靠着自己在業界的影響力,找到院方和舉辦方反覆協商,才為他請求到這個難得的與國內知名學者交流學習機會。

他這樣做的目的就是能讓張陽早開眼界,多識名家,盡量在學術界為他搭建一個高起點的平台。

這是目前他作為一個國家重點中醫大學的教授,能為徒兒做的,至於今後的發展,還要看他自己的修為了。

所喜的是今年的盛會竟選在了自己闊別了四十年的香洲這個縣級小城,這是他做夢都沒有想到的。

眼看就要圓了自己多年來重遊故地的這個夢想,他的心裏不免有些小小的激動。

不知道他一直牽掛的小滿一家怎麼樣,和自己義結金蘭的那個小妹妹現在又是怎樣?

「老師,今天要是沒有您在,那孩子的命運可就慘了!」

張陽開着車,不知道怎麼突然又想起那件事。

「這隻能說是一種僥倖吧,造化弄人,但願那孩子能及早回到父母的懷抱!」

彥波希並沒有居功,相反,他的心卻因此一沉,暗想:」也不知警察查的怎麼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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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事儒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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