瑾帝:執子之手,與子偕老(3)

瑾帝:執子之手,與子偕老(3)

(一)

翌日一早,商后還未醒,便聽到外面的人聲。

商后只眯著眼睛,被無故吵醒后,有些煩躁的出聲道,「外面是怎麼了?」

睞兒只上前來服侍,臉色鐵青的續續回道,「娘娘,是那個瀚影入宮了,現正在外頭跟小李子不停的吵嚷著要見娘娘,跟她說了娘娘正在休息也不聽。」

「這麼一大早便入宮了?她還真急啊!」商后不禁深深出了一口氣,無奈自於床上啞笑說道。

一如往常的寬衣洗漱后,

商后便領著睞兒、英兒從鏡前轉步,正坐於來鳳殿側殿中的軟椅之上,而商后自己確也實在好奇這傳說中的太傅嫡孫女究竟是個什麼模樣,故早命睞兒沏茶一盞,配上瓜果數碟,心下只打算著,即便耗費些許時力,也定要好好的對其大觀一番。

「太傅嫡孫女瀚影參見商後娘娘,恭祝娘娘金安!」這瀚影婀娜跨入殿中后,便徑直跪於商后之下,揚聲大肆參拜道。

商後放下茶盞,一眼看去,其若除去華服曼妝、金釵銀篾,倒也真說不上沉魚落雁、閉月羞花,不過便是於上下之間,自有一份異域風情罷了。

「你就是那太傅嫡孫女,月城才女,小名水影?」商后反沒先讓她起來,打頭便是一問。

「回娘娘的話,正是我!」這瀚影恐怕是在家中時被寵壞了,根本沒有什麼主次尊卑之識,她答之後,商后只微頓了一下,進而看向身旁的睞兒。

睞兒立刻瞭然我意,提步上前糾錯道,「好大的膽子,竟敢在娘娘面前,未經允許而自稱『我』!」

她瞬時面色煞白,不自知的退了兩步,有些忙亂的屈身道,「望娘娘看在水影此次乃初入宮闈,恕水影這無心無知之罪!」

商後於其上重新端起茶盞,稍勻了勻,再輕描淡寫地對她道,「罷了,你現在知道也不晚,水影妹妹遠來為客,不必過於拘泥,本宮早讓內辦府備好了妹妹將住的閣殿,現下便讓小李子領妹妹前去歇息罷!」

她只過望的恭敬行一大禮后,又招手讓其自帶的府中之人將一個精緻的木盒呈了上來,滿臉和悅的顏色,不走反對商后道,「娘娘,這是妹妹送給姐姐的見面禮,乃是東海夜明珠,還望姐姐能喜歡喜歡。」

睞兒接過,於商後面前慢慢將盒子打開,商后垂睫輕輕瞧了一眼,便讓睞兒拿了下去,假裝欣喜稱道,「真是好東西,那本宮便先收下了,至於姐姐妹妹的,不過是年齡上的相干而已,你也不要會錯了意,不然就不好了,你說是吧?」

商后見她原本的笑意一滯,立刻便讓人覺得假了起來,「娘娘說的是,沒事的話,妹妹就先行告辭了,晚些時候再來看姐姐。」

待其無息退下之後,小李子便領著她往簾閣去了。

見眾事皆差不多了,商後方肯起身讓睞兒再將剛剛入庫的那個夜明珠拿出來仔細檢查,木盒放於案上,裡面盛著的夜明珠,內外通明,清光似水,確實是好東西,可奇怪的是,這個夜明珠自存一股繚繞的異香,聞久了竟覺有些頭暈。

故而商后心中懷疑此物很有可能已被人動過手腳,只命英兒偷偷潛去太醫院找一個太醫來好生驗驗此物,商後方能安心。

小李子領著瀚影已至簾閣之中,

於此繞觀一圈后,小李子在廊下停住了腳步,轉身問道,「不知小姐覺得此地收拾的如何?」

「不錯,就是跟商後娘娘那來鳳殿比起來可是差多了。」瀚影卻是當真對此指手畫腳了起來。

「那當然,娘娘的來鳳殿可是陛下親自修葺的,如何能比?」小李子於心中自覺這話甚是不中聽,然面上顏色卻也絲毫未變的如此回道。

「勞煩了,還請李內侍回去替我謝謝娘娘!」瀚影說著便從袖中掏出了一袋銀兩,塞到小李子懷中。

「這倒不必了,這是奴才們應該做的,不過……奴才還有一句話要提醒小姐。」小李子推卻未接,而後只朝瀚影更近一步,躬身如此說道。

「何話?」瀚影捏著自己手中被拒的銀兩,不耐煩的斜睨著應付道。

小李子只於不在意的一笑間,言語恭順話道,「那便是希望小姐能認清自己的身份,什麼話娘娘能說,小姐就不能說,什麼姐姐妹妹的,小姐應該懂奴才的意思罷,娘娘稱小姐為妹妹,那是小姐的福分,但……你我在娘娘面前都是奴才和奴婢,奴才話盡於此,小姐自個兒悟悟?」

瀚影自想起方才之事,便是滿心的不服憤懣,故對小李子逐趕道,「本小姐知道了,你去吧!」

「那奴才就先告退了!」小李子而後,依舊行了禮,便從正門出了簾閣。

「什麼東西!居然還來教訓我!哼!總有一天讓這些狗東西認清好歹來!」瀚影見小李子走遠了,只邊破口大罵邊甩身入了閣中,拿過手邊的瓷器就不管不顧的發泄了起來。

其自帶的小丫頭聽見聲音小跑進來好言阻攔道,「小姐消消氣,小心隔牆有耳,內辦府派了好些宮人來服侍呢!」

瀚影自己亦覺此話甚對,這才面漲耳赤的將性子收服了下來。

晚些時候,

英兒將太醫帶入來鳳殿中,經仔細查驗之後,太醫抬臉便是一驚,卻僅回道,「娘娘,此物之中確有不該有的東西。」

「何物?」商后自能看出太醫方才想要掩飾的異樣,故只於榻上坐起,更詳細問之道。

「乃是麝香,有孕女子之大忌,小則出血,大則滑胎。」商后既問起,太醫便不敢欺瞞,故將此物緣由和盤托出,話語亦驚了殿中各人。

商后得知此言,不免有些擔心,只讓睞兒將東西趕緊拿至殿外,又低聲自說道,「原來如此,本宮就奇怪,以前在商公府什麼好東西沒見過,如何就沒聞過這樣的香!」

英兒於一旁更是滿目愁容,又向太醫問道,「那太醫可知,此物是如何添加到這夜明珠中的呢?」

太醫自想了一下,對商后道,「臣猜測,可能是表面有一層薄薄的塗面。」

「還真是好做工。」睞兒從外頭回來,剛好聽到,靠於門邊抬杠譏諷道。

「也算是她為了對付本宮,花了心思了。」商后此話雖聽之寥寥,但亦含了幾層要篤定對付之意。

「那又如何?還不是被娘娘識透了!」睞兒再接之不屑快語道。

商后只轉臉看著她,截言道,「可不能這麼說,今日本宮能識出,並不代表明日本宮亦能識出,還是要小心為上。」

商后此話說罷,太醫亦附和道,「是啊,娘娘,特別是娘娘現下已有孕在身,麝香這些東西更是碰不得!」

言至半晌,英兒打賞送走太醫后,小李子趕巧回來了,只入殿中回話,見之滿臉掩不住的厭惡,商后便只問道,「如何了?」

小李子順了口氣,繪聲繪色的說道,「依照昨兒娘娘的意思,先是點了她一下,后又假裝離開,再折回去偷偷趴在窗戶邊兒上聽著,果然不出咱們所料,真不是什麼好人,說了好些難聽的話,還作賤了許多好東西!」

「既如此,那我們只好拭目以待了,該使什麼手段也不必留情了,咱們給她來個秋後算賬。」商后又看了睞兒和英兒一眼,統共著如此打算道。

(二)

這日,

落落疏簾,嘈嘈虛枕,並添閣迥,越鳥巢干。

那瀚影自入宮住下后,白日里,不過幾個時辰便要來煩璃兒一次,每回都說是要送什麼東西來,而璃兒,亦每回都給她打回去。

陌歸宮中,

內侍一如往常的於宮門口守著,暗衛自樑上飛下,與我談完政事後,忽又提起璃兒的事,「主子,這幾日都沒有去看看娘娘?」

我只埋頭沉聲道,「沒有。」

暗衛卻於案邊不死心的更言道,「娘娘也沒來找主子?」

「璃兒應該正忙著呢!」我說起此話,腦中便浮現出璃兒的音容笑貌,實在分心,不得不停下手中的硃筆,面無表情的瞄著暗衛,明顯提高了不悅的聲調。

「為何主子明明心裡想著,卻不去看看?」暗衛只因對於此種風月韻事沒有什麼經歷,也不怎麼知道在這種情況下當局者迷的剋制,故而又對著我不明所以的關心問道。

我只從座上倏而起身,心下猛然想到暗衛此身情形,便有些自悔著剛剛的思慮不周,又於案前裝模作樣的舒了舒筋骨,語氣也稍微緩和了些,「唉~吾是怕見了璃兒,她若問起關於那太傅嫡孫女的更多諸事,吾不忍騙她!」

「主子既然早就知道那個瀚影的為人,為何還瞞著娘娘?」暗衛於我面前躬身商言道。

「因為不告訴她,她亦能了結此事,若告訴了她,然面上沒藏住,反容易打草驚蛇,」我先是如此解釋,而後,又喃喃道,「想來,這幾回下來,也差不多該來找吾下手了吧!」

暗衛於旁將此話灌入耳後,只問,「主子可要將計就計?」

「要。」我斷然答之,於眼中透出了一種神秘的顏色。

來鳳殿中,

今日午間時分,耳根子難得的清凈,商后閑來又比劃起針線,不過想著是不是應該給將要出世的孩子們做些貼身的衣物。

睞兒手裡裹繞著蠶絲線,小聲鼓囔著,「娘娘還有心思弄這些個東西,陛下都好久沒來看娘娘了!」

商後於榻上看了她一眼,只平和的停下手中的活計,不禁好笑道,「沒想到,我家睞兒還是個急性子,這才不過幾日而已,前朝事多,況且這些日子我不也忙著?其實,這樣也好。」

「什麼這樣也好……」睞兒還是不大明白的小聲嘀咕著,但這也屬正常。

「哎呀,娘娘自有定見的,你我就別忙著添亂了!」英兒察言觀色的拽過睞兒打著圓場道。

「是啊,晚些時候的飯菜可還看著點兒了?」商后正好抓住這個話柄挑眼向睞兒問道。

「是了,娘娘不說,我都忘了,不行,還得去小廚房盯著點兒,省的到時候她們亂來,有什麼人刻意混進來朝飯菜裡頭擱些什麼都全然不知。」睞兒的注意力方才迴轉過來,只先是一跺腳,再雙手一拍,將蠶絲線交與英兒后,便像個小兔子似的一溜煙兒的出去了。

簾閣內,

瀚影不知從哪裡找出的一方瓷瓶,現正被其安放於閣內案上,白牆櫥欄,竹葉映壁,瀚影亦昏昏趴於案邊,眼睛眨都不眨的盯著那裝著藥水的瓷瓶,想著此前於家中時,父親親手將此物交與自己手中的情景父親再三囑咐,入宮之後,無論如何一定要找準時機將此物放於陛下茶水之中,要緊要緊。

瀚影也不明白這東西到底是有何用,反正,總不會傷了陛下的,一切就看今晚了……

「奴兒,去陌歸宮求見陛下,就說我今晚要單獨見他,有話要說!」瀚影見自帶的那個小丫頭奴兒,靜悄悄的端著糖水正好進來了,便對之如此交代道。

奴兒只把糖水放下,乖巧道,「小姐,奴婢知道了,」話剛說一半奴兒便看見那方放於案上的瓷瓶,「小姐,這是什麼?」

而這奴兒其實不僅僅只是瀚影帶於身邊照顧自己飲食起居的小丫頭,更是自小一同長大的玩伴,而今,見奴兒問起,自然不肯瞞她,「這是……父親臨入宮時親手交給我的藥水。」

「藥水?給誰喝的?」奴兒聽之,面色立時跟著緊張了起來。

「陛下。」瀚影說這話時顯然也有些害怕,只能看到雙唇微動,出的聲音小得彷彿只有她自己能聽見。

「什麼?」奴兒向前一步,欲言又止道,「小姐……」

「你有話就說罷。」瀚影心中明了,只將雙眼輕輕闔閉道。

奴兒自當一下跪於地上,焦急道,「小姐,你……收手吧,你已經做了許多錯事,不要再一錯再錯了,好么?只要你肯收手,奴婢相信大人不會逼小姐的,畢竟……畢竟小姐是大人最寵愛的女兒啊!」

「不!不可以!我一定要做,一定要!」話音未落,瀚影便拍案而起,渾身顫抖著要強道。

「小姐!」奴兒眼見著已然是勸不住了,只久久跪伏於地上,震驚的看著眼前這個陌生的小姐。

是夜,

陌歸宮前,

不時蟬鳴,宮燈點點,

內侍只於門外,垂頭打著瞌睡,搖搖晃晃,迷迷糊糊。

瀚影白日里另遣了一宮人前來求見,我一口便答應了,故而她此刻獨自應約前來。

「內侍大人,怎得就這麼困了?」瀚影手提著琉燈,半蹲於內侍身前晃眼打趣道。

其見瀚影已至,便趕緊散去了困意,正色道,「小姐來了,陛下在裡頭呢,待奴才進去通傳一聲,小姐請稍候片刻。」

須臾間,

「小姐,請罷!」內侍自從裡頭開門抬步出來,彎著身子和顏道。

瀚影隻身而入,惟見其中珠簾盡卷,龍涎香漫,於銀燭光中,透出風流人物。

這是瀚影第一次正經見到我,也是我第一次正經見到她。

我於案前放下手中奏摺,不過微微抬眼,語調低沉,提醒道,「見吾何不行禮?」

瀚影先是一怔,而後匆匆跪下行禮道,「恭祝陛下五福四海!」

「行了,起罷!」我嘴角一勾,如此出聲道。

瀚影於此好似魂兒都沒了,只在心中想到,都說瑾帝乃金陵閨閣女子唯一的夢中人,而今看來,此言果真。

瀚影此番求見,久久沉浸在瑾帝的眉宇星辰,風流自華中,一時難以自拔,哪裡還能馬上記起此趟用意,只處於陌歸宮中傻了好些時候。

「你此次前來究竟何事求見?」我見瀚影只是站在那兒,遲遲不開口,便等不及的如此問道。

瀚影聽言這才收回魂兒來道,「哦,陛下,是這樣的,臣女……臣女父親於入宮前給了臣女一例可夢入春胥的藥水,陛下可想試試?」

我於心內亦早有打算,故道,「好啊!」

我隨手接過,且對之溫柔一笑后,便將此盞茶水一飲而盡,還不忘道之,「不錯。」

但隨著時間一點一滴的流逝,敲梆之聲已響過三巡,瀚影對我輕聲問道,「陛下……」

「嗯?怎麼了?」我聽見只若無其事的停下手中翻閱奏摺的動作,抬頭應聲道。

「陛下……就沒有一點什麼感覺么?」瀚影試探性的上前問道。

我茫然的看著瀚影,搖搖頭道,「沒有啊!」

「不可能啊,怎麼會這樣……」瀚影於下苦惱的自言自語,回想著方才到底是哪個環節出了差錯。

正於此時,我忽於座上起身,轉頭看了看窗外,擺袖道,「時間也不早了,你先回去罷!」

「陛下……」瀚影只矯揉的出聲綿綿喚道。

而我卻是於一旁完全充耳不聞的大步走至門前,然後又像是想起了什麼,只得無奈定住,背身對著瀚影肅言道,「你不走,吾便要走了,你自己一個人在這陌歸宮中待著吧!」

話畢,我便帶著內侍往來鳳殿去了。

來鳳殿內,

商后此前瞧著月色如水,便於院中多賞了一會兒,現下正準備洗漱安寢,剛剛才讓睞兒去院中鎖鑰,然卻突然傳來睞兒的呼喊聲,「娘娘!娘娘!不好了!陛下!」

商后先是一懵,再便起腳往院中跑去,睞兒與內侍架著顯然快要支撐不住的我,英兒與小李子見狀亦趕趟兒的上前幫忙,她自有些手足無措的讓她們將我扶至殿內,輕輕放於床上。

「怎麼會這樣的?」璃兒只跪於床邊望著我,並著急的向內侍丟話道。

內侍只於一邊,亦是受了驚嚇的樣子,「奴才也不清楚,剛踏出陌歸宮,陛下就成這樣了。」

「今夜可有何人覲見?」她又見我面色潮紅,呼吸急促,不禁又回過臉去,更詳細的問道。

「對了,那個太傅嫡孫女瀚影一直都在,陛下走了,她還沒走呢!不過……她來也是陛下准了的,想來並不會有事啊。」內侍只自拍著腦袋,一五一十的回想道。

問話間,我猝然無力的抓住她的手腕,悶聲控制道,「傳……太醫。」

「英兒,趕緊去將太醫院的所有太醫都給本宮傳來!」璃兒只急切的向著英兒大致如此交代道。

「是,娘娘!」

此事一出,來鳳殿中霎時間便亂成了一鍋粥,我雖在半昏半醒間,但也大致聽到璃兒很是冷靜的嚴謹安排道,「內侍大人勞煩你領著小李子出去守著,切不能讓此事傳出來鳳殿,睞兒,你去張羅著燒盆水端進來!」

「是,娘娘。」

「是,娘娘。」

待眾人皆關門出去后,璃兒先是替我將華服換下,再把我面上粘著的幾綹濕透的青絲撩至一邊,而後便以手掌覆在我的額上有意來試溫度。

一柱香將近燃完,

太醫們入殿後,皆齊齊跪於地上準備行禮,璃兒只忙打斷道,「不必了,先看看陛下如何了!」

太醫院眾人得話后,紛紛跪行至床邊,對著我望聞問切一番,互相會診幾時,最後便緊要的給我吃下了一顆丸藥,我便感覺好了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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