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芝麻香菜

第五章 芝麻香菜

中秋要準備的東西實在是太多,一大早王九指便忙個不停,先是叫人預備簍肥蟹;又是挑選各色果品留著做月餅用;還要擬出菜單,打發人準備中秋宴席上的菜色。

「王師傅,今日這蟹極肥,反正府上明日也是要用的!多拿幾簍吧!」

趙原翻看著竹簍里的螃蟹連連點頭道:「正是,王師傅您看,今日的團臍的多,正好取蟹黃做菜。」

王九指擺手道:「我今日只要一簍,明日再多要些。」

趙原可惜地瞧著那兩簍肥蟹咋咋嘴,多好的蟹,明日說不定就沒有那麼多團臍的,真實可惜。看著手中的青菜,趙原不舒服地瞪了兩眼。

「昨日說沒有酸梅湯也就算了,早上又送來這樣的小菜!」

廚房傳來小丫頭不依不饒的聲音,王九指忙舍了送菜來的人,進到院子里瞧。

趙原將手中的青菜一丟,不快地道:「這小菜有什麼?香香脆脆的,爽口開胃,配粥最好。」

小丫頭一見趙原越發的起勁:「昨兒就說天熱吃不下,叫你們送酸酸甜甜的小菜,偏送這辣呼呼的東西,一股子惡臭!」

「怎麼臭了?明明香香的!名字都叫香菜。」

小丫頭捏著鼻子道:「什麼香菜?明明就是臭菜!爛了的髒東西,連乞丐都不吃的臭菜!」

這小菜名喚芝麻香菜,是趙原祖上傳下來的。他曾祖母就是當地人,做的一手好香菜,一直傳到他父親手上,就連王九指都贊他父親芝麻香菜做的好,是頂誇耀的事,現在被人說成臭菜。他火一上來,口中就沒有了把持。

「什麼爛了的髒東西,你們屋裡那個溶月是什麼個金貴的東西,挑肥揀瘦的!老太爺每日早起就是吃這個東西,二老爺還是吃這個長大的,她怎就吃不得?今日只有這一樣!」

小丫頭道:「你別拿老太爺推搪我,你當我不知道,你們把好的藏起來留著自己吃!我就不信,除了這個,就沒旁的小菜。」小丫頭一面說一面往廚房裡進,「你當昨日天黑,我瞧不清是吧!誰不知道你們自己偷偷地弄了東西吃!」

卻不防小丫頭找出了幾個裝醬菜的罈子,她揭開得意洋洋地道:「這不是有好些醬菜,偏送來那個什麼亂七八糟的香菜來!」

說著她瞧見趙原的面色有些微動,知道被自己翻出了東西,他理虧。便得意地道:「我們雖是下人,可跟著三少爺久了,也能識別些好壞來!你這不就是些爛菜根子做的?大冬日的做了,留到現在還不臭了?我昨日就說了,不要擱蒜,你沒辦好差事,反倒有理?我偏找人來評評這理!」

說著竟帶著一陣香風搖曳而去。

趙原愣了愣,追出去本還想罵兩句,卻瞧著王九指進來忙住了口,抱怨地道:「王師傅你瞧瞧著沒眼見的東西!芝麻香菜有什麼不好?她居然還好意思說爛的臭的!」

「不就是要換兩盤小菜,你老實的取了不就是了,何必惹這麼多事?」王九指走進廚房將那丫頭打開的醬菜壇仔細的蓋好放回原來的位置。

趙原不服氣地道:「腌的醬瓜不是還沒到時候嘛。真正的閻王好過,小鬼難纏。都說三少爺嘴挑,可也沒見把東西打回來過,偏她們這些個二等主子厲害!」

王九指只是搖頭並不打算多說:「且別管那麼許多,把月餅做了出來,老太爺早上嘗了豬油棗泥月餅說是味好,讓多做些到時送人用。」

趙原聽王九指讓他做月餅,滿上馬上露出喜色,摩拳擦掌地道:「好嘞!這和面的活計就教給我。不過王師傅,你也沒放豬油,怎叫豬油月餅?」

「和面的時候放生油團一起和,將油團揉將面里。」

趙原暗暗記下王九指所說的秘訣下功夫和面。

話說小丫頭跑了回去還真找來幾個丫頭,蜂擁而入打打砸砸的,指著趙原一陣好罵。

王九指忙攔下暴躁的趙原,賠笑著道:「幾位姑娘眼生,請問是……」

小丫頭瞧著他說話還算知道著上下,微微額首道:「你還算機靈。我叫彩雲,是三少爺跟前的丫鬟。」

王九指點點頭:「可是早飯上頭有什麼不合心意的?」

彩雲傲然的點頭:「總算是有個知道規矩的!不過,今日若是不給你們點顏色,你也不知道咱們的厲害!」

王九指忙攔著道:「姑娘,彩雲姑娘。給我個面子,這是我叫送去的,我再做幾個小菜送去就是。您別生氣!」

彩雲見王九指連連彎腰賠笑,心裡受用不已:「我給了你面子,誰給我面子?砸!」

彩雲的下令,幾個小姑娘在廚房裡打打砸砸的,好不開心。偏方才那丫頭又將醬菜壇找了出來,眾人攔不住,只見她抬手便砸爛一個。

香噴噴地芝麻香菜撒了一地。

從外進來的老趙山見廚房亂鬨哄的,又聽著是群丫鬟來鬧事也沒多管,一見自己的香菜罈子被人砸了,大吼一聲,拾起擀麵杖就朝那小丫頭打去,口中罵道:「打死你們這群小娼婦,黑了心爛了腸子的下作東西!」

彩雲因裹了腳沒法子跑,身上早就挨了老趙山幾擀麵杖,心中本來就怒,又聽他口裡罵的粗鄙,越發生氣,反而不躲,站直了身子,叉腰罵道:「你罵誰呢?我好好的做事,是哪門子的下作?我乾乾淨淨的,哪裡不清白了?」

幾個小丫頭見彩雲不躲,跟老趙山對罵起來,也都收了畏懼的心思,一人一句的跟著老趙山對罵。

「你個老東西,大早上****迷了心,不乾不淨。」

「您老還是拿些香油抹抹嘴吧!臭哄哄地,還能給老太爺做吃的!」

趙山年紀大了,追著這幾個丫頭跑了一會,便氣喘吁吁起來,饒是滿心要罵人,卻也是力不從心,只能張著嘴,喘著氣,微微顫顫地指著那些個丫頭。

趙原一看到老爹吃虧,大吼一聲沖了上去,揮著拳頭就要揍人。

洗菜的婆子見趙原揮著拳頭,生怕趙原打了三少爺跟前的丫頭,到時候三少爺找了來吃虧,忙上去攔著。

幾個丫頭見有人攔著,膽子越發的大了,口裡沒完沒了的辱罵著。

老趙山依著趙原氣喘吁吁地道:「好生生的糟蹋東西,死了下阿鼻地獄。也不想想自家窮才賣了做丫頭,為奴為婢的,如今吃飽了沒事糟蹋起糧食來,還沒富貴起來就忘了本的狗東西!造孽哦!糟蹋糧食,天都容不下你們這幫子小娼婦。」

彩雲突然變了臉色,面子上一陣接一陣的由紅變成白,又變成茄紫,咬了咬牙,轉身走了。

廚房的人原以為彩雲又會罵將起來,都準備派人去請管事的過來壓了這事,卻不想彩雲居然被老趙山罵走了。一個個只覺得無比的解氣。

老趙山回了廚房,心疼的將撒在地上的醬菜拾起來,口裡直念叨著:「可惜可惜。」這芝麻醬菜是他親手做成的,從挑菜到做,最是細心無比。

洗菜的幾個婆子也心疼地歸置著被那群丫鬟砸碎的碟碗。

「王師傅這是明日要用的碟子,打碎了可怎好?好幾錢銀子一個,真是造孽哦!」

「這魚都快死絕了,味肯定不好了!」

「這雞蛋也打壞了好些。」

一直瞧瞧地躲在一邊的瑞雪怯生生的扯了扯王九指的衣角,小聲道:「爹爹,我能裹腳么?」

王九指一愣,隨即低頭看著瑞需。這孩子知道什麼是裹腳么?就這麼問自己。他蹲下身子笑著道:「怎麼會這麼問?」

「五姑娘要裹腳,我是不是也要裹啊?」

「也不是都要裹的。旁人說裹腳很疼的,你平日里不是最怕疼的么?」他耐心地問道。其實不是每個女子都必須裹腳的,他聽人說過,裹腳是很痛的,有些女孩子會痛的暈過去。想想若是瑞雪那麼痛,他一定不忍心。

瑞雪不知怎麼了,就想起張婆子的話。「瑞雪啊!讓你爹爹請人給你裹了腳,到時候准能嫁個富足人家。這樣你爹爹就不用給人做飯,成天在家就享清福了!」

雖然她不明白嫁個富足人家是什麼意思,可是爹爹不用給人做飯,不用夏日在灶台前忙活;冬日雙手不沾冷水,在家享福的意思她還是明白的。也不會像方才有小丫鬟跑到廚房鬧事,爹爹也不用賠盡笑臉,好生的伺候著。

她珍重的點點頭:「我不怕!」

王九指再次詢問道:「真的?真的會很疼的!好幾天都不能走路的!」好像這裹腳要持續好些日子,瑞雪平常一點小痛都忍不了的,怎麼可能受的住。

瑞雪一聽好幾天都不能走路,小臉頓時有些白了。前不久,她就因為跑地急,摔了跟頭,膝蓋被摔破了,當時她就在家躺了一日,那感覺真的很痛。會比那還痛么?

王九指知道她怕疼,寬慰著道:「咱們不裹腳不要緊。你看四姨跟乾娘不都沒裹腳么?」

哪知瑞雪搖搖頭,肯定的道:「我要裹腳!我不怕疼。」

*

芝麻香菜:又名「五香菜」或香菜,非那種綠葉小菜,而是安徽蕪湖的特產,是種腌制的醬菜,話說大部分的安徽人都會做。我外婆以前一到冬天就做,很好吃的,香脆可口,不過我們喜歡吃辣味的。

清人李化楠著的《醒園錄》中曾記載,當時此菜的腌制方法是:每十斤白菜菜配研細凈鹽六兩四錢。先將菜逐葉披開,桿頭厚處撕碎或先切作寸許,分曬至六七分干,下鹽。揉至發萎極軟,加花椒、小茴、陳皮絲拌勻,裝入壇內,用草塞口極緊,勿令泄氣為妙。復藏勻仰,一月可吃。

外加一句醬瓜。在安徽,其實可以常看到賣醬瓜的,其實是小黃瓜腌制的。味道也很好,可惜我不知道是怎麼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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