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初次見面

初秋，微涼。

傍晚時分，蘇市的河岸邊。

一位上穿純黑色衛衣，下穿破洞牛仔褲，腳踩黑色帆布鞋的清秀女生，正在用手語耐心的與身邊的一位拾荒老大爺溝通著。

女生名叫林歌生，今天是她的18歲生日，十幾分鐘前，她在河邊散步時，偶遇了這位需要幫助的大爺。

大爺年約六旬，滿面溝壑、腰背佝僂，腳邊放着一個破舊的編織袋。

袋身無精打採的聳拉在地，看樣子裏邊沒裝幾個瓶子。

此時他神色焦慮的看着眼前人，又指了指漂浮在幾米外水波上的一個紅色膠袋，不時艱難的從喉嚨發出『啊啊』聲。

理解了大爺的意圖后，林歌生毫不猶豫便蹲下身子，準備脫了鞋子跳入水中去替大爺撈那個裝着現金的紅色袋子。

可就在她蹲下那一瞬間，手還沒來得及碰到鞋帶，突然便被一股巨大的衝擊力給撞到在地。

而後，被揚起的塵土迷住雙眼的她，只感覺自己被一個強有力的臂彎穩穩圈入懷中。

再然後，兩人便不可控的順着岸邊的斜坡，一起滾落水中。

入水的冰涼瞬間讓她清醒，無意識的喝了幾口水后，又下意識的掙扎了幾下。

只是，還沒等她徹底反應過來，那雙有力的臂彎便又拖着她的身軀將她帶回了岸邊。

被動的被推上岸后，林歌生用力甩了甩濕漉漉的頭髮，抬手一把抹去白皙臉龐上的水珠后，任由衣褲滴滴答答的不停落着水，一臉歉意的朝拾荒大爺走去。

邊走手上還邊比劃着，試圖安慰對方，讓他不要心急，等她和推她入水的人算完賬，會替他繼續撈袋子的。

大爺顯然是被這突然發生的狀況給嚇壞了，再次指了指紅色袋子，沖着她『咿咿呀呀』的搖頭，又指了指她的衣服，指了指遠方，示意她快回去把衣服換了，別着涼。

林歌生順着大爺第一次手指的方向，看了一眼水面，剛才還近在離岸邊很近的紅色袋子，被他倆剛才突然入水而激起的層層水波越推越遠……

看到袋子漂的那麼遠，她的怒火一下子就燃起來了，扭身便準備去找剛才推她入水的人好好算賬。

而那個強有力臂膀的主人，此時還呆站在剛才兩人上岸的位置，滿臉寫着尷尬和抱歉，一副等待審判的乖巧模樣。

看面容，他應該和她歲數相仿，看衣着，他應該是富人家的孩子。

不過是相隔幾米的距離，所以她很快便走到了他眼前。

當兩人之間的距離不過半臂之時，他這才看清楚她的面容，頓時，他的臉飛起一抹紅霧，心跳也開始瘋狂加速。

見他神色突然變得怪異，整個人又透出一種羞澀感，林歌生暗暗在心裏翻了個白眼。

這種情竇初開的男孩子和這種害羞的神態，她見多了，早不稀奇了。

不過，到了這個年紀，還能擁有這麼純凈眼神的男生，她還是第一次見到。

除卻他臉上的紅霧和羞澀的神態，單說那雙眼睛的明凈程度，恐怕三五歲的孩童也比之不及。

雖然因為這雙眼睛，她的心中稍有震動，但還不足以讓她放棄追究他的責任。

只是沒想到，她剛刻意冷了眉目，準備開口質問時，對方卻突然搶先開口問道：「你……是啞巴嗎？」。

說完之後，他先是指了指林歌生，然後又指了指自己的嘴巴，最後又用他修長的食指在空中又快速畫了個問號。

被他這一番操作給雷到的林歌生瞬間愣住，彷彿在這一瞬間，夕陽的餘暉突然就鋪滿了他俊朗乾淨的臉龐。

而那雙明凈如水的眼眸被注入了夕陽的色彩，此時正向她顯出熱情而溫暖的橘色……

失神三秒之後，她不自覺的吞咽了一下口水，有些慌亂的收回了自己的目光，決定不再和這個男生多做糾纏，因為她的心中也有了一種從未有過的感受。

再加上天色漸暗，微風拂過，濕漉漉的衣服讓她有些發冷，她決定還是算了，不和他計較，當務之急是幫大爺把紅色袋子給撈回來。

可等她這麼決定之後，再回頭去尋找那紅色袋子的身影時，卻發現，它早就模糊成了一個紅色小點。

這種狀況下，再入水去撈就太危險了，即使她游泳的技術相當不錯，但本着對自己小命負責的態度，她很明智的選擇了放棄。

再加上今天是她的生日，琴姨肯定早早備好了豐盛的飯菜在等她，不早點回去，琴姨又該撒嬌埋怨她了。

她在低頭思索之時，男生仍一臉期待的望着她，給了她足夠的時間去理解他剛才那三個簡易的手語動作，等着她點頭或搖頭以作回答。

可林歌生思考完畢后壓根沒理他，連看都沒看他一眼便大步朝着仍在幾米外靜候着的大爺走去。

走到大爺面前後，她從褲兜摸出了已經被河水泡濕的幾張百元大鈔，輕輕抖了一下上邊附着的水珠。

先是小心從黏在一起的鈔票中揭出兩張，停頓了一秒后，又從餘下的幾張中揭出一張，和剛才那兩張放在一起之後準備遞給大爺。

可拿着那三張鈔票的手還沒伸出去，又本能的停住了，抿著嘴在內心鬥爭了兩秒，最後索性把那五張鈔票全塞進大爺手裏。

大爺被他這舉動給嚇得連退好幾步，不停的擺手搖頭，用不標準的手語試圖告訴林歌生，他的那個紅色袋子裏，不過幾十塊錢，剛才她願意下水幫忙，已經很感激了，這幾張百元大鈔他是絕對不能收的。

林歌生這人雖然十分樂於助人，但是性格卻有些霸道。

因此，雖然大爺萬般推辭，她卻執意不願收回那幾張薄薄的鈔票，兩人一番拉扯間，被晾在不遠處好一會兒的那個男生開始試探著朝兩人走近。

感受到他的靠近，林歌生為了避免和他再多言語，趁著大爺不備之時，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那幾張大鈔快速放在那個聳拉的編織袋上后，風一般的朝馬路上跑去。

因為鞋子裏的積水還沒散去，所以她每一次落腳，都能感覺腳底生出『唧唧』的聲音。

男生顯然沒有料到她會不打招呼便突然以百米賽的速度跑走，反應過來后，立刻便朝着那個瘦弱的黑色身影追去。

哪知，他剛追出幾步，突然又想起什麼似的折返回大爺身邊，在大爺還捏著那五張百元大鈔不知所措之時，又迅速從自己褲兜摸出個錢夾。

快速倒出錢夾內的水后，毫不猶豫就將目光所及的所有鈔票全部取了出來，零零整整的一小沓，只是他來不及像林歌生那樣抖凈錢上的水珠，直接就塞進了大爺手中。

大爺還沒反應過來，男生的身影已經距離那個黑色身影不過二十幾米的距離了。

目送着他們的身影消失之後，大爺顫顫巍巍的原地坐下，屏氣靜神的將那些濕透的鈔票非常小心的一張張揭開、分離，鋪在了自己旁邊的草地上。

每一張他都用一個小石頭牢固壓住一角，防止它們被微風帶入水中，壓完最後一張后，他數了數，一共用了36個小石頭……

做完了這些，大爺眼眶微紅的深呼吸了一下，心中暖意漸濃，而後閉上眼睛，難得愜意的仰著那張佈滿歲月痕迹的臉龐，靜靜感受着微涼的秋風和所剩不多的夕陽餘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