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羅德的日記本(下)
初芽月,日期未知
我已經不知道現在是什麼日子了,或許已經到了初芽月吧?天氣還是如此寒冷,冬日沒有一點想要離開的跡象,整個雪境像是啟動了自己的防禦系統,排除著某個不該屬於其中的異物。
我知道,那肯定是我,今天我終於獲得了那麼一絲絲的理智,我感覺到有什麼人來到了這兒,是我曾經最熟悉的人,平常我恢復理智的時刻,只有飽腹的那一小會。
我的爪子在今天早上脫落斷裂,沉重的角也萎縮消失,但是我依然感受不到除了飢餓與寒冷之外的任何東西,我肚子好餓,我好想吃東西。
直到我看見了洞穴中那些令人作嘔的具具屍體,那些不成人樣的屍體,我才知道這些日子裡我都犯下了什麼錯誤。我知道,我已經不配為人,我甚至連野獸都不是,我只是一個被食人饑渴所驅動的一頭怪物,被詛咒甚至永世不得轉生。
在糾結了許久之後,飢餓感還是戰勝了理智,我開始抱起那些殘缺不全的屍首開始了狂宴,自己的身體就好像被兩個部分控制,即便我心理上對這些東西作嘔,但是嘴中連綿不斷的咀嚼聲還是告訴了我身體的另一個想法,這東西真好吃。
初芽月,日期未知
是他,是他,是他,是他,是他,他,他,他,他。
昨晚我重新長出了尖牙利爪,神志不清地突襲了來到這片樹林里的怪物。
我見到了他之前,我什麼都感受不到,直到胸膛被刺穿,讓我這幾個月來第一次感受到了劇烈的痛楚,之前,我只能感受到飢餓。
他到底是誰,我瘋狂地用石頭上捶打著自己胸口的傷口,空空的血洞里除了凝結的鮮血以外,看不見自己的心臟...
是身體在疼痛,還是哪裡在疼痛,我不知道,我只知道這可能是我最後修正一切的機會。
我還有模糊的記憶,我今天重回理智讓我知道了我成為了一種叫溫迪戈的怪物。
在這變回原形,重新掌控自己身體的寶貴時間,我得趕到寒冰女神的聖殿,讓女神的戰士們親自殺死被詛咒得痛不欲生,求死不得的我。
我抱著最深刻的歉意和最愧疚的內心,出發前往神殿...
初芽月,日期未知
飢餓感折磨著我,我雖然不需要休息,但是需要進食。
除了人肉,我對任何食物都無法產生飽腹感,這也是我在離開前用巨大的袋子裝上了好幾具屍體的原因。
我不知道自己是從哪獲得的這力量,或許是成為怪物的緣故吧。
雖然食物足夠,但是我的內心不知何時開始驅逐著我,讓我不朝著神殿走去。
另一個邪惡無比的我,他在求生,他不想被殺死,想重新全權佔領我的身體。
我靠寫著日記維持著這尚存的可憐理智,我竭盡全力地對抗著這頭野獸般的靈魂。
羅德,這是我的名字,我曾是高地人劍齒虎部族驕傲的戰士,但現在是負罪累累的謀殺犯,食人怪,兇手。我要對抗這股詛咒的力量,前往寒冰女神的聖地,那兒的戰士能給我想要的解脫。
初芽月,日期未知
我一直和這次進入雪原的兩人保持著距離,領先他們一步,他們可能是部族裡再次出發想要前往神殿完成試煉的人。
我不需要休息,也不用跟他們爭搶這雪屋的資源,我只要在在這白雪皚皚的地方達成自己的終結即可。
只不過一個冥冥中的聲音一直在困擾著我,我那另一個野獸般的性格似乎有著自己的名字,它一直在往我的腦子裡灌輸著屬於他自己的記憶。
祂叫羅維亞塔,告訴我是和主神們同一級別的神,在這孤寂的雪原被困在了那神殿不知道多少年,現在祂帶著的唯一情感只有憎恨,恨著寒冰女神對自己做的一切。
我在模糊的記憶里也想起了這位女神死對頭的名字,那位散播憎恨,毀滅部族的邪惡之神。
我是不會屈服的。
初芽月,日期未知
羅維亞塔的聲音一直在我的腦中嗡嗡作響,我甚至拿著石頭將我的腦袋敲打得腦漿迸裂。
但是作為怪物身軀的我卻總是能在近乎一瞬間恢復如初。
祂想擁有我這具身體作為肉體的容器,實行那所謂偉大的神降,將憎恨撒播給這世上的所有人。
有好幾次,我的意識差點被他重新奪去,在我寫今天的日記之前,我的意識就被奪取過很長一段時間。只不過在即將失去最後控制的一瞬間,我拼勁全力用自己的爪子把我的頭給削了下來。
之後,我遁入了無盡的黑暗,不知道在世界消失了多久,我只夢見一個吟遊詩人在一座小屋外拿著半梨形的魯特琴彈奏著高地人的家鄉小曲,將我重新拉回了現實,自己的意識也重新奪回了身體的控制權。
那座屋子我也好熟悉,每每想起那座屋子,頭部就開始劇痛,是羅維亞塔封鎖了我幾乎所有的記憶。
初芽月或是骨朵月,日期未知
我,羅德,曾經是高地人劍齒虎部族的一名戰士,這可能是我最後的一篇日記,也可能是我留在這世上最後被人所知的記錄。
我在冰冷的海水裡遊了將近一整天的時間,已於今晚到達了神殿所在的島嶼,還好被油紙層層包裹的日記沒有被打濕,能讓我繼續寫這篇最後的日記。
羅維亞塔的求生慾望變得更加強烈起來,瘋狂地撞擊著我的心理防線,嘴裡還咒罵著一個叫蓋得的人名,想重新奪取身體的控制權。
但是我一想到那夢中出現的屋子,內心就再次變得清楚明晰起來,它像是一個港灣,是我最為堅定的心理防線,只不過那兒到底是哪裡,我可能再也無法回憶起來,在我死前,這可能是一個遺憾。
我知道我可能會有家人,朋友,甚至是摯愛,但現在這些我統統都已忘記。我無法面對他們,或許這記憶封鎖在某個方面讓我少了一份愧疚,後悔,但他們仍然會痛心,會憤怒,我居然成為了這樣的怪異之物。我殺掉了所有同行的兄弟們,他們的名字我也同樣忘卻,我的死分量根本不及這些人的死,他們也有家人,有些人也有妻子,甚至有在家中等待著父親凱旋歸來的兒女。
這次前往神殿只為了終結慘劇而不是贖罪,我沒有資格在這麼多血淋淋的事實前贖罪,也沒有機會獲得他們的原諒,我早已不是傳承著部族血緣的一分子。
在這最後,我只希望我可能擁有的親人們從悲傷中走出來,將部族驕傲的信條與血緣傳承下去,然後忘掉我這個不存在的人,好好為部族做出自己的貢獻。
另外,雖然我得不到他們的原諒,升天之後也不可能進入英靈之殿,我希望被我殺死兄弟們的親人,能走出這次陰影。
我若能站在他們面前被凌遲而死,我也願意,只不過我現在已經做不到了。
如果有人能撿到我這本日記獲悉真相,那我也要感謝這位無名的冒險者。
羅德在最後一個夜晚於神殿前書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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