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小馬哥

Mark腰間別著抹布，一手提著跛了的右腿褲子，快步跳了幾步，來到了一輛黑色的賓士車前。

他掏出瓶擦車的噴劑，面無表情的往玻璃上噴了幾下，從腰間扯出抹布，擦了起來。

費南看了眼宋子豪，卻見他的嘴唇都有些輕輕顫抖。

宋子豪動了下，像是要上前去，但卻忽然頓住了。

費南看向祥豐大廈大門，只見一行十幾個穿著西裝的男人正從其中走出。

被簇擁在中央的瘦削男人穿著一件白色呢絨風衣，戴著個墨鏡，大步流星，派頭十足。

宋子豪登時色變，繼而看向Mark，像是明白了什麼。

Mark擦完了車，將抹布搭在肩頭，向車門走去。

眼見白色風衣男人一行人走近，他加快了腳步，但又跑不起來，只能用一跳一跳的怪異姿態來到車門前，拉開了車門。

白色風衣男人走到車前，從口袋中拿出一疊鈔票，數出幾張，隨手丟在地上：「拿去吃午飯吧。」

Mark低聲說了聲「謝謝」，幫他關上了車門。

將抹布搭在肩頭，看著車子開走，Mark臉上終於浮現出一股羞憤、屈辱的神色，但只是一閃而逝。

他彎腰艱難的將右腳往前探出，將地上的幾張錢撿了起來，低著頭緩緩的往大廈背面的方向走去。

「豪哥……」費南低聲喊了句，他注意到宋子豪捏著可樂瓶的手指指肚都已經攥得發白了。

腮角抽動了下，宋子豪擺擺手，示意自己沒事，將汽水瓶塞給費南，便邁步跟了上去。

費南趕忙將汽水瓶還給汽水攤主，也跟了過去。

Mark來到大廈後方，那裡有個給搬運苦力工賣盒飯的攤位。

他在攤位上買了份盒飯，又回到了大廈前廳里。

前廳保安看到他后，大聲催促：「快點啦！不然會有客人滑倒的！」

Mark來到立柱旁，拿著拖把將最後一方地拖干，才推著清潔車，搭乘電梯下到了停車場。

宋子豪一直跟著他，遠遠的看著他。

Mark將清潔車放回堆放雜物的地方，便就地坐了下來，拿起盒飯，大口吃了起來。

宋子豪終於忍不住了，他緩緩走到了Mark面前，叫了聲：「Mark！」

Mark愕然的抬頭看向他，也愣住了。

「你寫給我的信，怎麼不是這樣說的？」宋子豪看著他說。

Mark避開了他的眼神，下意識的將嘴角的飯粒抹去，咀嚼了兩下，忽然紅了眼眶。

他回過臉來，想要擠出個微笑，但卻被激動的心情攪亂。

他緩緩伸出了右手。

宋子豪一把攥住他的手，將他從椅子上拉了起來。

Mark用力抱住他，淚水再難抑制，流了滿臉。

宋子豪也用力抱著他，拍了拍他的後背。

片刻，兩人分開，Mark仍緊緊的抓著他的衣服，感慨的看著他。

宋子豪紅著眼說：「Mark，就算打斷了我的一雙腿，我也報答不了你！」

Mark搖了搖頭，拍了拍他的雙臂，說：「是我自己倒霉，不關你的事。」

抓著他的雙手，上下打量了下他，Mark感慨說道：「再看到你真開心！沒見這麼久，你還是這麼帥！」

苦笑了聲，宋子豪看著他，認真說：「Mark，這裡已經不是你跟我的世界，你還留在這幹嘛？」

Mark的笑容漸漸消失了，他盯著宋子豪看著，半晌，才說：「我等了你三年……三年了！」

他吼了聲，眼中滿是憤怒和希冀。

「我們可以從頭再來過。」

宋子豪眼神複雜的盯著他，長嘆了口氣，抓著他的手，緩慢而又堅定的搖了搖頭。

Mark的眼神瞬間變得失望至極，他推開宋子豪的手，走到一旁，掏出一根煙，放到口中，疲憊的說：「你不用管我，看著你的弟弟吧……叫他不要盯著阿成，早晚會出事的。」

點燃了煙，他吸了口，說：「你們終究是親兄弟。」

「豪哥。」費南從遠處走來，喊了一聲。

Mark看向他，宋子豪介紹說：「Mark，我現在在聯合計程車公司做事，這是我的同事阿南。阿南，這是我最好的兄弟，Mark。」

「Mark哥你好。」費南主動伸出手來。

Mark看了他一眼，還是伸手和他握了下。

Mark在打量費南，費南也在打量他。

這就是小馬哥？費南目光灼灼。

Mark沒有電影中周潤發那麼帥，有些粗獷，但更顯男子氣概。

他的個子很高，一雙眼睛深邃明亮，盯著人看的時候不怒自威，鋒芒畢露。

他的手掌也寬大有力，握手的時候捏得費南有些疼。

宋子豪扶著Mark的肩膀，說：「Mark，你不要再留在公司做事了，我帶你去找堅叔，他會給你安排一份工作的。」

「什麼工作？繼續擦車嗎？」Mark疲憊的搖了搖頭：「你不用管我，我是不會離開的。」

宋子豪看著他，想勸說卻張不開口。

費南卻忽然開了口，他看了看Mark，又看了看宋子豪，說：「其實堅叔的生意很不錯的，我在報紙上看到政府這幾年會開始管控全港計程車數量，這樣的話將來計程車的牌照肯定會增值，說不定一塊紅牌賣到幾十萬都有可能。」

Mark笑了聲，說：「怎麼？一塊車牌換棟樓啊？」

宋子豪顯然也不太信，但還是順著費南的話頭說：「Mark，只要想做，哪一行都可以維持生計的，聽我一句，收手吧！」

Mark只是悶著頭抽煙，一言不發。

見他這樣，宋子豪也只能作罷。

「說點開心的事吧！」宋子豪笑了笑，說：「今晚我請客，我們去喝幾杯，怎麼樣？」

Mark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費南，還是點了點頭。

「好！」宋子豪用力捏了捏他的肩膀：「我下班過來接你！」

說罷，他便和費南一起往外走去。

跟在宋子豪身後，費南回頭看了眼Mark，他靠在立柱后的陰影里，煙頭忽明忽暗的閃爍著。

忍不住在心底嘆息一聲，費南實在不願眼睜睜看著他死去。

如果可以的話，想辦法救他一命吧！

來到大廈外，宋子豪回身對費南說：「阿南，你回去給他們說一聲，就說晚上我請客，我們去喝酒。」

「好。」

費南知道他的心思，他想介紹Mark給大家認識，讓Mark慢慢融入進來。

Mark是個重感情的人，友情是他最好的療傷葯。

宋子豪繼續去跑營運，費南便將車子開回公司。

回去的路上，費南還順路載了名客人，賺了幾十塊外快。

只不過因為沒有相關職業的關係，他並沒有獲得經驗。

晚上，計程車公司的一眾員工都來到了帝豪夜總會。

「Mark哥！」

「Mark哥！」

宋子豪接了Mark過來后，到場的七八個兄弟都紛紛打招呼。

費南在來前含糊的給他們透露了下Mark的過往，讓大家尊敬一些。

過來的都是在牢里待過的，自然懂事，因此，當Mark過來后，大家都很客氣。

「你們好。」Mark和他們打了招呼，心情很不錯，顯然他很喜歡這種被尊重的感覺。

誰又不喜歡呢？

宋子豪和他落座，大家便聊了起來。

這種場合是費南的強項，他雖然不常開口，但聊天的節奏卻被他隱隱掌控著，每當要冷場的時候，他總是能拋出一個讓大家都感興趣的話題，讓氣氛繼續。

他有意無意的將話題往Mark的身上引，讓他多說話，多和大家交流。

宋子豪將這一切看在眼中，表面不動聲色，但心中卻在驚訝，阿南這小子不簡單。

費南一邊喝著酒，一邊觀察著門口的方向。

忽然，他看到了一個年輕男子進來，便起身笑著說：「我再去點杯喝的。」

大家都沒在意。

他來到吧台前，剛才進來的那位年輕男子已經坐在了那裡，正盯著卡座包房的方向看。

順著他的視線，費南也看到了坐在包房裡譚成等人。

「先生，需要點什麼？」吧台里的服務生問費南。

費南聞言，便問：「你這都有什麼？」

「這裡什麼都有。」

「什麼都有？」費南挑了挑眉毛：「五加皮，雙蒸，二十四味涼茶，維他奶，再打只龜蛋下去攪勻，再加滴墨汁，有沒有？」

服務生的汗當時就下來了：「不好意思，先生，我們沒有這個。」

「請給我一杯生啤，謝謝。」費南將手肘放在吧台上，卻看到那位年輕男子已經移回了目光，放在了他的身上。

「可惜，沒口福了。」費南聳了聳肩，端起服務生打好的啤酒，便往宋子豪等人身旁走去。

近距離看了下，他已經確認那個年輕男子就是宋子傑了，眉清目秀，還有幾分神似張國榮。

宋子傑越過他的身影，看到了正在和同事說笑的宋子豪，不由眼神一凝。

這會兒，譚成等人也從包房中走了出來。

一個小弟在譚成耳邊說了些什麼，他抬頭看向宋子豪等人的方向，邁步向那裡走去。

「豪哥，怎麼回來了也不通知我呀？」譚成將手伸到了宋子豪面前，笑著說：「太不夠朋友了。」

桌上的大家都安靜了下來。

在座的基本都有眼力，譚成一行人一水的西裝革履，幾乎囂張到快在臉上寫「我是黑社會」了。

再看向豪哥和Mark的時候，大家的眼神都變了。

宋子豪平時不願意說起以往的事，費南也只是稍稍透露了下，他們本以為宋子豪只是在街頭混過的古惑仔。

但見到譚成一行人，他們才明白，原來豪哥和Mark以前真的是大佬級別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