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鬧騰
回到家，丁嬌看着大門緊閉的盧家，笑眯眯地拉着小石頭從院牆翻了進去。
直到此時，小石頭才回過神來。
他整張小臉都放着光，看丁嬌的眼神猶如看廟裏供奉的觀世音菩薩。
「娘，我們不用走了，你今天好厲害。」
不怕舅奶奶，不怕舅母，不怕里長爺爺，他真高興。
丁嬌見他一臉崇拜地看着自己，笑着擼了一把他的頭：「小傢伙，你別高興得太早，等著吧，這個家怕是也不好待呢。」
小石頭咧開的嘴還來不及收回去，就聽他們的房門被敲得震天響。
「丁嬌娘，你給老子出來。」
男子的聲音如同一個炸雷，將小石頭嚇得一個哆嗦。
「是，是二舅舅，」小石頭緊緊地拉住丁嬌的衣襟，「二舅舅會打人。」
丁嬌安撫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起身就去開門。
「二表哥，你這是做什麼？」
門被打開，一位身形虛浮高高大大的男子出現在丁嬌眼前。
「現在都什麼時辰了，你想餓死老子嗎？！出去做飯。」
說話間，一股熏人的酒氣直往丁嬌的鼻子裏鑽。
「你翅膀硬了要偷懶是吧，我告訴你丁嬌娘，別想在我家白吃白喝還不幹活，我可沒有大哥好說話。」
他說着就要動手推搡丁嬌。
丁嬌身形一閃，盧有武一個沒防備，以倒栽蔥的姿勢往屋裏一倒。
只聽得「哎呀」一聲，狹小的房間里便多了一座肉山。
小石頭臉都嚇白了，他顛着腳就跑到丁嬌身旁，一邊伸出小手將丁嬌拉出屋，一邊說道：「娘，我們去做飯。」
「怎麼回事？」丁嬌朝屋裏努了努嘴。
「二舅舅最愛喝酒，每次喝了酒都要發瘋。」小石頭輕聲解釋著，熟練地從廚房裏拿出個小瓷缸。
丁嬌看了一眼廚房裏頭那黑土灶，大口鍋，還有排成一排的幾個缸，立即跟上小石頭問：「哎，不是做飯嗎，去哪？」
「娘，我們得去舅奶奶屋裏要下鍋的米面。」
昨晚與今早，丁嬌都是從後頭地窖里摸的紅薯土豆，確實沒有看到米面。
於是兩人一道去了劉芝香的屋子。
還沒進門，就聽得「哐當」一聲巨響。
一隻破爛鞋從屋裏飛出，要不是丁嬌眼疾手快將小石頭拉開，兩人就要與那草鞋親密接觸。
「生來就是討債的，娘不是個東西，生出來的崽子也不是個東西，現在崽子還帶着小崽子來磨我，當家的你是一蹬腿就走了，留下我在你老盧家做牛做馬啊……」
劉芝香哭天搶地起來。
屋裏有女子輕聲說着什麼，劉芝香的哭聲漸漸收了音。
丁嬌正猶豫着要不要先撤，就聽屋裏的人怒道：「躲在門口看什麼，給我滾進來。」
小石頭的身子抖了抖。
丁嬌安撫般摸了摸他的頭：「娘進去，你在外頭等著。」
小石頭卻是搖頭，強撐著也跟在她身後進了屋。
因為窗戶緊閉，屋裏很是昏暗，空氣中瀰漫着淡淡的霉味兒。
丁嬌微微皺着眉頭：「舅母，二表兄說他餓了，我要做飯。」
說着，將瓷缸遞到了劉芝香跟前。
「吃吃吃，整天就知道吃，老娘上輩子欠你們老盧家的，」劉芝香將炕拍得震天響，「都是群白眼狼。」
她一邊罵罵咧咧一邊起身去舀面。
只見她小心翼翼地將靠牆上了鎖的黑漆柜子打開，在裏頭摸索一番，扣扣索索往瓷缸里到了兩勺麵粉，似是覺得舀太多了，又重新舀了些回去，仔細看了看瓷缸，一臉肉痛地將瓷缸遞給丁嬌。
丁嬌看着那僅蓋住瓷缸底的麵粉嘴角一抽，問道：「舅母，今天中午幾個人吃飯啊？」
「怎麼，」劉芝香見她這明顯嫌棄的模樣頓時火冒三丈，「你當我老盧家是有金山還是銀山，你想吃什麼？」
「娘，你先別生氣，表姐自打昨天醒來，就已經不得了了。」挨着劉芝香坐着的盧有鳳笑着勸她娘，又瞪向丁嬌，「好意」提醒，「表姐，你就快去做吧，娘今天口裏沒味，你做個酸辣白菜，還有，麵湯不要太咸。」
丁嬌氣笑了。
這倆母子當她是巴拉巴拉小魔仙吧，還能變出來是咋地。
「表妹，我沒見識，你來告訴這點東西怎麼做？」
盧有鳳「呸」了一聲：「讓你做點事就推三阻四，你是來我家當大家小姐的不成？！」
「喲，哪家大家小姐住最爛的屋子，吃最差的東西，還要被頭豬使喚？」
「你罵誰是豬？」
「誰答應誰就是豬咯。」
「……」
兩人交鋒，盧有鳳沒佔到半點便宜，氣得只差蹦蹦跳。她一把抱住劉芝香的胳膊道：「娘，爹在的時候就說了，表姐沒在咱家吃閑飯，怎的爹一死，她就露出原形了。」
女兒的話提醒了劉芝香，她想到自家男人在世時對這個侄女的袒護，還有臨終前的話，這些日子窩起的火頓時竄上了腦門。
「好吃懶做的臭婆娘，你要是不做就帶着你兒子滾出去，我看里長有什麼話好說。」
丁嬌正要再跟她們母子歪纏幾句，就聽到院子外有人道：「劉嫂子，嬌娘，你們在家不？」
幾人休戰去了堂屋。
堂屋裏，里長媳婦笑眯眯地指著桌上的雞蛋道：「這是剛撿的雞蛋，我家那口子說了，讓嬌娘好好補補身子，以後萬事想開些。」
丁嬌看了眼雞蛋真誠地道謝：「我曉得了，以後不會作踐自己。」
里長媳婦笑着拍她的手：「就是這個理。嬸子幫你打聽過了，那易明之還沒有娶媳婦，是徐員外家的護院，正經不錯，你要真喜歡人家，嬸子就幫你去說媒，依你的品貌，我看這事准行。」
丁嬌「害羞」地低下頭不說話。
「哼，她一個寡婦帶着拖油瓶，誰看得上，鄧大姐，你可別討個沒趣。」劉芝香看不過眼，當即潑上一瓢冷水。
「好了，都是自家人，少說幾句。」
里長媳婦怕又要鬧起來，象徵性地勸了一句，忙起身告辭，走前還給丁嬌一個放心的眼色。
待里長媳婦離開，丁嬌心情大好，笑嘻嘻地對小石頭道：「小石頭，娘給你攤雞蛋餅吃。」
只還不等她將那雞蛋拿到手，劉芝香一把搶過雞蛋就遞給盧有鳳：「你們吃三個雞蛋也不怕夭壽，鳳兒，收進去！」
盧有鳳揚著下巴得意地舉高雞蛋，彷彿鬥勝的公雞，只差咯咯咯報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