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5章

第3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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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流放到邊境的犯人,都是怎樣的人呢?

鬢髮花白的大父牽著最疼愛的孫兒,在繁茂的邊城,將血淋淋的真相,毫無保留地展現在稚童的面前。

「全都是小世家、大地主、大商人、士人的家眷。」晏維輕描淡寫地說,「沒有頂級門閥,也沒有窮苦百姓。」

這也很好理解。

像昭國這種三公九卿都動不動滿門抄斬、全族流放的情況,在這個年代,其實不屬於正統。

其他國家,大貴族會外逃,會抄家,甚至會滅族,但不會流放。

死亡是尊嚴的一種體現。

但只有手握實權的頂級門閥,才有資格在君王面前,談論尊嚴。

至於逃奴,其實是因為每年冬天,陳國和祝國都源源不斷有人偷跑過來。

毫無疑問,這些逃到梁國的人,都被奴隸販子們抓走了。

而當地最大的奴隸販子,就是晏家的家僕。

「從那時起,我就在思考一個問題。」晏維的語氣十分平靜,就像在說別人的故事,「為什麼百姓寧願冒著當奴隸得風險,都要逃離故國;而這些被流放的人,無論日子,還是地位,都比奴婢還不如,為何不跑呢?」

不足大人腰高的孩子,將心中的不解,如實向大父道明。

邊境最高的主帥哈哈大笑,抱起疼愛的孫兒,告訴他。

「因為他們在等待大王的赦免。」

孩童長成少年,君王都換了兩位。

被流放的人,從青春到白頭,再到入土,都沒等到大王的赦免。

「為什麼認識不到這一點呢?」晏維像是在問殷姮和衛沂之,又好像只是單純表達曾經的困惑,「懷揣一個不切實際的希望,等待幾乎不可能到來的赦免?」

無足輕重之人,除非天降大運,否則終其一生也不可能等到赦免。

因為他們早已被遺忘。

能夠被賜死、被平反、被赦免,甚至在災難來臨之前,就已經出逃到其他國家的,都是曾在這個國家留下重重一筆的大人物。

被風暴捲入的大部分人,既沒有反抗的能力,也沒有掙扎的能力,就連孤注一擲的勇氣都不會有。

百姓寧願當奴隸都要逃亡,因為對他們來說,平民和奴隸本就只有一線之隔。

可對世家、地主們來說,哪怕當罪犯,都沒有成為奴隸可怕。

一旦成為奴隸,就失去引以為傲的姓氏,從此成了沒祖宗的人。若還膽敢厚顏提起祖先,那就更是讓先人蒙羞。

而姓氏、族譜,在這個王侯將相有種的時代,是大部分人唯一有可能逆境翻盤的籌碼。

為了不丟掉最重要的東西,寧願一直忍,一直熬。

熬到最後,在自欺欺人之中,度過了一生。

殷姮心中唏噓。

如果生活在和平寧靜,上下階層沒那麼鮮明的時代,晏維或許會成為一名偉大的作家,衛沂之大概會成為科學家。

因為他們都是那種只要最低程度的物質保證,然後就全身心去追求精神自由和高度的人。

但生活在這個時代,想要把握自己的命運,就只能往上爬。

壞名聲也比沒名聲要好,被人利用,也比沒有利用價值要好。

殷姮看向衛沂之,有點困惑,又有點好奇:「兵法家,都是這樣的嗎?」

「如果師尊是問勝負心,大概都是這樣的吧?」衛沂之和殷姮實在太熟悉,哪怕這句話沒頭沒尾,他也能很淡定地給出解釋,「過於執著勝利,就會落入敵人的陷阱;但不執著勝利,就沒有研習兵法的必要。」

什麼勝敗乃兵家常事,都是假的。

兵法家能接受的「敗」,是用前面九十九場的小失敗,換取最後一場的決勝。

那種失敗一次就全軍覆沒,大好河山化為烏有的「敗」,對兵法家來說,只能算是莫大的恥辱。

聽見衛沂之這麼說,殷姮輕嘆一聲,站了起來,鄭重地向晏維行了一禮:「您願意將最信任的人託付到我的手上,這是我的榮幸。」

這個男人,之所以大費周章,冒著得罪帝國第二人的風險,試圖激怒、挑釁、見到殷姮,只是想確認她的品格是否如同傳聞那麼高尚,智慧和目光又是否足夠,自己能否將母親託付給她而已。

所以,他用講故事的口吻,將真心剖開給人看。

明明一字不說,卻什麼都道盡了。

衛沂之心中,有股說不出的惆悵。

假如他的母親也願意去工作就好了,還有嫂嫂她們。

但衛沂之知道,她們就算同意,頂多也是不敢反抗他這個當家人的意志。而在心底,她們就認為自己出身名門,高人一等,理當養尊處優。

晏維凝視著殷姮,片刻之後,也回了一禮:「是維之幸。」

說罷,他就大步流星地告辭,若無其事地離開水榭,穿過庭院,回到了宴席上。

大陳氏看見他來了,神色方定。

晏維舉起酒杯,輕輕地笑了笑,思緒卻飄遠了。

他從很早就明白,母親是個剛強的人,卻也是個柔弱的人。

剛強在於,面對生活的風霜雨雪,她能咬牙抗下。從富貴到清貧,也不改初心。

柔弱在於,她沒有走出那一步的勇氣。

小姨母喪夫之後,不離開周家,那是因為她被困住了,無處可去。

母親呢?

她其實有選擇的權力,可以回到娘家,青春再嫁。

可母親拒絕了。

晏維不願去揣度其中到底有幾分原因是捨不得兒子,又有幾分是看透了娘家的無情,有心提防。

雖然守寡很慘,但有長輩照拂,兒子又得公公器重,日子總能過下去。

萬一再嫁,結果進了虎狼之家呢?

一步步忍,一步步退。

被流放的犯人們,盼望得到君王的赦免;逃到他國的百姓,盼望能過上好日子;人生寄托在獨子身上的寡母,渴盼著兒子娶妻生子,仕途遠大。

前兩個的結局都不好,憑什麼要求第三個故事,會有好結局?

這與大陳氏賢德與否,沒有任何關係。

她若刁鑽刻薄,就會折磨兒媳,爭奪孫子,以填滿心中的空虛;

她若慈愛明理,只會更揪心。

沉溺后宅權力爭鬥,一無所知外界的事情,未必不是一樁好事。

可大陳氏在邊境,看過那麼多被流放的人,晏家其他人也難逃厄運,早就對踏入權力中心充滿了恐懼。

她不會與兒子對著干,阻止他往上走,因為她很清楚,沒有權力和地位就無法自保,只能任人宰割。

一旦晏維踏入官場,她卻會日不安寢,夜不能寐。

為了讓母親脫離這畸形的怪圈,絕望的循環,唯一的辦法,就是將母親生命的部分重量,從他身上挪開,去尋找自己的道路。

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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覆長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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