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耳朵
第六十四章
春日的清晨，妖后妮塔慵懶的躺在她那張上等獸皮製成的榻上，幾個侍女在她後面為她推背。
炬碩部落的統領拖着他瘦小的身影靠近他母親的床榻，虔誠的跪在地上，雙手抱在胸前。
「母親。」
陽光從帳外射向帳內的金絲紗，柔柔的打在妮塔白皙的臉上，纖長的睫毛緩緩地睜開，一隻白皙的手臂從正在為她按摩的婢女手中緩緩抬起，輕輕對她唯一的兒子擺擺手。
「喬，我們部落的王，快過來。」
妮塔滿眼慈愛的望向那張並不成熟的臉，用手輕輕揉着深褐色的柔軟頭髮，「喬，母親問你，你知道在百年以前草原上古老的部族有多少么？」
「百年以前有八個部族。」喬放下雙臂，抬頭看着母親回話道。
「那如今還有幾個百年部族呢？」妮塔笑盈盈的看着喬，輕聲道。
喬一臉驕傲的看着母親，「僅有我們炬碩部一家。」
「很好。」妮塔一改慵懶的姿態，從床榻上收起修長的雙腿，屏退左右，站在兒子的面前，「那你知道要治理一個部落最重要的是什麼嗎？」
喬的眼中閃過一絲疑惑，而後快速的回答母親道，「是糧草！」
「你確定？」妮塔往前走了兩步之後回頭看向自己的兒子。
「人打仗需要吃糧食，馬打仗需要囤積草，要想贏過其他部落，必須要保證糧草足夠。」喬一臉堅定地看着母親。
妮塔挑了挑彎眉，一臉平靜道，「極北之地有個部落，叫做索落部，這個部落的人從來不帶糧食，他們有馬吃馬，有戰俘吃戰俘，有傷員吃傷員，生性彪悍，能直接駕馭野馬出戰。」
妮塔頓了頓，「喬，按照你所說，索落部應該是草原上第一勇猛的大部落，可他們為什麼還蜷縮在極北之地？」
喬撓了撓頭，憋著嘴道，「大概是……他們，他們人少吧。」
「不是。」妮塔輕輕搖了搖頭，「草原上從來不缺乏小部落戰勝大部落的故事，翱翔在天空上的蒼鷹有時候也鬥不過一尾小蛇。喬，我的孩子，你知道這是為什麼嗎？」
喬搖了搖頭，被妮塔攙著扶起來，一臉的迷茫。
「蒼鷹鬥不過小蛇，是因為那條小蛇有毒。」妮塔扶著兒子一同坐下，緩緩道，「大部落有時候鬥不過小部落，是因為小部落手裏有鹽鐵。」
「鹽……鐵？」
妮塔在房間里緩緩踱步，「肉里沒鹽會變弱，手裏沒鐵會滅亡。喬，我的兒子，這兩樣東西才是草原之本啊。」
喬坐在母親的獸皮床榻上，似乎在慢慢回味着母親剛才的意思，他是炬碩部的主君，他應該像父輩一樣馳騁在沙場上，可他還是個孩子，不諳世事的孩子，他還不想懂得那麼多。
妮塔正在引導喬如何成為一個部落主君的時候，門外忽然傳來一陣響動。
隔着大帳妮塔隱約能夠聞見兩個騎兵帶着馬圈的牲口臭味，「有事快報！」
妮塔橫坐在床榻上的時候，眉眼中露出威嚴。
喬乖順的坐在妮塔身旁，只見兩個守夜兵衣冠不如何整齊，身上還帶着一絲酒臭味。
「稟報我們偉大的王。」兩個人面面相覷眼中儘是恐慌，「我們……我們把安蘇駿長帶來的那個孩子給看丟了……」
大帳空間並不狹窄，往往是蓋在所有帳篷的最中央，那是草原最溫暖的地方，然而此時這兩個守夜兵的背後居然冒着冷汗。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兩個守夜兵始終不敢抬起頭來，就連喬都覺得空氣中存在一種特殊的氛圍，讓人壓抑的喘不過來氣。
「喬，你退下。」在妮塔冷得可怕的聲音中，喬低着頭大步走去。
在喬經過兩個守夜兵身邊的時候，其中一個仰起頭，迎著喬投去了求助的目光，那是一種將死之前對於求生的渴望。
喬被這種目光所震撼，他的腳忽然有些邁不開步子，喬慌忙把目光移開，這個守夜兵的耳朵上掛着古樸的素銀耳環上面刻着自家氏族的標誌，這種手工打造出來的東西大抵都是代代相傳的，喬知道這是屬於部落中一個氏族的標誌，五代以前他們曾和喬的曾曾祖父是兄弟。
搖搖頭擺脫了腦海中的這些思緒，喬大步朝外面走去。
兩分鐘后，部落中的所有年輕力壯的騎兵紛紛上馬，朝着草原深處走去。
喬被剛才守夜兵的目光所震撼，扯了扯在外侍奉的大侍女的衣袖，「他們這是要去幹嘛？」
「去抓人，抓那個逃走的孩子。」大侍女笑着將年紀尚淺的王摟在懷裏。
當幾個侍女出來從大帳中出來的時候，喬看見他們用黑漆漆的袋子裝着兩袋東西，這東西不多且按照侍女們手提的形狀來看比較零碎，一路零零散散的有殷紅色的粘膩液體滴落在翠色的草葉上。
大侍女上前接應，換手時一個環狀的物體從黑色的袋子中滑落出來。
等幾個人離開后，喬從草堆中發現了一隻滿是鮮血的耳朵，上面還有一隻素銀耳環。
喬怔了怔，從地上拆下那隻素銀耳環，放在衣服的獸毛上蹭了蹭，然後將耳環揣進了懷中。
喬回到房間，躺在自己的床榻上，只要一閉上眼睛，他就會回想起剛才那個守夜兵死亡般的目光，這種求生的目光在腦海中無數次回放后變得越發兇狠。
「你是我們部落的王！」
「族人的性命應該掌握在你手中，而不是一個女人！」
一張張熟悉的臉忽然驚得他一身冷汗，猛地從床上坐了起來。
「別亂動。」伴隨着一聲稚嫩而又帶着一絲老成的聲音，喬感到了脖子上一陣冰涼。
目光下移，果然一柄彎刀已經橫在了自己脖子上。一張稚嫩的蘋果小臉緩緩地移動到了他面前。
喬見過血，也見過刀，馬背上長大的他並不懼怕這些東西，他緩了緩神問道，「你居然沒有跑。」
「兩條腿的怎麼跑得過那麼多四條腿的？」小道童從懷中掏出皮袋子，將瓶口放到了喬的嘴邊，「喝了這符水，我就不殺你，但如果你不聽我的，你將得不到解藥，必定死於這符水。」
喬沒有喊叫，或許是他也不想讓小道童變成一袋肉塊，張口便一飲而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