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章 江水冷暖魚先知

第一百六十章 江水冷暖魚先知

陽光和煦的日子,溪邊垂釣,是一件非常高雅有品位的事情。是一種情趣,一種意境。

路了了靠在溪水邊的樹榦上,酣然入睡,魚簍里,巴掌大的魚都無一條。

離三歲走過去,收起魚竿,一看,魚鈎上早就沒了魚餌。

「你這樣,是釣不到魚的。」離三歲輕輕搖了搖頭。

「閑來垂釣碧溪上,忽復乘舟夢日邊。我師父這兩句詩,我更喜歡後邊一句。再說了,這小溪,終究是養不住大魚,小魚小蝦釣起來又有什麼意思。」

路了了伸了一下懶腰,又懶洋洋的躺了下去。

離三歲微微一笑:「六子已經將發配黔中那一路人給安全帶了過來,你看,我們是不是該離開了。」

「山川秀美的南詔,終究不是我們的家國。是啊,該離開了。」路了了起身,拍怕屁股上的灰塵。

一行人掛着四海商會的旗號,裝滿數十車貨物,開始返回長安。車隊行經到西盧縣城,緩緩停了下來。過了不久,又開始前行。

「這西盧縣令倒是謹慎,對來往行商可沒有放鬆檢查。」

路了了沒有不耐,對這位縣令的行為很是讚賞。

「少爺你錯了,之前商隊停來,可不是遇見盤查。而是一隊稅吏。對來往行商抽頭,才會放行。」身邊隨行的周六子,臉色平靜。

「抽頭!抽多少?」路了了有些詫異。

「一百抽五,倒不是很多。」周六子顯得不怎麼在意。

路了了怔了會兒,沒有多說,車隊又一路開始前行。

綿州,利州,一路上,商隊被抽頭的次數越來越多,路了了臉色也變得越來越黑。小刀割肉,看似不疼,可這加起來,損失可卻不小。商人對利是最敏感的,是誰想出這麼陰狠的主意,是要斷絕大唐的商路么。

還沒回到長安,路了了就清楚了。這一道政令,出自於大唐那位新晉宰相,斂財有術的楊國忠楊大人。苦苦一笑,只能視而不見聽而不聞。

回到家門口,一眼看見院門懸掛起了白幡白白綾。路了了心裏甚是惶恐,飛似的衝進了院裏。

「翁爺是前日夜裏去的,他給這小傢伙取名路逍遙后,多喝了幾杯,就沒能醒過來。」王琉璃抱着不足月的幼子,臉上佈滿了無奈與哀傷。

路了了眼前一黑,幾乎一頭栽倒在地。

「你不要過於傷心,翁爺是含笑而去的。」王琉璃一手費力的拉住路了了,擔憂的勸慰著。

路了了用力搖搖頭,讓自己清醒一下,就一頭衝進了靈堂。

唐小七與青兒一身孝衣,各自抱着自己的女兒,在靈堂里哭哭滴滴。路了了腳步沉重,在路慢慢的棺木前,長跪不起。

「俗話說,家有一老,如同一寶。有位老人家在,你在外如何奔波,心裏總是很安定。有一份依靠,有一個歸處。現在老人家去了,支撐這一大家子的責任重擔,就落在了你的肩上。你以後,要收斂一些才行。」

前來的奔喪的王元寶,對路了了語重心長的教誨起來。

「岳父大人教訓的是,小婿明白。」路了了情緒低落的應了一句,對於沒能趕上見翁爺最後一面,他

心裏始終不能原諒自己。

「唉!生老病死,是老天爺給人安排的劫數,沒人能逃得過去。等你年紀大了,這些生離死別,會經歷的更多,但總得要抗過去是么。以後,你就是一家之主,身上呃擔子可不輕啊!」

王元寶端起茶喝了一口,長長的嘆了一口氣。

「岳父最近,可是遇到什麼煩憂之事?」路了了看王元寶眉頭深鎖,心事重重的樣子,問將起來。

「世人都說我王元寶富可敵國,風光無限。可我日子艱難辛苦的一面,又有誰人能知呢。前不久,聖人詔我入宮覲見。堂堂大唐君王,竟然在我面前長吁短嘆,哭起窮來。

安西四鎮,隴右,劍南都在整軍備馬,向朝廷討要軍器錢糧。可昨年武庫署一場大火,燒毀軍器三十七萬餘件。朝廷想要一下補足,很是艱難。」

玄宗的醉翁之意,誰人聽不出來。路了了擔憂的望着王元寶:「岳父大人!是如何回答的?」

王元寶苦笑着搖搖頭。

「有大唐強大的軍隊為後盾,我等大唐商人,才能一路暢行無阻。朝廷遇到困難,我等商賈,自然是慷慨解囊。」;

「玄宗陛下,極其好面子,如何解囊,也是個問題。」路了了低頭沉思。

「四處採購打造軍器的原材料,賣給朝廷。」

王元寶在賣字上加重了語氣。

好一個「賣」字,老狐狸不愧為老狐狸。路了了不由對這位岳父大人,深感佩服。

「我本來想要向聖人陛下,為你討要一個採訪使的職位。可惜此時遇到親家老大人不幸駕鶴西歸,你丁憂之身,卻不能勝任。」

王元寶盯了路了了一眼,很是可惜的樣子。

路了了苦苦一笑。很是無奈。

「按理說,你在長安城強援不少,可仕途之路,卻如此艱難,給人一種生不逢時之感。我看,你找個時間,找那精通相術之人,好好幫你看看。」

王元寶此時,都有些懷疑起路了了的命數來了。

路了了在長安也算交友不少,不過幾乎沒有什麼官場中人。除了程昌穆,秦若塵幾位下屬按照應有之義前來拜靈之外,就再見不到有官身之人。

君南風這位侍講學士前來上香拜祭,路了了卻不感到驚訝。離三歲曾經說過,這位君南風與自己父親路修遠是嫡親兄弟。這裏面又有什麼故事,離三歲卻沒告訴自己。

路了了行完答謝之禮,本想邀請這位師兄前往書房一敘。

君南風神色複雜的看了路了了一眼,淡然的說了一句,「老人家是位好人!」就飄然而去,將路了了給涼在了那裏。

翁爺出喪之後,路家辦了一場白宴答謝賓客。

牙行的阿迪里端著酒杯走上前來。

「我親愛的路了了兄弟!節哀。阿迪里今天,順便來向你辭行了。」

「怎麼。你要離開長安?」路了了有些吃驚。

「是啊,不但我要離開長安,長安城無數的胡人富商,也準備離開了。」阿迪里不舍的四下看了一眼,顯得有些悵然。

「這是為何?」路了了問道。

這長安城,不再是以前的長安城,我們胡人眼裏的天堂了。」阿迪里無奈的搖搖頭。

有些事情,路了了其實心知肚明。他將阿迪裏帶到了書房,有些不甘的挽留起來。

「就不能留下來么?」

「宰相李大人死了,死後還背上謀反的罪名。他與那謀反的阿布思是父子?連我們胡人都不相信,更別說是你們大唐人了。這天下,誰不知他是被冤枉的!

李大人死了,這大唐的信義也就沒了。以前與胡商們談好的條件,現在全都變卦。這商路上,也是一路一稅,無利可圖,誰還願意一路奔波,來大唐行商呢。」

阿迪里嘆了一口氣,終究還是堅持辭別,告辭而去。

長安本地的富商逃離了,外來的胡商,也開始撤離了。大唐這一塘池水,魚兒紛紛離去,大唐,還是那強盛富庶的大唐么?路了瞭望着明朗的天空,有些茫然。

年近十七的鄭回,身材長高了不少,幾乎快與師父路了了比肩。不知道是不是酒後膽色壯了的原因,他一頭衝進路了了的書房,神色憤郁。

「師父!弟子打算參加明年的春闈會試。」

路了了一時有些恍惚,春闈會試啊。自己幾番想前去參加,卻因為種種原因,一二錯過,不由有些感慨。

「你為人一向穩重,什麼事讓你如此激憤,急切的想去參加春闈會試?」路了了笑着看着自己的弟子。

「今年春闈大比,那楊國忠之子楊暄應試明經。學業荒疏的他,明明考試不第。禮部侍郎達奚害怕國忠的權勢,遂置楊暄於上第。那楊國忠不但不感激,還罵禮部侍郎達奚為鼠輩,說是在討好於他。

這事在士子中傳開了,議論紛紛,說這春闈大比,也變得不公。有些有才的士子,更是打算不再參與朝廷科舉。這樣下去,我大唐選材取士之路,恐怕就要完了。

弟子不才,想要去參加春闈大比,早早進仕。決不能容忍那楊國忠如此專權跋扈,胡作非為!」

鄭回一臉義憤,滔滔不絕。

「呵呵!」路了了微微笑,「就算你應試中舉,進入仕途。可憑你小小的官職,又如何與那楊國忠相鬥呢?」

「弟子年輕,總有一天,說不得也能登上那宰相之位。那時,我一定會換大唐朝廷,一片清明的天空。」

鄭回少年,也有那鴻鵠之志,一番話說得豪氣滿滿意氣風發。

「我鬼谷一門,精通百家學問。你那師兄柏良器,一心專研兵事,想做一位馳騁沙場的大將軍。看來你的夢想,是打算主持內政,宰執天下。不過啊!這一條路想要爬上去,何其艱難,光靠年輕人的意氣與才學。是不行的。

你入門之時,我將師父太白先生的詩集贈與了你。可詩詞寫得再好,對於政事卻無半分用處。你既然有此大志,為師也不會阻攔於你。我這裏有一冊大唐宰相李林甫宰執大唐十九年的心得,我將他轉贈於你,你拿去好生學習研究吧。」

路了了想了想,從書架后拿出那本自己已經讀完的書冊,遞給了鄭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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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縱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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