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我從雨中來

百日禮之後的尋寶環節轉眼過去了三天時間，興緻沖沖的小兔子們卻連那些禮物的影子都沒有找到，原先高昂的興緻消失了大半，一個個都蔫了下來。

另一邊，灰小南帶着墨凡每日午出晚歸，在松樹林周圍十數里的範圍內調查著外界族戰的戰況。

這一日午後，吃過中飯的幾隻小兔子鬼鬼祟祟地聚在一處，終於決定合力破解從長老那裏得到的提示線索。

「我看看啊，小四收到的是一副對聯，上聯是爽氣西來，雲霧掃開天地憾。下聯中間缺少了兩個字，寫着大江東去，什麼洗盡古今愁。」

「哎呀，好難啊！」一隻小兔子抓耳撓腮，面對着眼前的對聯毫無辦法。

「我的是一個字謎，上面只寫了一個『墨』字！」旁邊的另一隻小白兔遞上了自己的紙條。

「我的是一個拼圖，不過有幾塊拼錯了……」一隻雌小兔怯怯地舉起了一張好看的彩紙，上面有着水筆畫的兩副拼圖，一副是正確的烏鴉喝水圖，另一幅則是被拼的錯誤百出，諸如把烏鴉的嘴拼到了瓶子裏的石頭上等等不一而足。

「我這幾天跑遍了樹林，找到了好幾把鑰匙和小盒子，不過打開之後都是一些小破石頭和長老寫的『你被騙啦』，想想就好氣！」

胖胖的兔子張牙舞爪起來，看上去卻並不可怕，反而透露出了幾分滑稽之意。

「哼哼，這次我們聚集起來，一定要把長老的禮物都找到，把他嚇一跳！」

……

跟着灰小南走在山間，墨凡還是像一個月前剛醒過來時那樣，對什麼都顯得十分好奇，見到會飛的麻雀要大叫，看到比自己大好幾倍的騾子要大叫，就連看到地上的小螞蟻，都要撅著屁股上前仔細瞅一陣才罷休。

「咿呀，小南姐，今天去哪呀？」

「你累啦？」灰小南輕蔑的瞥了一眼身後的小胖子，沒好氣地問道。

出門探查的這幾天來，她都快要被對方折磨得瘋掉了，不管和他說多少遍，兩個人出來是為了隱秘地搜查敵情，千萬不能打草驚蛇，對方都像是從來沒有聽見過一樣，見到什麼都要興沖沖地跑上去打個招呼！

和猴子蜘蛛打打招呼也就算了，有一次他竟然拉着她跑到了一隻熟睡的雄獅面前，問這個大傢伙是什麼，好吃不好吃，我的老祖宗啊，他不把咱倆呱唧呱唧吃了就算燒高香了，你還想着問他好不好吃？

要不是自己腳下還有三兩功夫在，那一日他倆就得被抓去做下飯小菜了！

回到家之後，氣得她當時就把這小胖子抓起來吊打了三分鐘，但也不知道這傢伙的身體是拿什麼做的，打得自己的小爪子都紅了，他還跟個沒事人一樣，最後居然趁著被綁到樹上，藉著繩子就盪起了鞦韆……

虧自己之前還覺得這小傢伙胖乎乎的很可愛，現在就只想把他的一身胖肉給打到太陽上去才好！

可惡，把一個月前的小兔崽子還給我呀…！

「小南姐，今天我想去找熊貓哥哥玩。」只用幾片樹葉簡單做了個兜襠布的小墨凡沖着灰小南撒嬌道。

「你聽好啦，」灰小南高傲地揚起了腦袋，對着身後跟屁蟲一樣的墨凡訓話道，「今天咱們要去西北的宛湖邊，很危險的，你一定不能再亂跑了！」

「聽到沒有？」

「哦。」墨凡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灰小南扶額：「我就當你聽懂了吧……」

「…對了，還有一件事，昨天見到的那個不是你熊貓哥哥，那個是斑馬！」

「斑馬是什麼？」

「斑馬就是你想的熊貓！」

「哎，那熊貓呢？」

「熊貓……就是身上有黑有白的，大大的，胖胖的！」

灰小南語塞了，但決定還是高傲地揚起小胖腦袋，現在正是關鍵的時候，絕對不能被這個小胖子給問住！

「哦，黑黑白白的，大大的，胖胖的才是熊貓，我記住啦小南姐！」墨凡拍着手高興地叫道。

擦了擦頭上不存在的汗珠，灰小南心累道：「知道就好，那今天就聽小南姐的話不要搗亂啦，要不然萬一遇到太厲害的肉食者，姐姐都救不了你怎麼辦……」

「沒事，到那個時候就讓我來救姐姐！」

「哈哈，你就吹吧，也不怕把你的小肚皮吹炸。」

「哼！」墨凡撇過頭去，不想說話，他明明是很認真的說。

山間飄起了零星細雨，落在樹葉上，發出了噼噼啪啪的聲音。墨凡跟着灰小南在樹梢間輾轉騰挪，向著西邊走走停停，一路上小胖子默然不語，竟是出奇的安分了下來。

「停！」

突然，灰小南豎起兩隻大垂耳，似乎聽到了什麼動靜，拉着墨凡爬到一棵高聳的喬木上蹲了下來。巨大的樹葉漸漸遮住兩人，頭頂枝幹叢生，夏日的急雨雖然越下越大，但憑着枝幹的遮擋，落到二人身上時已只剩了細碎的雨滴。

過了沒多久，林間的猿啼愈發清亮，間或伴着三兩聲豹子的嘶吼，給森林平添了幾分肅殺之意！

不遠處，一隻足有八米高的巨猿撥山倒樹，飛奔而來。

他的右手拿着一根兩圍粗的狼牙骨棒，在林間肆意地揮舞，擋在他前面的樹枝有很多被骨棒撞上，傳出了一陣陣沉悶的擊打聲！

不少脆弱的樹種因為承受不住巨猿的怪力應聲而倒，驚起了無數疾馳的飛鳥。

另一邊，豹子的種類亦是繁雜至極，一眼看去，只灰小南認得的就有金錢豹、花斑豹、大型獵豹等等許多種類，身長都在五到六米之間！

巨猿嘶吼，更多的猿人提着武器現身，粗壯的大腿和手臂，看上去就有極強的威懾力。

「吼～！！」

從森林中走出的豹族也不甘示弱，吼叫着沖向了巨猿，憑藉着速度優勢與強大的爆發力在樹林中閃避飛騰，豹爪帶風，每一次攻擊都能撕裂巨猿那強悍的肉體。

同樣的，被巨猿的骨棒砸到的豹族亦是非死即傷！

厚重的雲層遮蔽了午後的陽光，細小的水坑被巨獸的腳掌踩踏的飛濺不已，黑雨如潑墨一般從枝葉間撒下，伴隨着濺起的血液與泥水，打濕了征戰中的兩方巨獸。

殘肢斷臂到處都是，灰小南甚至驚訝地看到一隻被咬掉了胳臂的巨猿晃悠着腦袋，一手摁在了受傷倒地的豹子背上，張開大嘴就撕咬下兩塊鮮紅的血肉。

見到這樣殘酷的一幕，小兔子嚇得急忙用兩隻大垂耳遮住了眼睛，片刻之後，忽然想到身邊的嬰兒墨凡，分出一隻垂耳想將對方的眼睛蓋住，卻發現小胖子正全神貫注地仰頭看着天空，不知看到了什麼，咿咿呀呀地呢喃著。

雨滴落在了他明亮的眼中，閃爍出一片晶瑩。

灰小南忽然生出了一個很奇怪的想法。

她看着這個正在山林間冒雨仰望的孩子，心下想着，是他看見了雨，還是雨……照見了他呢？

他是什麼人呢……？

「小南姐，我在雨滴里看到你啦！」小男孩回頭，看着身邊的灰兔子笑道，像是一點也沒有注意到下方的慘烈廝殺，「你身邊還有一個我沒見過的小胖子，他長得好獃哦！」

「撲哧……」聽到小傢伙的傻話，灰小南忍不住樂了出來，放下了心裏的胡思亂想。

清靈的笑聲透過樹葉，傳進了廝殺的戰場之中，所幸在場的兩方都忘卻了性命在戰鬥，並沒有注意到樹榦上的兩個不速之客。

回過神的灰小南趕緊拉着墨凡重新藏好，一邊粗暴地用垂耳遮住了墨凡的眼睛，絲毫不理會後者「好癢啊」的喊叫。

稚嫩的童音，從毛絨絨的耳朵穿透出去之後，便只剩下了嗚嗚的咕噥聲！

誰也聽不分明。

足足過了半個多時辰，戰鬥中的雙方都拋下了上百具屍體之後，慘烈的戰鬥才算告一段落，猿族和豹族俱是傷亡慘重，都沒有贏得打掃戰場與佔領森林的權利，兩族只大略地收殮了下自己方才死傷的族人，便都順着來路各自退走，不過三五分鐘便不見了蹤影！

寂靜下來的樹林間，好像是從來沒有發生過那般殘酷的血戰一樣。

告誡了小墨凡幾句「不要亂動」之後，灰小南就從樹梢上跳了下來，簡練地打掃了一下戰場，收起幾個殘留的晶核放到書包里后，她重新帶上墨凡向著原定的宛湖走去。

「哇咿，好多水啊！」

生平第一次見到湖泊的墨凡不顧身上穿着的衣服，噗通跳進了湖中，冰涼的湖水一下就洗去了雨後空氣的悶熱，而代價就是他那楓樹葉織成的遮羞布沒兩下就斷裂開來。

「唔，水好深！」

咕咕咚咚嗆了兩口水的小墨凡在湖邊撲騰起來，嚇得灰小南急忙召出一條魔法藤蔓扔了過去。

「小心點啊，小兔……那啥崽子！」灰小南實在是不好意思大聲喊出那三個字。

「不好喝！」墨凡大叫道，隨即一個倒翻，在湖水裏面兩腳朝天，一用力潛了下去，不一會兒又遊了上來。

來回幾次，那張粉雕玉琢的小胖臉上，滿是滿足。

看着小墨凡那麼開心，灰小南溫和地笑了笑，喊道：「你在這裏別亂跑，我去附近偵察一下呀！」

「小南姐，一起玩！」

「我才不跟你一起下水呢，略！」

灰兔子吐了吐舌頭，蹦蹦跳跳的不見了。

墨凡定在湖中，忽然看到了自己的影子，一拳打了過去，湖水激退，足足分開了三丈有餘！

這種怪力，較之剛才的八米巨猿竟是都不遜色分毫，甚至可以說猶有過之。

「咿呀，不許……你跟着我！」墨凡奶聲奶氣地道。

碰！湖面上又傳來了拳風震擊湖水的聲音。

「還來，討厭的傢伙！」

……

隨後，一群來宛湖飲水的梅花鹿，就驚訝地看到了以下這一幕：

一個光溜溜的小胖子浮在湖水中，兩隻圓藕似的胖手臂像小錘一樣，不停地砸在水面上，激起了一陣陣三四米高的巨浪！

……

西麓與楚國的邊界處，這裏嚴格來說已經算得上是天山的範圍，故而人跡罕見。

這一天，一個左手拿着劍的女子來到這裏，決定徒步繞行天山三萬里。

楚國的邊境線長三萬里。

三萬里之外，就是齊國。

她昨日給自己算了一卦，之後每天都開始練習著說這樣一句話：

「我要環繞天山，回到齊國，小男孩，你同我一起嗎？」

語氣越說越溫和。

神色卻很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