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小插曲(一)
大中午的,天空正中原本熱烈的樣子卻沒有出現一絲血色。
雲霧著襤褸衣裳疊覆在最後的念想上。
應當習慣這樣。
彷彿日光迷失在風裏已經好多天了。
和安小區二號樓前的小涼亭里,林建軍和林建平正在下象棋。
剛進和安小區大門的我們仨,依然是熟悉的配方,我坐在林陌的後座上,兩條腿不受拘束地晃動着,林陌和林瀚各自推著自己的自行車,伴隨車輪前行的背景聲音是我的吐槽大會。
「不是吧,你倆的爸在涼亭那邊下象棋呢,」我開始收斂進行中的能夠變換各種樣式的小動作。
林陌的爸爸大衣里搭的棕灰色羊毛衫,就是去年我們班在他們醫院體檢,他給我抽血時白大褂里穿的那件,我至今都記得。
我一看見林陌的爸爸就油然而生一種敬畏之感,因為小時候幾乎所有疫苗都是他給我接種的,他還老騙我說不疼,讓我不要害怕,「我昨天還給我家小陌打這個針了,他說打上根本沒感覺,」我竟然冒着哭的風險還要次,次,上,鈎。後來長大了,聰明點兒了,才感覺林叔叔跟我說話就像逗小孩兒一樣,再也不敢輕易相信他了。
林陌朝涼亭的方向看了看,沒有說話。
林瀚的腳步像被無措收買了。
自行車的腳踏板翻轉了最後一圈,和時間徹底沒了聯繫,「嗯?我爸?」
林瀚平時能見到他爸爸的機會不是很多。
甚至他爸爸什麼時候回家對他來說都是個未知數。
少年的嘴角塌陷,駐紮着兩池暖陽,一汪伸向欣喜,一汪相遇慌亂。
「你坐着唄,還沒到……」
林陌看見我就要從後座上滑下來了,他停住車子,左手托着手柄,右手扶著後座。
一抹淺淺的笑散漫在逆光里。
我從林陌的臂彎里鑽出來,揪弄著堆在腰間的校服上衣,有一兩片殘損的柳葉從褶皺里蔓了出來,我苦笑道,「不了不了,還是下來吧。」
——傻缺,看見我爸就這麼怕,至於嗎,又不是不知道你在後座上坐過。
「林瀚,走了,快。」
林陌縮短了每一個頻率里的步長,好像在刻意配合整場不燥的風速。
「呃,嗯,來了,我,我系一下鞋帶。」
他不知道該怎麼面對自己的爸爸,又想着就跟之前一樣,大不了不說話而已,反正這個角色在他的印象中一直是模糊的。
熒光橘色被塵灰雕刻,黯淡了。
期許在兩窩綺夢裏溶解,避開被填平的軌跡。
「小陌他們回來了。」
「都十二點多了,咱們也該回去了。」
「建平,有時間多陪陪小瀚,浩浩走了也有幾年了,該放下了……」
「……嗯,知道。」
林建軍深長言語罷,把石桌上混亂的象棋再次擺放好。
「那個楞楞的小姑娘是誰?」
「你是說小淺?」林建軍沒顧得上抬頭看快要路過涼亭的我們仨,抓起一個紅漆勾繪出的『炮』在棋盤邊上輕啄了幾下,「顧毅,我大學同學,你還記得嗎,他女兒。」
「哦,是她呀,記得記得,」林建平把竄進袖子口的右手伸出來,先後拿起放下『車』,定奪了幾番,「林瀚的同桌,是吧,聽秀兒說過兩回。」
「爸,你也在。」
「嗯。」
林瀚和林建平的對話很簡單,平鋪直敘,氣氛不夠親密,但也不存在疏遠的寒暄。
從我停下腳步起,林建軍就一直盯着我的頭髮看,我便硬著頭皮說了句「林叔叔好,」我想着不知道又有什麼打趣的話等着我,還是自己先賣個乖比較划算。
林建軍看了看林建平,看了看林陌,「小淺都長成大姑娘了,以後可就是我們林家的媳婦兒了。」
「啊?」我的臉「嗖」的一下被更迭了顏色。
「小香菇,什麼?不是吧?哈哈哈。」
「爸,叔叔,先上去了,不打擾你們兄弟倆聊天下棋了,」林陌推著自行車繼續往前走,我緊跟在他後面。
「跟你媽說,我和你大伯下完這盤棋一會兒也上去了,很快。」
林建平的一句話平凡普通,卻讓林瀚聽得猝不及防。這個秋天還是有些溫熱的,不需要他竭力去拼補自己破毀的心。
「……嗯。」
父與子的沉默,
是誰對誰的辜負,
又是誰擦拭了誰理應被治癒的名額,
不知道您是否知曉我已受傷,但我確有傷痕堵在心上。
林陌拍著林瀚的左肩,和他相視一笑。
「小香菇,走了,」林瀚不羈的右手正中我後腦勺的幾撮頭髮,他不懷好意地調侃道,「小媳婦兒?」
我咬着下嘴唇,在齒間來回吮吸著。余光中誤入了林陌的笑顏,話到嘴邊終於還是沒說出口。
蹣跚的步態轉身跑向二棟的樓門。
「看小香菇,臉紅了,哈哈哈。」
「快走吧你,沒個正經。」
晴朗開始滋長,述訴短暫的苦樂,把希冀囑託給盪遠的夢。
才得知,溫暖是遲早都會出席的。
午飯後,
我和林陌的QQ聊天界面:
「你剛剛臉紅什麼?」
「你爸老那樣說,怪不好意思的( ̄ー ̄),小時候那會兒就說,現在我們都長大了。」
「大人們喜歡瞎起鬨,不用太在意,」
「況且,」
「你又不是真的要當我家媳婦兒+_+」
——傻子。
「嗯,對哦。」
——其實也可以勉為其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