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七章 鑽山貂、即將永別的「秋雪魅」
在柳葉青傳信的一個小時后，蕭沐隻身來到木仁德的房間，他先是請木子敬和木子清兄弟二人出去，然後才坐到木仁德身邊。
「蕭小爺，老朽雖不才，但也自認算得上一代名醫，從小到大也救人無數，對生死之事早已看的清清楚楚。」木仁德強撐著身子坐起來，面帶苦笑地看向在房門處靜候的木子敬兄弟二人的身影，說道：「可是真到了這麼一個關口，老朽還是有些怕了。」
蕭沐嘆了口氣，他和蕭澄雪討論了一個小時，最終也沒有想出一個合適的辦法來解決木仁德的問題。
不是他們兩個學藝不精，而是木仁德老爺子年事已高，氣虛體弱，再加上蠱蟲在他體內存在時間太久，根據蕭沐他們的判斷，這蠱蟲在木仁德的體內代代繁殖，到現在最起碼存活了有十五年之久，體內蠱蟲的數量怕是早已突破兩位數，想要徹底解決這些蠱蟲，以木仁德老爺子現在的身體情況來看，那基本是不可能的，因為他根本撐不下來。
蕭沐的眼神很平靜，但在平靜的深處，確實醞釀著驚濤駭浪，潛藏怒火。
蠱蟲在木仁德體內存活超過十五年，這正說明萬蠱窟的人早在十五年前就對他下手了，到如今萬蠱窟的人還在警告蕭沐他們，可見他們的「用心良苦」，非要置木仁德於死地才罷休！
可是在如今這個關頭，新江湖絕對不能少了木仁德，他的經驗和醫術在不久的將來絕對是新江湖武者的底氣之一，只要有他在，不知道會減少多少傷亡！
「老木，別想太多，我們已經有辦法了，你再多撐幾日。」蕭沐檢查了一下木仁德的情況，然後拍了拍他枯瘦的手背。
木仁德抬起渾濁的眼眸看向蕭沐，看著他那平靜如水的眼睛，沉默許久，才點了點頭，「那邊拜託蕭小爺和蕭姑娘了。」
蕭沐微笑點頭，叮囑木仁德要好好休息，多注意飲食后，便邁著步子走向木子敬兄弟二人，又向他們交代了幾句后，方才離開。
回到客房，蕭沐就看到蕭澄雪翻著一本書角破爛、書頁卻平整乾淨的醫書，蕭沐認得那本醫書，那是木錦卿對自身醫術的總結，裡面包含著她豐厚的經驗和醫道學識。
秋雪魅盤腿坐在床上，雙手呈拈花狀搭在膝蓋處，周身氣機涌動，頭頂時不時還有白色霧氣升騰，俏臉上一雙漂亮的眉毛緊蹙，好似在練眸中玄妙的武功。
「雪兒，你看的怎麼樣了？有辦法嗎？」蕭沐輕手輕腳地邁進房間，輕輕地拍了拍蕭澄雪的肩膀，將蕭澄雪招呼到屋子外面後方才說道。
蕭澄雪輕輕地把門合上，搖了搖頭，然後拉著蕭沐走到不遠處的涼亭中坐下，她把那本醫書放到石桌上，嘆聲道：「我翻了好幾遍了，但都沒有從中發現在能夠保住木老爺子身體的情況下祛除蠱毒，除非找到一個真正會蠱的高手，我與之配合的話，或許可以成功。」
蕭沐聞言，摸著下巴思索片刻后，突然想到什麼，他猛地一拍巴掌，道：「我怎麼把那小子給忘了！」說著，他連忙起身向外跑，邊跑還邊對蕭澄雪說道：「雪兒，你在這裡等我一會兒，我馬上回來！」
蕭澄雪一頭霧水地看著往外跑的蕭沐，歪了歪了小腦袋想不出個所以然後，又愁眉苦臉地翻起了醫書。
另一邊，蕭沐一路小跑，顧不上和那些向他打招呼的木家外家子弟，急匆匆地向木家後山跑去，看呆了一眾木家子弟。
剛準備和蕭沐打招呼的木秀丞獃獃地舉著一隻手，面部表情僵硬地站在原地，等蕭沐的身影徹底不見后才對身邊的人問道：「蕭小爺這是怎麼了？」
「不知道啊，剛剛我正挑揀藥材，就突然看到蕭小爺急匆匆地從後院跑了出來，然後頭也不回地扎進後山了。」木秀丞旁邊的人木訥地回答道。
卻說蕭沐這邊，他一路飛也似地跑到後山深林之後方才停下腳步，他謹慎地打量四周，發現並沒有人後才鬆了口氣。
「幸好木家外家為了種植藥材包了一座山下來，不然想聯繫那小子還真不容易。」蕭沐呢喃道。
隨後，他伸出兩根小拇指放到嘴裡，然後吹了一聲曲調怪異的口哨，最後直接席地而坐，靜靜等待著什麼。
不消片刻，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從蕭沐腳邊的地下傳來，蕭沐眉毛一挑，隨手撥開發出聲響的位置上的石磚，那是木家鋪設葯園剩下的。
石磚被挪走，一條生有四肢、軀體光滑、長相詭異到無法言說的三寸小蟲從地下鑽出，爬到蕭沐的手邊乖乖地被蕭沐拿了起來。
「嘿嘿，小東西，好久不見了。」蕭沐隨手從地上撿起一根樹枝，挑逗著小蟲，小蟲也歡快地把頭放到樹枝上繞來繞去，逗得蕭沐忍俊不禁。
那小蟲正是一種稀罕的蠱蟲，名為「鑽山貂」，這是蕭沐從小蟲主人那裡聽來的名字，至於為什麼把小蟲取名為「貂」，是因為這種蟲子長大后還會發生蛻變，蛻變之後的體型幾乎可以和尋常貂類那般大小，遠遠看去就像一隻沒有毛的貂一樣，且速度奇快，動作敏捷與貂類無異，所以才會被蠱師稱為「貂」。
鑽山貂除了「貂」字和小蟲不符之外，「鑽山」二字卻是十分貼切，這種蟲子只有在山裡能夠遇見，喜歡在山間鑽洞，更喜歡山間的雨露，是一種特殊的無毒蠱蟲。
此蟲能通人性，培養好的話能明曉基本事理，且數量繁多，培養好的情況下可作旁人與蠱師互相聯繫所用。
很多蠱師都藏身深山老林之中，那裡信號薄弱，尋常的通訊設備根本聯繫不上他們，所以鑽山貂這種蠱蟲便成了最受蠱師喜愛的蠱蟲之一。
蕭沐之前的那聲口哨正是召喚鑽山貂的信號。
他手上的這隻鑽山貂還處於成長期，距離蛻變還早，但用來傳遞消息已經是綽綽有餘。
於是蕭沐在逗弄了一番鑽山貂后，從懷中掏出一個硬幣大小的蟲卵放到鑽山貂寬大的嘴巴里，這是他來南域的前一晚在葉清秋那裡拿到的，是他所認識的某位無良蠱師打賭輸給他的寶貝，葉清秋覺得他到南域可能用得到，便帶到了小山村。
本來蕭沐是打算到了南疆市的時候再用的，但如今木仁德老爺子幾乎要油盡燈枯，他便提前用了，反正到時候也得找那個無良蠱師，提前見到面也能結伴一起去南疆。
蕭沐又和鑽山貂交代幾句后，便把它放到地上，不一會兒它便順著爬出來的洞鑽了回去。
蕭沐看著鑽山貂消失后才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然後緩步朝山下的木家外家走去，一路上微笑著和年輕的木家的外家子弟點頭打招呼，很是輕鬆愜意。
……
翌日清晨，蕭沐端坐在涼亭喝茶，手指敲在石桌上發出「嗒嗒」的聲音，好似計時一樣。
蕭澄雪打開房門，迎著清晨的暖陽伸了個懶腰，口中還打著哈欠地來到蕭沐身旁坐下，揉著朦朧睡眼，奶聲奶氣地說道：「阿沐，你一晚上都在這裡等消息嗎？」
昨天蕭沐回來之後把鑽山貂的事情告訴了蕭澄雪，所以蕭澄雪知道蕭沐看似在輕鬆地喝茶，其實內心也在焦急地等著消息，那不停的「嗒嗒」聲就是他焦急的證據。
「閑著也是閑著，就在這裡等等看，萬一那個傢伙就在南玉呢。」
蕭沐笑著起身走到蕭澄雪身後，雙手溫柔地為她梳著秀髮，然後盤起來用桃木簪紮好。
「哦……」蕭澄雪明顯還沒清醒，半眯著雙眼，獃獃地應了一聲。
「你們兩個醒了也不知道叫我，還背著我偷偷地跑到這裡你儂我儂起來了，該當何罪？」
蕭沐和蕭澄雪正閑聊著，秋雪魅那元氣滿滿的聲音突然傳來，引起二人的注意。
「雪魅，早啊，喝茶嗎？」蕭沐輕笑道。
秋雪魅邁著輕快的步伐來到涼亭，臉上還帶著一絲倦意，她緊挨著蕭澄雪坐下后，又把蕭沐拉到自己身後，撒嬌道：「我不喝茶，我要你也給我梳頭，不然我就要懲罰你了！」
蕭沐聽見秋雪魅向自己撒嬌，頓時一愣，近些日子的秋雪魅安靜恬雅，從來沒有撒過嬌，可今天這是……
蕭沐和蕭澄雪對視一眼，二人都想到了那個忽視已久的問題——秋雪魅的雙重人格。
「平靜的太久，突然人格變化了嗎？」
蕭沐心想道，手上已經溫柔地給秋雪魅梳起頭髮，讓秋雪魅心情舒暢。
「阿沐，我恐怕堅持不住了，今天是向你告別來的。」
突然，還在享受蕭沐梳頭的秋雪魅冷不丁的一句話讓蕭沐手上動作一頓。
一旁的蕭澄雪也緊張地挽上秋雪魅的臂彎，小嘴張了又張，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這是……次人格要消失了？」蕭沐心中揣測道。
人格分化成雙重人格后，原本的人格是主人格，新生的人格叫做次人格，二者即是同一個人又不是同一個人，他們或著她們都認為自己是獨立的一個人，然而他們或者她們又同在一個人體內，糾纏不清。
蕭沐很清楚小時候見過的秋雪魅雖然鬼點子很多，但總的來說還算是有著大家閨秀的風範，所以近些日子裡那個平靜恬雅的秋雪魅才是主人格，而現在這個聽著聲音就知道古靈精怪的秋雪魅正是次人格。
現在這個古靈精怪的秋雪魅闊別已久后初次登場便和蕭沐說要「告別」，這很有可能是次人格要消失的意思。
蕭沐的眉頭微皺，雖然他知道次人格消失不代表秋雪魅會離開他，但這種感覺還是讓他感到不舒服。
似乎察覺到蕭沐的情緒不對，古靈精怪的秋雪魅佯裝生氣地嬌嗔道：「阿沐，如果你梳不好的話，本小姐可是要懲罰你的哦！」
蕭沐聞言一笑，又接著輕柔地梳了起來，最後給她挽了一個漂亮的仙女發，用梅花簪紮好。
「雪兒，快看看扎的好不好看，不好看我們就一起懲罰阿沐，讓他今晚睡地板去。」
剛一紮好，秋雪魅就牽著蕭澄雪的小手搖擺著，小腦袋還一晃一晃的，滿頭柔順的青絲帶著醉人的芳香隨著腦袋搖擺。
蕭澄雪獃獃地看著欣喜的秋雪魅說不出話，一雙清澈的眸子里慢慢閃爍淚光。
「哎呀，雪兒別哭呀。」秋雪魅見蕭澄雪眼中的淚花，她急忙說道，手上還急忙為蕭澄雪拭去眼角的濕潤，輕聲細語地說道：「雪兒，你看啊，我呢，經過昨天修鍊的一下午，不僅功法上得到突破，一身實力抵達王境後期，可以漸漸幫阿沐了，而且隨著境界的提升，我這個人格即將消失，不會再影響主人格對阿沐的愛慕，這都是皆大歡喜的好事情呀，你怎麼能哭呢？」
秋雪魅掰著蔥白的手指一一說著，蕭澄雪眼中的淚花隨著她的話越來越多，站在秋雪魅身後的蕭沐也是感到內心沉重，喉嚨發緊。
秋雪魅悄悄瞥了眼身後的蕭沐，牽起蕭澄雪的小手，湊到她耳邊低聲說道：「雪兒，我跟你說個秘密哦，其實啊，本小姐並不喜歡阿沐，比起一生的伴侶，本小姐更喜歡做阿沐一輩子的好朋友哦。」
蕭澄雪聽著秋雪魅告訴她的秘密，心知那不是真心話，但也沒有反駁，只是輕輕點頭。
或許古靈精怪的秋雪魅在意識到自己只是次人格的時候，便知道自己無法長久地陪在蕭沐身邊，所以她寧願說自己不喜歡蕭沐，卻依舊承認自己想要一輩子待在蕭沐身邊。
秋雪魅見蕭澄雪點頭，俏臉上帶著嬌媚的笑容繼續說道：「這可是我們之間的秘密哦，你可要答應我絕對不能告訴阿沐，不然他知道本小姐不喜歡他的話，可能會傷心的。」
蕭澄雪儘管知道次人格的秋雪魅消失影響不了現狀，但聽著秋雪魅這種等同於遺言的話語依舊是感到悲傷，眼淚止不住的湧出，讓秋雪魅一陣手忙腳亂地擦拭起來。
「哎呀，雪兒，乖哦，不能哭，這是好事來著，好事來著……」
秋雪魅環抱著蕭澄雪，腦袋靠在她的肩頭，輕聲說著，聲音愈來愈低，再到漸漸的沒有聲音，只有悠長的呼吸聲響起。
蕭沐從頭到尾只是安靜地看著，沒有說話，他可能不清楚次人格的秋雪魅對他的感情，但他很清楚自己的，他喜歡秋雪魅，無論是主人格還是次人格的她，他都喜歡。
但就是太喜歡了，他才無法直面秋雪魅次人格的離去甚至消失，他現在如鯁在喉，萬千話語都因為發緊的喉嚨無法說出口，他生怕自己的聲音是顫抖的，讓秋雪魅的次人格走的不夠安心。
大概未曾擁有，便可安然面對失去，秋雪魅的次人格的話他自然聽的清清楚楚，畢竟他的實力更高，而且距離太近，既然這個秋雪魅不承認喜歡過自己，那自己又何必讓她徒增煩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