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絕僧無塵

第11章 絕僧無塵

月。

依舊如月,卻又非月。

從古至今,明月未曾在夜空被其他光芒所掩蓋。

但此時,卻又被毫無先兆的遮住鋒芒。

此景因何所至?

又有何凡物能夠撼動月華?

答案是一個人。

一個和尚。

一個有些特別的和尚。

江湖上不識此人的很少,甚至世俗之人一味稱其為神僧,一時間,神僧的名號在武林甚囂塵上,人人都對這位無名寺的高僧議論紛紛,沒有他不會的兵器,沒有他不會的詩詞,沒有他不會的書畫,這世上好似便沒有他不能通曉之物。

這世上竟有此完人?

有人說他來自倭國,由仙人指點得道於蓬萊,遂來中原傳道布施,無所不知無所不能,也有人說他來自天竺,精通佛法,已達化境,可感萬物之精粹,因而萬物皆可感,故此萬物皆可曉,坊間眾說紛紜,眾人對其神跡無不嘖嘖稱奇。

十年前,於嵩山少林寺開壇論道,舌戰群僧,無人可出其右,甚至少林寺方丈慧能大師都自嘆不如,同年福建莆田寺,諸寺上下百餘名僧人,與其文武相比,卻潰敗如山,無一勝績,武林中人讚歎其舌燦蓮花之時,無不對他的武功細思極恐,須知南北少林之間相距三千五百里,常人即使不眠不休,也難在一年之內往返於其間,就算武林中頂尖的輕功好手也難企及,可這位神僧卻在南北少林之上泰然自若,沒有絲毫疲態,實在讓人匪夷所思。

五年前,梁帝朱友貞於河中府行宮,召見這位神僧,尋佛論道三天三夜,梁帝感佛法通透,解凡塵困苦,猶如醍醐灌頂,后,龍顏大悅,賞金銀萬兩,綢緞十匹,宅院一座,但,這位神僧卻婉言謝絕,視財寶若無物,梁帝驚其修為,贊其佛法,遂未強求於他,翌日再尋,卻已人去樓空,不知其所蹤也。

他就是絕僧無塵,一個冠絕整個世間的神奇人物。

月已西沉。

湖面上,一葉扁舟,那勝似明月之人悄然而至。

盤坐於船頭,那人手扶古琴,悠揚的琴聲隨舟在綿密的夜幕中前行,粼粼的月光好似飛舞的綢緞,托著一人一舟,與天,與水,好似一副流動的山水畫,甚是雅人。

薛宇、莫無憂和唐依依三人,循聲所至,自然不會錯過此人。

薛宇瞧見此人,喜上眉梢,道一句:「他來了。」

身旁,正細心溫酒的唐依依先是一怔,旋即似是想起了什麼,眼瞳發光,滿懷欣喜的看向湖面之上,那人也並沒有讓她失望,此間的湖面倒影著夜空,星光熠熠,而那人就是這湖面星空之中的明月。

莫無憂聞聲,從桌底緩緩爬出,右手拿著酒壺晃蕩幾下,道一聲:「老蝦米,你說什麼?」,旋即帶著稀鬆睡眼順著唐依依凝視的方向望去,霎時只聽噗通一聲,原是莫無憂手中的酒壺掉入了湖中,莫無憂酒醒七分,卻並不在乎那酒鬼的命根兒——酒和壺,只是痴痴的看著前方,呢喃道:「難道....難道是神仙下凡了?」

遙望湖心亭,那人帶著一絲淺笑,雙手合十頌一聲佛號,接著放下手中古琴,一個人飄飄自孤舟走至船頭,素衣白襪,一塵不染,就連面上的微笑也有出塵之意,正是那江湖上盛傳的絕僧無塵。

難怪他叫無塵,當真超凡脫俗、一塵不染!

孤舟自亭外一丈處停歇下來,那絕僧無塵好似夜中鬼魅一般,竟自然離船飄蕩了過來,未沾染湖面半分,三息之後,無塵飄落至薛宇的面前,無聲無息,接著他誦一聲佛號,開口道:「薛檀越,許久未見,別來無恙?」

「恩...最近有些不太好。」薛宇依靠在亭柱旁,學著莫無憂將手中的酒壺晃了晃,帶著兩份醉意回道。

薛宇此舉,無塵看在眼裡,有些似懂非懂:「阿彌陀佛,薛檀越真愛說笑,小僧觀你天庭飽滿,面色紅潤,且呼吸平穩有序,莫不是今夜尚未開懷暢飲,所以不好?」

薛宇含笑,又搖了搖手中酒壺,不置可否。

不過很快,無塵的疑惑便被莫無憂解開。

「他確實不太好。」莫無憂心不在焉的搭了一腔,不知何時,他手中又多出一枚酒壺,酒壺的周身濕漉漉的,好似剛剛從湖裡撈起一般,他搖了搖酒壺,發現裡面空空如也,回首便朝著唐依依擠眉弄眼,唐依依會心一笑,接過酒壺,先用桌上藍邊白面的抹布細心擦拭一番,旋即將小爐內的酒瓶取出,一陣淡淡的酒香,霎時遊盪四周。

此刻,莫無憂又恢復了酒鬼的模樣,痴痴的看著唐依依將溫熱的美酒倒於壺中,卻是沒有注意到,唐依依有意無意的瞥向無塵,眼中充滿了好奇和柔光。

不過無塵卻無意間迎向了唐依依的目光,明澈透亮,勝似那一眼觀底的鏡湖,接著,無塵的嘴角揚起一絲淺笑,這一笑,惹得唐依依好似雷擊,頓感一陣酥軟,險些將手中酒瓶摔落桌上。

側目,無塵看向莫無憂,雙手合十,頜首致禮。

「哦?莫檀越此話何解?」無塵此言一出,莫無憂有些措手不及,他猛然抬頭看了眼熟視無睹的薛宇,卻沒有回答無塵的問題,而是反問道:「大師,你認得我?」

無塵道一聲佛號,富有深意的看了眼莫無憂,旋即徐徐說道:「九年前,大內皇室珍寶閣翠玉觀音,在錦衣衛重重把守下不翼而飛;八年前,少林寺藏經閣佛祖釋迦牟尼親筆羊皮手稿,在達摩院十六高手的眼皮下消失不見;六年前,梁國首富徐旺家中私藏夜明珠不脛而走;四年前,大梁名將戴思遠家中一幅周昉的《撲蝶圖》不知所蹤;兩年前,藩王朱友雍御賜飾物金玉滿堂被偷天換日,成為一堆黃土。這些響徹江湖的奇案本是天各一方,且風馬牛不相及,但是他們都有共通的一點,現場都留下了一張紙條,上寫『偷神莫無憂,借寶。』」

無塵如數家珍一般,好似這些事件他都親臨現場,在場眾人除了莫無憂目瞪口呆之外,皆不以為然,好像這些事根本就不是莫無憂所做一般,倒也稀奇。

「這這這……一定是老蝦米這個長舌婦,到處亂說!」莫無憂不知是氣急口舌打鈍,還是酒過三巡變得口齒不清。竟一時有些說得不太利索。

緩步二三,薛宇將手中酒壺放置桌台,側目看向瞠目結舌的莫無憂,旋即笑道:「我可沒有到處說書……」,接著薛宇行至無塵身旁,收起臉上輕佻,轉為正色道:「我今天去了趟無名寺,被你的幾位師叔好生照顧了一番。」

「阿彌陀佛,想必薛檀越定是做了梁上君子吧。」無塵卻也沒有驚訝,反倒一陣釋然的笑意掛在臉上。

無塵此言一出,莫無憂的眼睛睜得斗大,仿道看鬼怪一樣看向無塵,這人如此料事如神,好似今天,他就在自己和薛宇的身旁一般。

「沒錯,我和老莫一樣,沒有走正門的習慣。」薛宇把玩著手中紙扇,一臉嬉笑的看向無塵。

「阿彌陀佛,小僧勸薛檀越改了這個習慣,且不說別處,無名寺供奉諸佛,享凡塵香火,迎四方信徒,乃虔誠禮佛之地,倘若薛檀越大大方方從正門而入,想必眾位師叔定不會怠慢了薛檀越和莫檀越。」無塵循循善誘,企盼薛宇聽他勸誡,做一位善男信女,不過,無塵心底卻知,薛宇不會改,因為他了解薛宇,更了解這個江湖,善男信女並不適合生存在江湖,特別是此間的亂世江湖。

「那可不一定,偶爾走走偏門,會有一些意料之外的收貨。」薛宇當然就沒有準備改掉這個「好習慣」,因為這個「好習慣」常常給他帶來意外之喜,況且他從來就不是一位聽勸的主兒,莫無憂給薛宇的外號「老蝦米」,不單是以前的同年記憶,更多的是對薛宇性格的調侃——和老蝦米一樣又臭又硬。

「比如呢?」無塵問道。

「比如今天,我們見到了天心大師。」

薛宇此言一出,無塵的眼眸出現了一絲徜徉,雖然只有一息之間,可依舊被薛宇捕捉,即使他有些微醺,但薛宇對於他的眼睛不論何時都擁有自信。

無塵的波動稍縱即逝,他依舊如水,仿道脫離這個世間,無欲無求,但他畢竟是人,只要是人都會有七情六慾,無塵知道,薛宇也知道,但此刻,無塵並不打算敞開心扉,因此他並未正面回答薛宇,而是抬頭看了眼夜空,默不作聲。

薛宇自然看出無塵和天心大師之間定有些不為人知的故事,但很湊巧,薛宇也並不打算今晚和無塵開懷暢聊,因為他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需要無塵幫忙,而且這個忙,只有無塵能夠相助。

「我要的東西,你帶來了嘛?」薛宇開門見山的說道。

「那要看你的誠意了。」無塵回道。

「難怪佛經長寫心誠則靈。」薛宇笑著,從懷間拿出一枝白色梅花,也不知他從何處尋來。

無塵接過白梅,清嗅淡香,旋即也從懷中取出一物,乃是一枚拇指大小的玉佩,遞在薛宇手中,薛宇接過此物,入手如羊脂,溫潤光滑,玉佩之上雕刻著一隻形單影隻的白鶴,雖栩栩如生,卻給人一種莫名的孤單之感。

「你的逍遙扇,怕是只有此等扇墜才能相配吧。」

偷神莫無憂可是識貨之人,雖然微醺,但見到這枚扇墜,登時眼放精光。

就連不懂行的唐依依亦是讚嘆不已。

等薛宇再抬頭想要說些什麼的時候,卻發現無塵早已不知所蹤,連帶著湖中停泊的一葉扁舟亦不知去向。

絕僧無塵的離去,惹得眾人有些意猶未盡,這本就是一個無趣的塵世,卻難得有位如此有趣之人,可惜,天下無不散之宴席,而絕僧無塵也並不喝酒吃肉。

目送絕僧無塵的身影消失在夜幕之中,莫無憂似乎有些明白,為何薛宇這麼喜歡這個和尚,因為莫無憂好久沒有遇到這麼奇妙之人。

「這麼一朵花就能換如此美玉?」莫無憂怪叫一聲。

「他很喜歡梅花。」薛宇望著無塵消失的方向笑著。

「真是個怪人。」莫無憂說道。

「我的朋友不都是怪人嗎?」薛宇笑道。

「也對。」莫無憂頗為贊同的點著頭。

「那麼接下來我們該怎麼辦?」莫無憂拿著酒壺猛灌一口,歪著頭問道。

薛宇搖了搖手中紙扇,小心翼翼的掛上無塵贈予的扇墜,笑眼吟吟的說道:「接下來,就要看看這次請我們來管閑事的朋友會有何發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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逍遙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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