貳拾捌 梨花白。

貳拾捌 梨花白。

從墨茶進門到現在,已經過去快三炷香的時間,南織仍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當中,壓根就沒有發現她的存在。墨茶自顧自的將手中的花牌翻了又翻,時不時的抬眼望一眼南織。

看來大小姐有心事啊。

此刻的南織就像被下了什麼禁術一般,兩手托著腮端坐在梳妝鏡台前,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鏡子裏的自己,半天下來突然對着鏡子裏的自己笑了一下,一會兒又突然變臉皺着眉。

墨茶剛開始看南織這般模樣還覺得蠻好玩的,結果呆坐在這房間里半天望着依舊神經兮兮的南織,禁不住的起了雞皮疙瘩。

同南織生下來就高高在上的身份不同,墨茶的地位可是實打實的從一個新鬼爬上來了。但是這並不妨礙兩個鬼交好,兩人之間很是熟悉,熟悉到有什麼心事都會吐露一二,連昨天對方吃了幾碗飯,出了門,見了什麼鬼說了什麼話都一清二楚。

可是這一件事情南織不知道自己懷揣着什麼樣的心思,情願自己憋著,並不同墨茶說。

但墨茶知道南織是個不自己吃暗虧的鬼,哪怕她最近很反常,她不說,自己便不過問。於是放下手中的花牌,搖了搖頭便走了。

為了證明自己很上手,南織一度的冷眼看着姬子都作戲卻也投入在戲中,南織開始放飛自己,頻繁出門,頻繁地見面。

可昨日姬子都晚上突然同她說,接下來的一個月他不來了。南織不知是習慣使然還是怎麼的,心裏頭竟然湧出一股茫然失措來。

是夜,南織躺在床上翻來覆去都睡不着,於是果斷利索的往床頭一翻,隨意的披着衣裳,坐在床前望着滿月發獃。突然便看得燭光一晃,燭光便滅了。耳畔有個身影優雅從容的敲了敲窗,不急不躁的問:「你這是在憂思嗎?」

南織回神,若無其事把腦袋搬正,望着月光下那雙似笑非笑的桃花眼,冷笑一聲。

姬子都轉着他那雙桃花,猜測:「不會吧,蘇無換給你下了什麼毒,一聽說他不見了你就黯淡成這般模樣。」

南織白了他一眼,深吸一口氣,:「你不是說一個月不見,現在來幹嘛…」

「你不要這樣看着我,我是不會告訴他最新的動向的。你知道的,我是教你忘了他。戒毒需要一個過程,剛開始是很難熬,你且忍着……」姬子都想了想,覺得以南織的脾氣,如果依照往日的性子,可能還真的會卯足了勁插到到底,才不會在這裏故作憂愁。

姬子都見她良久沒回話,又道,「難道你不相信自己?」

「你不覺得把一個放在心尖的鬼去掉像是挖心刮肉嗎,我已經克制了,只是……」話到嘴邊,又被南織吞吞吐吐的吞了回去。

姬子都斜睨了一眼她道:「最是難伺候你這般口不對心,亂應承諾的鬼呢,嗯?怎麼不繼續說呢?」

姬子都一下俯過去,將南織壓制在椅子上,溫熱的氣息噴在南織的臉上,纖長而骨節分明的手挑起南織的下巴輕輕的摩擦著,溫柔又邪惡的吻上南織的耳垂,刻意壓低的聲線微微上卷的磁性令萬物動心,「真是……」

南織身體猛地一震,最後一個字硬生生的被卡在喉嚨深處,她聽到了自己的心跳在打鼓,鬼使神差地抬起頭,不知不覺的吞了吞口水,望着近在咫尺的笑容全身像被抽幹了力氣,紅唇在姬子都的下巴上似是不經意滑過,留下一抹溫潤的觸覺。

姬子都那雙帶笑的桃花眼裏是有一絲驚愕掠過,然後慢條斯理的站起身來,若無其事的道一聲晚安。

南織微微的喘著氣,心裏頭有一股奇怪的情緒產生。垂眸不語,連姬子都什麼時候走了都不太清楚。

第二日,墨茶來,聽得門口的小廝道大小姐早就出門去了。她眼看着濕漉漉的外頭,這天氣出門,大小姐的心思真是越來越難猜了。於是做了一下輯便飄飄然的離開了

「爬山!」一夜沒睡好的南織聽到通訊儀里姬子都的話,實在震驚的說不出話來。煩躁的摸了摸自己的頭髮,看了看外頭雨打梨花過後的院子,忍不住嘆道,這隻鬼倒是越來越會玩了。

一番洗漱之後,南織在拒絕了他之後又在心頭盤算著今日也無事,想着不妨陪他玩上一玩,於是懷揣著複雜的心情扭扭捏捏的改變主意應了約。

漫漫山路,曲曲折折,南織在山裏兜兜轉轉的走了半日,硬生生的沒走出這個山頭,也沒有見到半個鬼影。心裏頭不免盛怒起來,難道他敢耍我!

到了中午的時候,前頭的霧散開了,眼前開闊了起來,耳邊傳來泉水的聲音,終於在沒有走過出現過自己刻上了印記的路了,南織放心大膽的往前走去。終於到達了沿着層層疊疊的山峰一路盤到了山頂的路,氣也不喘一下輕而易舉的登上了山巔。

山峰陡崖,松杉面天,山頂上的風吹得衣裳獵獵作響,南織詭異的誕生出了一種唯我獨尊,乘風欲去的心態。

「你看到了什麼?」正在自我沉浸當中的南織眉頭一跳,聽到背後一道聲音冷不丁的問道。

南織拂了拂被風吹散的頭髮,回過頭來沒好氣地瞪了一眼那雙閃爍著琉璃光芒的桃花眼,憤然道:「你難道一直都在?」

南織說這句話時,姬子都挑了挑眉,淡定地反問:「你很驚喜?」

南織忍不住皺了皺眉:「你約我來這幹嘛?」

姬子都笑了笑:「帶你下山。」

南織一愣,久久不能從這句話中回過神來。還有這種操作?正在舉棋不定的時候,便見得姬子都已率先背過身去往山下走去了,一身火紅色衣裳包裹着挺拔修長的身形,舉手投足透出幾分優雅邪魅,乍看就是一隻妖孽。

南織嗤笑了一聲:「無聊!」說完,南織便自顧自的往另一頭走去。

於是南織一路上自暴自棄的想姬子都究竟在搞什麼鬼。

而姬子都一直在她身後不緊不慢的跟着,時不時的朝她露出一個笑容。

「你不用勉強自己。」南織沒好氣地說,用腳踹着地上的石頭,卻因為那張過分燦爛的笑臉而不爭氣的紅了臉。

山下是一個集市,也是模仿人間的版本,一路鬼來鬼往的鬼在賣力的吆喝着。

南織目不斜視的走着,卻見着姬子都隨手拾起一隻簪花快速的插在南織頭上。那張妖艷的臉上偷腥的笑容和平時判若兩人。

一下午,他陪她下棋,聊天,還有……幫別的鬼做好事。

回去的時候,南織看見姬子都正在替一隻手腳斷裂的鬼修容接骨。夕陽昏黃的光芒光自他身側斜射過來,將他的一半側臉照得愈發妖艷起來,連笑容都都鍍上了一層金邊。南織靜靜的看着,莫名的一陣心跳加速,妖孽的善心真是讓鬼傷不起。

老鬼的親戚來了,朝着妖孽拱手抱拳,妖孽笑一笑,便牽着南織的手走了。

南織聽得他們在身後議論,笑着說:「瞧着他們可真般配,主要心地都善……」

南織撇撇嘴,姬子都眨著那雙流光瀲灧的桃花眼,笑眯眯地靠近南織,:「他們說我們很般配。」

望着那深不見底的雙瞳染滿了笑意,南織一時花痴走了個神,一個不小心竟認了真。一陣清風襲來,南織回過神來嘲笑着自己。又一次感慨,妖孽有一張很好的皮相。

傍晚南織院子裏是籠罩了一層金邊,閃閃發光,梨花未褪盡的雨水反射著夕陽的光芒熠熠生輝。

服侍南織的一干侍女小心翼翼地遠離她們的主子。她們的主子今日非常的反常,一直紅著臉,脾氣格外的暴躁。

晚上剛沐浴完的南織剛抬起手準備使用鬼魂之力準備把頭髮弄乾,便見得一隻俊秀的鬼將帘子撩起,笑意盈盈的地迎了上來,一揮手直接把南織弄的乾乾淨淨,清爽非常。然後順勢的將她的一頭青絲挽好,動作輕柔得使南織猛的悸動,她側頭,聞到他身上獨特的香莢蘭的氣息。

南織卻非常忌諱的退後一步,眼神忌憚的將紅色衣衫的不速之客望着,咬着唇眼神濕潤的將他望着,「答應我,以後不要對我用讀心術。」

姬子都眼神似有似無的將她望着,順勢的找了一個離他最近的地方坐下,揚唇笑,「你喜歡就好。」

南織站在原地狐疑半響,然後確定了答案便不緊不慢的上前去坐在他的對面,端起茶便喝了一口。

姬子都勾唇一笑,眼神魅惑的道:「你喜歡的,以後都能做到。」

南織心裏又在打鼓,忘記那一雙似笑非笑的桃花,眼裏心裏有點知難而退。

可在夢境裏頭南織睡得很是香甜,夢裏頭他牽着她的手,吻落得很輕。

多年後,他們之間什麼都沒有剩下,南織還會偶爾的想起那些年不加管束的歲月,還有那一雙望進心底的似笑非笑的桃花眼。

南織對姬子都開始有質的變化,依稀是在那一年的四月。

南織在自己的院子裏,笑意盈盈的種下一株梨花。

姬子都在身後勾起嘴角笑道,「這一樹的白,像你一般。」

她眉梢里染上了笑容,她知道自己心思陰狠,第一次聽到有人這般誇自己。眼中盛着不明的情緒,然後無所顧忌得裂開了嘴角。

七年來,她如願以償的得到了他的所有寵愛,南織第一次有人如同尋常的小姑娘該有一般的樣子。

這七年是一個假像,兩人心知肚明的一個假像。

可是在那層假象中,南織張揚的微笑,就連冬日也不覺得凄切寒冷,只覺得滿是春光明媚。

姬子都都曾為南織做過一幅畫,畫中的她在白天藍雲下的一樹梨花下翩翩起舞,她的舞步是驚艷的,她的眉眼間儘是喜色。

這也是後來姬子都回憶起來,怎麼都忘不了的。

南織沉默不語,他在她的生命里就如曇花開過一般,可是那些刻在心底的年歲,卻是從來沒有忘記過的。

南織的知道在他面前藏不住東西,便也沒有藏過。所以,在看着姬子都若無其事的把玩著從她的胭脂盒裏抽出的紙條,南織的臉色一剎那蒼白的。

那裏頭是蘇公子的所有行程,包括蘇公子在俗世殿的藏書閣里呆多長時,什麼時候走的,走的時候動作是什麼都記錄得一清二楚。

姬子都那雙似笑非笑的桃花眼將她望着,眼中卻沒有笑意。「癮君子。」

那是他們第一場不歡而散。

姬子都玩起了失蹤,她的驕傲不允許自己低頭,冷著神情同平時一般,一向沒有任何解釋。

或許,他之前那麼對她所有的縱容,不過是隨性而起,計劃之內。偶爾的真性情可能也不過是故意捉弄她罷了。畢竟這只是一場無關緊要的賭注罷了,可是沒有鬼告訴過她,入了戲,又怎樣。

姬子都又一次找上南織,情緒低落,看見南織時,嘴角若無其事的扯出一抹笑容。彼時,南織坐在床頭有一下沒一下的翻著書了。

「你來啦?」南織來了點兒精神。姬子都意味深長地笑:「來看你了。」

後來姬子都常常在南織睡着的時候來看她,天亮時便離開。

而南織行事卻越加乖張起來,一言不合便開始惡語相向。而他對她的好,連對她一向唯唯諾諾的婢女也會開玩笑打趣道這一份讓鬼都嫉妒的好。

抬頭望着蒼穹,南織緩緩的勾起嘴角笑了。她去找過他的,在那個深山古寺里,南織遠遠的看着他跪在一座墓碑前,神情落寞的懷念著。

那夜姬子都喝了許多酒,南織站在他身後也沒發覺,默默的聽他低低的呢喃訴衷情。

「我曾經想守住一個人,可是最終她還是死在了我的前頭。後來在黃泉的時候我找了她許久,她卻什麼都不記得了,但是沒關係,不妨繼續守着她,可是我終究沒有守住……我也是想盡了辦法,可終究不能死心。」

四月的梨花盛開了,花瓣支離破碎的飛舞著,晚春景色真好,好的讓鬼嫉妒。

南織獨自回去的時候,天空飄起了雨但是沒有打傘,舔了舔鹹鹹的雨水,勾起嘴角嘲笑,心是冷的,如石頭一般。

這便是他們脆弱不堪的感情。

正在神情恍惚中,南織一抬頭,便見他的吻落於她的唇邊,南織失神喊道:「姬子都?」

而姬子都望着他呆若木雞的神沒忍住笑出來,眼神里有波光涌動。「說你什麼好呢。」

南織動作輕柔的拂上姬子都的眉眼,主動地墊起腳尖將自己的印記打在他的眉上,「妖孽,我聽說過山有木兮木有兮。」

那一瞬間,蘇公子成了南織可可遠觀卻註定無所得的一輪月光,月光在白日裏頭是不會出現的,只有在夜深人靜的時候懷念一二。而妖孽的顏值擔當讓她神魂顛倒再走不出那一琙天地。心若為城,畫地成牢。

那時,他低眸看着她,那雙桃花眼裏依舊是滿著笑意,好整以遐的靠在身後的木架子說,「你知道的,我並不是個予取予求的。」

那一夜,梨花落得很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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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思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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