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一模一樣的另一個人

這回趙潞沒推辭，他不僅自己來了，還把整個二接處的人都帶來了。美名其曰處長特批三倍工資來加班。

這些人一來就利落地把眼前的事情接了過去。錄口供的錄口供，調檔案的調檔案。

王禹仙非常滿意，滿意到不想追究趙潞假傳聖旨的事情。他在辦公區溜溜達達，看著一群人忙來忙去，心裡那叫一個爽。

當領導真是好啊。

正溜達著呢，琳琅突然沖他招招手。王禹仙走過去，琳琅就指了指桌子上的電話，悄聲說：「總管局打過來的，說是要找處長。」停了一下，她又特意神秘兮兮地補充了一句，「聽聲音可能是總管局局長，你的頂頭上司。」說著她還特意伸出手指向上指了指。

王禹仙拿起電話，一個「喂」字剛說出口，那邊的聲音就噼里啪啦的在他耳邊炸了。

電話那頭：「你就是王處長啊？！剛上任沒多久就給我添堵！總管局投訴站的門檻都被你們轄區的EPT給踩塌了你知不知道！」

王禹仙也沒挨過什麼訓，當即就沒留什麼情面，聲音高了兩度問：「這跟我有什麼關係？」

對方火氣更大了，訓道：「不是你們承諾昨天下班之前會解決掉三分之一的問題嗎？結果連十分之一都沒處理完！好嘛，你們處理不了的事情，現在都跑我們這裡來了，我們倒成了你們下屬了是吧！」

王禹仙瞟了一眼那邊面無表情低頭翻資料的趙潞，趙潞像感覺到了什麼一樣，抬起頭來看他。

王禹仙明顯看到對方眼睛滑過一道帶著笑意的光。

這貨絕對是故意的！

領導真特么的難當啊。

王禹仙認命地深吸了一口氣，改了語氣，虛情假意地客氣說：「您看看，這事兒鬧的。給您添麻煩了，真是不好意思。我也是初來乍到，您多多擔待。我以我這個處長的位子做擔保，今天下班之前我們會將所有EPT的問題都解決掉。您看看，這大周末的，我們正集體加班呢。什麼時間可以有榮幸和您見上一面啊？到時候我一定好好賠罪。」

對面一聽這話，態度也軟了下來。又扯著對方寒暄了幾句，王禹仙才掛了電話。

趙潞走過來把資料一放，說：「恭喜你，很快就要成為二接處有史以來最快卸任的處長了。」

王禹仙拿起資料看了兩眼，內容太多，一時間也看不出頭緒，就問：「查出來什麼了？」

趙潞：「都是些無關緊要的東西。等一下錄完口供，得去她家看看。你的頭疼嗎？」

他這話問得突然，王禹仙差點沒轉過來彎，「疼……倒是不疼，沒事。」說完他啪地一拍桌子，二接處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看了他一眼。

一眼，就一眼。

接著所有人便淡漠地繼續忙自己的去了。

好在王處長機智過人、早有準備，他拿著手頭的資料啪啪啪在桌子上一頓狠拍，拍得所有人不明所以，直勾勾地盯著他，他才甩手把資料一扔，說：「想辦法通知昨天的那些EPT過來，等人到了之後，所有人都到接待窗口去辦理業務。今天業務處理量的第一名，帶薪休假一個月。」

……

二接處全體人員讀條中。

王禹仙掃過每個人的眼睛，重複道：「第一名、一個月、帶薪。」

二接處全體人員讀條完畢，一群人烏拉拉地往接待窗口搶。一瞬間辦公區就只剩下了略帶鄙夷的初眾和看不出什麼表情的趙潞。

王禹仙拍了拍趙潞，「那個女人歸你了，我去辦點正事。」

說完就要走，趙潞非常順手地擒住他，「不準跑，跟我走。」

王禹仙拚命往出掙，一邊掙一邊說：「我真有正事！」

趙潞：「什麼事？」

王禹仙：「我要給居住地建個電影院。」

……

趙潞：「想要敷衍我的話你可能得再換一個理由。」

王禹仙張嘴噼里啪啦地就開始解釋，在扎紙店老闆那沒說出來的話全倒趙潞這了。

什麼我是認真的了、什麼我有一個可偉大的構想了，趙潞聽都沒聽，直接就把他拉了出去。

因為有個時好時壞的EPT跟著，趙潞特意開了車。那女人這會兒不害怕了，坐在後面給當趙潞導航。

王禹仙沒辦法，又不想搭理趙潞，就一直盯著資料來回看，這裡面有一份初眾錄的口供。

從口供上來看，這女孩兒名叫程慧，21歲，學歷不高，是一家私立幼兒園的老師。兩個月前剛剛交往了一個男朋友，是這個幼兒園的司機。

她自己主訴的事情經過只有簡單幾句話，但在王禹仙看來卻非常蹊蹺。

她昨天正常下班之後，就去和男朋友一起吃飯，氣氛很好，男朋友還送給了她一個聖羅蘭的包。

看到這王禹仙就扭過頭去問：「昨天是什麼特殊的日子嗎？」

程慧搖搖頭。王禹仙就低頭往下接著看。

飯後兩人就一去開了房，各種應該打馬賽克的事情做了一遍之後程慧就睡了。

第二天早起洗漱時拿不起牙刷她才發現不對。

她想打電話，結果理所當然地也拿不起來手機，急急忙忙往家跑，正好看到「自己」從家裡出來，背著昨天男朋友送的包。

程慧沒有辦法，在街上瞎轉，中途有過幾次成功碰到東西的時候。到下午三點左右，她心慌意亂地走進了一個地下停車場，遇到了逛完商場要去取車的初眾，就把她帶到了二接處。

口供的最下面還有初眾單獨寫的幾個字，用紅色的筆畫了圈，應該是故意用來提醒看口供的人的。

上面寫：「善於察言觀色，慣於討巧」。

王禹仙放下口供，問旁邊的趙潞，「你知道什麼是聖羅蘭嗎？」

趙潞專心開著車，沒有理他。

王禹仙也不太在意，他直接向後轉過去大半個身子，問程慧，「你為什麼要撒謊？」

「我沒有撒謊啊。」程慧沒有任何猶豫就直接否認了。

王禹仙給了趙潞一個眼神，趙潞收到之後從後視鏡里看了程慧一眼，乾脆利落地把車停了。

王禹仙接著對後座的小姑娘說：「二接處不是慈善機構，你要是不願意說實話，那我們也不願意浪費時間。你的事情我們就不管了。別怪我沒提醒你，我們不管，你絕對找不到第二個管你的地方。」

程慧瞪大了一雙無辜的眼睛，不可置信地看著他。

王禹仙看到她的眼神，遲疑了一下，又說：「你的情況比較特殊，你如果配合的話，說不定我們還能救你。」

「……什麼意思？」程慧前傾去拉王禹仙的袖子，居然給她實打實地拉住了，「你是說我有可能會一直這樣了嗎？」

這句話問得又緊張又無助。她好不容易抓住點東西，這會兒死都不肯放手。王禹仙被拉扯得難受，整個人不由自主地往她那邊靠。

趙潞突然發動了車子，一腳油門才下去接著就是一腳剎車，王禹仙和程慧被帶的一晃，兩人這才分開。

「不是有可能，是非常有可能。」王禹仙一邊說一邊收回胳膊省的她再亂抓。

程慧沉默了。

王禹仙知道得給她時間，就用眼神示意趙潞繼續開，很快到了程慧工作的地方。

這家幼兒園的外觀建得非常漂亮，歐式，圓頂，還有小廣場。周圍挨著兩個別墅區，門口停著一排的高檔車。

王禹仙還沒從車上下來，就看到幼兒園門口圍著不少人。解開安全帶推門走過去一看，王禹仙就愣住了。

人群裡面一個女孩兒被兩個大漢按在地上，一個四十歲上下的婦人正在猛扇她的耳光。

女孩兒沉默地承受著，巴掌一下接著一下打在她的臉上，她閉著眼睛，咬著嘴，半邊臉上全是眼淚。

婦人像是不解氣一樣，隨著「啪啪啪」打人的聲音，嘴裡還大聲數著：「十九、二十、二十一……」

人群在他們周圍圍了個圈，這些人不僅沒有勸架，反倒看熱鬧看得津津有味。

很多人舉著手機在拍，一邊拍一邊還私語幾句。這些人的表情里壓根沒有打探和好奇的意味，基本都是作壁上觀的坦然。

不遠處的三層小樓里還有孩子在上課。一個個趴在窗戶上往外看，也沒見有老師攔著。

「住手！」王禹仙不愛湊熱鬧，不代表他不會管閑事，更何況是這種欺負人的閑事。

那頭打人的婦人停下手，側過半個身子看向王禹仙。王禹仙順著她讓開的空隙看了一眼，眉頭就皺了起來。

被打的那個人，有著一張格外漂亮的臉，清秀、白皙。王禹仙下車之前，還在自己的後座上，看到過這張臉。

那是程慧的臉。

王禹仙立刻就明白了，這就是程慧所說的「自己還活著」。他還來不及多琢磨，那邊的婦人就起身幾步走到王禹仙面前，高聲說：「你就是她男朋友吧？這樣的婊子你還和她在一起，你不嫌她臟嗎？看你小夥子長得人模人樣的，看人的眼光也太差了哇。現在找女朋友，不能光看臉的……」

王禹仙後退一步，擺擺手，說：「大媽，我就是來管閑事的。」

對方瞬間炸了，「你叫誰大媽呢！我還不是為了你好，你頭頂上長草了你不知道的呀？」

王禹仙：「我不是她男朋友。」

說完為了避免對方因為情緒過於激動沒聽明白，王禹仙又提高了聲音重複了一次，「我！不是她男朋友！」

對方：「那你叫我幹嘛！」

王禹仙一樂，說：「打人……不好吧？」

對方從鼻子里哼出來一聲，「我打得是人嗎？我打的是小三兒，小三兒能算人嗎？我說你這個小夥子，人家這麼多人看著都不管，就你管，你很有正義感是伐！你管也要管得有道理啊，大家評評理，我打小三兒有錯沒錯啦？這種人如果不打，還有什麼辦法解決啦？這社會都要亂套了！」

王禹仙默默地在心裡搖搖頭，有些人就是情商低，明明自己是受害者，卻得不到半分應有的同情。

這不是壞在嘴上，而是壞在他們一貫的處事邏輯上。

更何況王禹仙本身也不是什麼會讓人的主，他當即就問：「那人是第三者？」

對方以為王禹仙終於和自己統一戰線了，一邊點頭一邊義憤填膺地說：「可不是，小夥子你說說，我把孩子送她這來上幼兒園，想著她為人師表的，誰知道竟然是婊子的婊啊！她教著我的孩子，還睡著我的老公。拿著我交的學費，還惦記著我們家的保險柜。既然她這麼不要臉，我就幫幫她，看看能不能把她的臉皮打下來。你說姐姐我這麼做對不對？」

王禹仙等她說完，就點點頭，然後問：「那你打我姐夫了嗎，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