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四、過往流年（二）

我慢慢地撫地而坐，摸著心口那空落落的位置，眼角的淚無聲划落……

段大哥靜靜的看着，聽着，捂著心口，衣服有了褶皺，臉色蒼白，沒有丁點紅潤，猶如那在風雨中飄零的花朵，讓人不由心生憐憫。

「你知道嗎？我其實一點也不恨他，因為他的心在我之前就給了這天下，然後便再也容不下我。他是神，守護這天下是他義不容辭的責任，可是我怪他，明明是我糾纏於他，他為什麼要救我，讓我又欠了他!這恩，叫我如何償還？」安如煙撫上了三生姻緣石，寒意透骨，冷的讓她不禁想收回手，徐徐摸著，輕輕按著，手指在微微顫抖。

「償還，你欠下的，要如何償還？如今這樣鬱鬱寡歡的，你可曾想過，想過那些在意你的？」段大哥負手看着她。

安如煙聞言，身體一僵，頓了頓，心裏的某個地方，融化了，化成了一灘水，一抹暖意浮上心頭，臉上也有了剎那的笑容，瞬間又變得害怕，抓着他的衣袖，緊緊的，微微顫抖，眼淚在眼眶打着轉兒，緩緩落下，劃過蒼白的臉頰，聲音變得哽咽嘶啞「幻兒，她有沒有事？」

說話聲漸漸弱了下來，像是在呢喃，安如煙突然不停地晃着手，搖着他的衣袖。「無心，我該怎麼辦？」

無心？

怎麼會取這樣的名字？

「別哭。」段大哥怔了半晌，終是不忍看她落淚，緩緩蹲下，輕輕鬆開她那僵硬的手，托起她的臉，露出一抹溫和的笑容，似春風，夾雜着一絲凄楚。修長而又白皙的手指捏着衣袖，滿是專註地為她擦拭那未乾的淚痕。

這樣的他與我記憶里的人重合，身體不由一顫，似乎有什麼很重要的東西在一瞬間流逝掉了!

接着又聽他道「幻兒沒事」

少女哪裏肯相信他，拉着他的手，緊盯着他的眼睛，搖著頭，抽泣道「真的么？」

少女鬆開了自己的手，低着頭，眼淚如同斷不了的線一般，爭相而出，喃喃細語道「是我的錯，我錯了，幻兒不會有事的!不會有事的，明明是我錯了……」

白衣無心看着她，手頓在了那裏，閉了閉眼睛，深吸一口氣，搖了搖頭，他好恨，好痛，輕柔的托起她的臉，繼續為她擦拭著那不絕的淚珠，衣袖微微微成了紅色，也不曾在意，只是笨拙地為她擦拭那一顆又一顆的淚珠，一邊邊說道「沒事了，如煙，幻兒好好地呆在冥界的，不信你可以回去看看。」

安如煙聞言，抬眸看着他，見他一臉真誠，也不像說謊的樣子，放下心來，鬆開了手。繼而又縮成一團，雙手抱膝，把頭靠着膝蓋，露出一抹淺淺的溫柔的笑意。

段大哥的手就那樣停在半空，紅紅的抓痕露在空中，袖角的一端微紅，紅痕漸漸退去，只餘下那袖角上眼淚的餘溫。

段大哥看見這抹笑意，看着這個瘦小的身影，捏緊了衣袖，說不清的酸澀翻湧，嘴角揚起一抹苦澀悲涼。

「無痕，他沒有死!」

安如煙抬眸，如同看傻子般看了他一眼，又低下頭。

段大哥無奈一笑，托起她的臉，看着她「他沒有死，而是入了輪迴。」

「騙人，生死交易，哪有那麼容易!」安如煙彈開他的手。

「我有什麼理由騙你呢!」段大哥訕訕的收回手，負手而站「在這天下又有誰的命運我不知道呢!」

「真的？」安如煙抬頭看着他，見他點頭，嗖的一下起身，騰雲離開。

安如煙騰雲來到了冥界

冥界是一片漆黑不見日月的，裊裊的霧氣浮在四周，冥宮的方向，光亮一片，青色的火焰閃著炙熱的幽光，照耀着那高大的宮殿，卻又沒有絲毫的熱量，反而冷的讓人畏懼，給人以幽森之感。

安如煙望着前面的路，那忘川河中，哭喊聲交加，凄然不絕。彼岸火紅色的花，妖美凌亂，翩然起舞，有着不羈的傲骨。奈何橋上陰風陣陣，令人毛骨悚然。

「凡人死了，尚且能入冥界再世為人，而你，一生為了這天下，再入輪迴，又將落得個怎樣的下場？」

安如煙深吸了口氣，掩去心底的凄楚，笑着向前走去。每一步都走的萬般艱難，像是走在陌生的路上，看着陌生的風景。

「阿煙，是你回來了么？」不遠處突然出現了一名少女，徐徐從黑暗中走來，如同魑魅。

「幻兒？」如煙快步走上前去。

我看着那慢慢清晰的身影，不由訝然，竟是雪茗？

「真的是你，外面的世界好玩么？」雪茗鬆開了安如煙的手，上下打量了一番，不等安如煙回答，又繼續念道「原先你離去了，我以為你不再回來了，後來夢兒也離去了，我以為是外面好玩，可如今，見你這番模樣，看來並不舒心。」

安如煙打量着她見她卻實無事，便鬆了口氣，聽着她的她心下不由又詫異起來，夢兒與幻兒本是在這兒冥界打理這奈何客棧的集憶度魂者，渡那些亡魂走過這奈何橋，她又怎麼會離開了呢？

「夢兒，她去了哪裏？」

雪茗搖了搖頭，她不過是個織幻人，又如何知道呢，只如今夢兒走了，這打理奈何客棧的差事又落到了自己頭上。

安如煙又見雪茗手裏拿着夢鼎，猜測道「你是要去奈何客棧嗎？」

雪茗點了點頭「此番煉製了逐夢，打算給閻王送去。」

逐夢，就是以亡魂記憶製成的一種香料。

「你先去吧，我去一趟客棧。」安如煙看着那夢鼎，神色恍惚，點了點頭。

雪茗聞言，轉身一揮「不過是些記憶，沒什麼好看的。」

奈何客棧就像一個舞台，演繹著亡魂們一段又一段的故事，生離死別，悲歡離合。

數年來如一日，再有趣的，也乏味了。

話音剛落，一座明亮的奈何客棧就出現在了眼前。

雪茗看了一眼安如煙，緩緩離去了。

我眨也不眨地盯着安如煙，她來冥界就是為了看那樣一段記憶么？

安如煙看着眼前突然出現的客棧，奈何，奈何愛上了你，奈何情深，奈何情淺，奈何陌路……

她捂著嘴，進到客棧，不停翻動着，嘴裏不停念著「不是」與「沒有」

翻到最後，安如煙撲的一聲，跪在了地上眼淚縱橫，不停的念著「你就這樣討厭我么，連守着你回憶的資格都不肯給我？」

對此，我亦不禁覺得好奇，怎麼會沒有呢？

「早該知道的，我又在奢求什麼？」

「無痕，他沒有死」

念到這裏，安如煙飛快的跑向了奈何橋。

凄厲的嚎哭聲像是要把她自己撕碎一般，每一步的石階都踏的萬般重。

哪裏有他的身影，騙子，大騙子，哪裏有他？嗚嗚……

安如煙的眼淚一顆一顆的隨風飄落在忘川河中，泛起一圈又一圈的漣漪，四周的哭喊聲頓時小了下來。

奈何橋的那一端，幻兒望了過來。

安如煙掩去心底的苦澀，略一施法，藏起了淚痕，笑着向她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