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酒缸之賭

第173章 酒缸之賭

百媚生趕到紅窟的時候,正好看到月泱與度曲站在紅窟大門外。百媚生對這紅街一反常態的樣子也十分不解。她看到街上無人卻滿是各家魔巫的清路使后,才隱約明白了發生何事。

百媚生留下自己的清路使就是為了若度曲回來,清路使能去通報她,她能立刻趕過來將度曲帶走。可看當下的場景,她不敢輕舉妄動。於是隱去了身型,先藏了起來。

度曲站在門口向里張望,只看見了一些紅紗彩絲,曼妙的輕晃,卻是一個人也沒看見。

「若是真有邪物,那這裏的人豈不是凶多吉少?」

度曲詢問地看向月泱,月泱點了點頭,安撫地摸了摸其中一個式神靈的頭,微笑着看向紅窟深處。月泱邁步行進,悠然道:「那就進去看看吧。」

月泱穿着粗麻白布僧衣,生生添了許多的靈透瀟灑。比之月寺廟中那精緻華至的僧衣,這一身麻布絲毫沒有減弱她的天生貴氣,反而讓她看起來更加慈悲親近。

度曲呆在原地,看着月泱的背影漸遠,那一抹粗麻白色上的每一根線似乎都隱約散著恍惚的白芒,讓月泱看起來就像一個回憶中的夢影,遠去的每一步,都令人心顫難過。

「月泱!」

度曲突然急走兩步猛地拉住了月泱的手臂,月泱不解地扭頭望向他。度曲呼吸急促像是隨時會昏厥過去,他一手緊緊拉着月泱,一手捂著自己的心口。

「月泱,這,這,為何這裏如此痛苦,這就是心碎嗎?比那寒絕之痛要令人難受得多。」

月泱眨眨眼:「呃……怎麼突然就心碎了?」

度曲不知所措地低頭想了想,眼中的迷惘真真切切的令人無法忽視。

度曲抬起頭,無辜委屈地看向月泱:「我不知。」

月泱輕輕甩開了度曲的手,轉身不再看他,「莫擔心。我定會護住你的。」

度曲聞言,有些羞慚地垂下頭,再不言語。他知道她是故意岔開話題,所以只能順其意了。

月泱走到紅窟一層中央,見四周樓閣艷美,燈彩華麗,不見半個人影。於是閉上眼睛,用天靈中舍利子的佛觀之力掃視了一遍這紅窟,待她掃視到高樓一處時,猛然一凜,睜開眼睛,眼中精光一閃,抬頭望向某處,正欲大喊什麼,被從天而降的一口缸給突地罩住。

度曲見狀大驚,連忙跑上前,敲那大缸。他剛敲了幾下,四周倏地響起一片大笑之聲。

度曲錯愕地望去,就見那四周樓閣中站滿了姿容詭艷的人,正看着那缸哈哈大笑。

度曲認出來那些都是紛國人,而且有很多巫者混在其中。看來他們今晚是誤闖入紛國的什麼典宴了。

「外來的和尚敢到紅街來露臉,是不是以為沒人能發現啊?哈哈哈哈!」

「我們的清路使遍佈全國,它們能看到你,我們就能看到你。在紅窟外磨磨唧唧不進來,我們等得都煩了!」

「最恨和尚類的攔路者,總是將趣事攪地混亂!」

「今晚是紅街妓良夜,來紅街尋歡作樂的統統免費招待!」

「不管你是和尚還是道士,在今晚破戒通通不算數!所以不必猶豫小和尚!哈哈哈哈哈!」

「我們還發愁沒有一個好對象用來當開典的良人,這小和尚就闖進來了!」

「哈哈哈哈哈哈!」

「快開缸!灌酒!」

「灌酒!灌酒!灌酒!」

度曲看着遍佈四周的紛國人,只覺得是誤入了鬼魅之所,一陣頭暈目眩。

一個男巫站在二樓,從袖中拿出一根紫羽對着衝天的酒缸底一掃,那底就開了個大洞。接着,紅窟頂部突然有源源不斷的酒向小瀑布一樣流下,流入酒缸里。

那二樓的男巫,通身邪氣,朗聲道:「不喝這酒,這缸就不會消失,你就出不來。不想被關一輩子的話,最好老老實實地喝了這酒。」

月泱在黑漆漆的酒缸中,氣憤地咬牙切齒。聽見那男巫如此說,對越升越高的酒水露出了無可奈何的表情。

「誰叫你穿和尚袍來紅街,那些傢伙專挑不諳世事的純真之士來作弄。」

突然響起的聲音讓月泱一怔,月泱好奇地四下瞧了一圈,沒見有人。這酒缸在外面看也許很普通,在裏面看卻大得很。

「這僧衣是我的法相,我也不想如此打扮。但我做不得主。一旦我認定了自己是月泱,就會變成這個樣子。我也沒機會去換衣服。」

月泱雖不知是誰在說話,但還是禮貌地回答了一番。

「快出去吧,再不出去,度曲就要被那魔巫給帶走了。」

月泱尋聲低頭看去,就見阿耶正在黑幽幽酒水的水面下,冷幽幽地看着她呢。

月泱被阿耶鬼森森的模樣嚇得一顫,雙手扶住酒缸壁,瞪大了眼睛。

「阿耶?」

一片漆黑中,阿耶通身的鬼氣散發着幽幽的冷光,她在水面下看着月泱,一身紅衣像是暗紅色的血在水中蔓延。

「這酒不喝不行的。這酒缸上有術,不喝,是無法出去的。」

月泱舒了口氣,冷靜下來,無奈地望向頭頂那還在進酒的洞口。

「這麼多,我哪裏喝得完啊?」

「這酒中有術,就算喝光也不會撐破肚皮的。」

月泱卻還是猶豫不決。她不想再破戒。

阿耶見她舉棋不定,便幽幽從水下升起,看着阿耶極白的面容與極黑的墨發離水升高,不停地向下滴水,月泱莫名覺得寒意驟起。

「你知道紅街妓良夜是什麼意思嗎?」

月泱搖頭。

阿耶像是陷入了回憶,眼中的恨意如寒針,令人畏懼。

「妓良夜不定期舉辦,何時舉辦全看舉辦者心情。這一夜,全國的女子男子皆為獵物,如果被看中,絕不可以拒絕。若是拒絕求歡,就會被當做不良人,被賣進紅窟,永世不得翻身。」

月泱大驚:「難怪街上空無一人。」

阿耶冷笑:「沒用的。就算藏得再深,也會被有心者找出來。妓良夜就是為了滿足某些人想要強求卻無法求得而設立,那些早被當做獵物的人,根本逃不過去。」

月泱沉思了片刻,之後呈出妖碌書,向上一擲,道:「都出來吧,有酒喝。」

因眾人的注意力都在那缸中的小和尚,所以度曲並未被人重視。

度曲正不知如何是好時,一個戴着面紗的女子突然出現將他拉到了角落裏。

「是你?」

百媚生摘下面紗,急切地將一個簾帽給度曲戴上。

度曲抬手攔住她,不解道:「你這是何意?」

百媚生無奈解釋道:「闌珊難道不知道自己極為美麗嗎?絕不能被人發現,否則,否則……」

度曲這才想起來,自己已經神力盡失,無法再施法改變容貌。從他成靈以來,他的模樣就沒少給他帶來麻煩。

度曲微蹙眉頭:「否則怎樣?」

百媚生沒再回答,她強硬地將簾帽給度曲戴上,拉着他急匆匆地向外走。度曲看着那酒缸,不肯走。

百媚生使勁兒往外拽度曲,二人拉扯間,到底還是引起了一些人的注意。

一男子看到百媚生,驚喜地瞪大了眼睛,之後掩人耳目地極速走了過來。

「百媚生!沒想到你會出現在這裏,我已經尋了你許久了。」

百媚生的身子一僵,之後乾脆發狠,將度曲扔進了飛天轎里,然後驅動飛天轎飛到空中等她。

百媚生回身對那男子冷冰冰地道:「原來是你,你還不死心。」

那男子看着百媚生,眼中的邪欲已經快裝不下了。

「百媚生啊百媚生,你可是紛國第一美人。這百媚生三字,紛國中,除了你無人能配得上。」

百媚生冷笑:「我百媚生,絕不可能在妓良夜被羞辱。」

男子幽幽地笑了起來:「從無人在這夜尋到過你,今夜被我尋到,是天賜良機。你認為,我會讓你就這樣離開嗎?」

百媚生咬緊牙關不語。

男子湊過去,低聲道:「你是要拒絕我的求歡嗎?」

百媚生身子猛地一抖。

「你若是拒絕我,定會被禁錮在紅窟中,永不得翻身。而你若是肯與我走,我保證,今夜不會再有第二個人來打擾你。你應該知道,如果我大喝一聲,讓所有人都知道你在這裏,那些早已覬覦你美貌的人,定不會放過你。屆時,光是這一晚,就足以讓你生不如死。」

百媚生面無表情地看着那男子邪惡油滑的面容,良久后,開口道:「那我就殺了所有人。」

男子挑眉:「這妓良夜的舉辦者是誰,你不會不清楚吧?你認為,你斗得過他嗎?」

百媚生不作聲了。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這魔巫的本事和傾光傾城的樣貌,都是他賜給你的。沒有他,你早就如螻蟻一般悄無聲息地死了。你敢違抗他嗎?」

百媚生臉色倏地慘白如紙。

「那我們打個賭吧。如果那女僧沒醉,你就放她離開。如果那女僧醉了,她就跟你走,你看如何?」

男子和百媚生齊齊扭頭看向不知何時出現在他們旁邊的人。

百媚生驚訝地開口道:「你……」

男子蹙眉看着那戴着簾帽的男子,隨即冷哼道:「在穩贏的情況下,我為何還要與你打這個賭?」

度曲的神情在簾帽后讓人看不真切,他微微側身,一個躲在他身後的人走上前來。

「這是黃大,早就傾慕你多時了。」

那個叫黃大的男子邋遢骯髒至極,醜陋無比,正流着涎水,如饑似渴地盯着男子看。

男子立刻被噁心地嘔了幾下,隨即瞪眼怒喝道:「他敢!我可是當今國主的舅舅,他算什麼東西,敢來向我求歡!」

度曲依然語調平緩:「你是要拒絕他嗎?我和這位姑娘可都是證人,你若是拒絕他,這件事絕不會被掩過去。」

男子狠厲地盯着度曲看,隨即高傲地揚起頭道:「賭就賭!那麼多酒,即使撐不破肚皮,也會讓人醉得連爹媽都認不出來。」

度曲似乎笑了一下:「既然如此,那就靜待分曉吧。」

說完,三人走到一個較為開闊地角落,靜靜盯着酒缸看了起來。

那個叫黃大的男子在人不知鬼不覺地情況下,變幻成一堆泥土,重歸大地。在這過程中,一瓣梅花瓣從那堆泥土中飛出來,飛入度曲袖中的梅神碌里。

度曲感覺到,嘴角輕輕一勾。

阿耶在他身後,輕聲道:「沒想到你會想出這個主意。若是直接威脅那色慾熏天的勞什子舅舅,事情定無法收場了。」

度曲只笑不語。阿耶的身影漸漸淡去不見了。

酒缸外的眾人以為月泱正在痛不欲生的灌酒,殊不知,那酒缸里此刻正熱鬧的很。

「哎哎!你一邊去!我還沒喝夠呢!」

蠻角丸推開一個已經醉得直往他身上靠的嗣冬妖,繼續埋頭咕咚咕咚地喝。

「我,我,我是不會醉的。」

月泱嫌棄地看着一邊說着不會醉,一邊東倒西歪地在空中晃來晃去的小狼妖。那小狼妖是偷偷潛入她妖碌書中想出來玩兒的,因月泱沒在妖碌書上設限制,所以妖界村中的妖是想進就進。

除了小狼妖,還來了很多其他的妖怪。不過大多是小妖。想必是那些大妖舍不下臉面來偷偷藏進妖碌書吧。

「小蝶,還是月泱,老朽可許久不曾喝得如此痛快了。」

月泱看着丰神俊秀的魚工一本正經地說自己老,很是不屑一顧。她倒是沒想到魚工也跟了出來,想必魚工定是什麼都聽到了。

焰歌突然出現在魚工身後,魚工被嚇得一抖,立刻埋頭繼續喝。月泱忍俊不禁,難怪這魚工總要說自己老,合著是為了穩下焰歌。

焰歌通身火氣,不能喝酒,喝了就會更上火,於是月泱笑笑拉過她的手,與她一起坐在妖碌書上,看着妖怪們撒著歡地喝酒。

不知過去多久,酒缸里終於空了。上面也不再流下酒來。

紅窟的老闆娘站在頂層,將那流酒的洞關上,大喝道:「開缸!」

缸上的術不攻自破,酒缸散做細碎小片轟然崩開。

月泱好整以暇地端立在地,身上絲毫酒氣也沒有。

眾人靜默,那男子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度曲無聲笑得開懷。

就在眾人即將沸騰起來之時,月泱猛地踏珠而上,直衝那頂樓老闆娘所在。

「什麼尋歡作樂的鬼地方,我今天就毀了這裏!」

月泱一掌攻向那老闆娘,老闆娘「哎呦哎呦!」地躲開,身後被月泱轟出一個大洞。

「我的樓啊!」打扮得比鬼還誇張的老闆娘快要哭了。

看戲的人們終於知道月泱不好惹,紛紛鬼哭狼嚎地向外跑。

混在人群中的魔巫們凜然擺出戰鬥的架勢,飛向月泱。

月泱的亡相開始若隱若現,度曲見狀,不禁握緊了雙拳。

月泱感受到自己又開始真氣外泄,只好打開妖碌書,妖碌書中群妖相助,源源不絕地妖力支撐月泱亡相消失。月泱體內蝴蝶妖靈與妖力契合,月泱漸漸變化為小蝶的妖相模樣。

還沒有跑出去的人,指著月泱大喊:「妖怪啊!」

這下人群散得更快了,幾乎是一眨眼的功夫,這紅窟就靜了下來。

魔巫中為首的是那個將酒缸開了個洞的男巫,他看着月泱身後巨大的羽翼,譏笑道:「原來是個女妖僧。」

月泱看着將她包圍住的魔巫們,問道:「你們為何要支持這喪盡天良的妓良夜?」

一個妖嬈的女巫扭著身子道:「對弱者來說是喪盡天良,對我們來說是其樂無窮。我最愛那柔弱的男子被我蹂躪的模樣,那可是讓人心扉顫抖的樂趣。」

月泱被那女巫變態的德行噁心地眉頭緊蹙。真不知道她是如何將那一番小變態的話說得如此變態的。

度曲還在擔心月泱,沒注意到百媚生已經悄悄走到了他身後。百媚生抽出洗羽,變換著招數沖度曲一扇,度曲就軟綿綿地倒向了她。百媚生扶著度曲飛身而起,飛天轎眨眼間就遠去不見了。

阿耶自一個角落中現出身型,看着度曲和百媚生消失的方向不語。

阿耶身後一個躲著的男子,見到阿耶憑空現身,瞪大眼驚恐至極地道:「鬼……鬼……」

阿耶聞聲回過身來,面無表情地走到那男子面前,男子已經怕地不能動了。

阿耶直接穿身而過,那男子在她穿身而過的瞬間失去全部生力,通身變作鐵青色,瞬間死去。

阿耶沒有回頭去看那男子屍體倒地,她直接入地而去。

月泱在高處看見了度曲被百媚生帶走,阿耶殺人,心下焦急萬分。

她看了看那些魔巫,心下想着:「定要儘快毀了這個鬼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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淥水泱泱仙如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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