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晨鐘暮鼓,斷塵絕緣

第11章 晨鐘暮鼓,斷塵絕緣

這青山古剎,佛燈長明。

青年僧人如往日一般,卯時晨鐘初刻起身,兩刻洗漱穿戴,先上早課。

眾僧誦那《楞嚴經》,消災解難,讀那《大悲咒》,清凈超脫。

半個時辰之後,開始分批吃過早飯,各行其是。

或出去化緣,或清掃寺廟,點燈添油,燃香靜候,直至午齋過了,過午不食。

直到酉時開始晚課,誦讀三個時辰的佛經,憐愛眾生,超脫困苦。

於午飯之中取少量米粒施捨餓鬼,超度惡靈,暮鼓方才下課入睡。如此日復一日,年復一年。

這相貌昳麗的年輕僧人,入了這空門,法號斷塵。

不知何時何地為何而來,自己亦然記不清何時而入,只記得自己打了一年水,洗了一年衣,種了一年地,煮了一年飯,化了一年緣。

雙目如深淵,看不出愛恨嗔痴;朱唇微薄,道不盡無邊佛法;冰霜冷臉,看不出喜怒哀愁。他將這佛經誦了五年。

自己平日所著僧衣也從五衣,變成七衣,再變成九衣海青,袈裟外掛。佛法精湛之時,遠近的信者甚重。

初時化緣之時,便讓遠近的閨中女子傾心不已,變著法的逗他。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

佛子愈發不願意麵見女子,後來索性不再去化緣,而不少妙齡女子探聽到在此古剎,特來求見。

再後來,只有一句:「世間安得雙全法,不負如來不負卿。」閉門謝客。眾人都是高興而來,哭著而去,折煞了多少痴心女子。

如此冠玉的美男子,為何偏偏入此空門。法號斷塵,自然是為了了斷塵緣。

座師給自己起的法號,就是直戳自己內心深處,警醒自己。

自己遠離故土,來此北朝古剎,就是為了了斷。餘生與這青燈古佛相伴,再不起波瀾。

他想起自己舊時,遍尋天涯海角,想著找到那人,問個清楚。

尋了一年,卻蹤影全無,一次次希望,一次次失望。

秉著那執念,入了魔道,傷心困苦,不得超脫。

若是早那麼一點,或許就不一樣;若是武功厲害一點,或許又不一樣;若是不入這人世間,那就更不一樣。

或許這世間,因我而起,亦因我而滅。吾心不起,吾憂不存。青絲惱惱,不過片刻。人世匆匆,不過瞬間。

萬古佛燈普照,自己這一剎,一念,一瞬,一彈指,一羅預,一須臾又算幾何。

眾生之苦樂是從這一剎,一念,一瞬,一彈指,一羅預,一須臾的而生,亦然從此而滅。早日看破也好。

直到這一天,這古剎之中來了一位不同尋常的陌生人。

早課之時,聽到座師說,有一位客人拜訪山門,卻未說姓名來歷,叫諸人不可妄語,奉行諸事如舊。

自己早已不做那尋常僧人所為,每日早課過後,或在禪房靜修參禪,領悟無邊佛法:或摘抄佛經,註釋解疑答惑;或書法字畫,陶冶身心。

這深山古剎之中,了卻殘生。

山門外,一人騎著白無雜色駿馬而至。

跟著一隊人馬勁裝皂靴,井然有序。為首者黑服火紋,金絲織就的常服,服上青玉點綴華貴無比。

那人跨下馬來,回首而道:「孤自去,爾等於此待命。」拾著這青石綠階而上。

兩旁參天的古樹林立,山風習習而過,春日涼意許許。

樹林里鳥聲此起彼伏,似乎感受著這微陽。樹林里灑下細細光影襯的此處忽明忽暗,不知道這幽徑通向的是何等禪院。

山勢並不陡峭,卻甚是高遠,這男子亦不知自己許久沒有走這麼遠的路了。

行了約半個時辰,鷹眼遙遙看見山門。

久經沖刷的灰岩石匾上,卻是幾個蒼勁有力的大字——榮枯寺,卻是隸書蠶頭燕尾,一波三折之勢。

這山門之上依次為山門、天王殿、大雄寶殿、法堂、輪轉藏殿和毗盧殿、方丈室等。

規格布局和平常寺廟倒也差不多,他來卻不是為此。

今日來聽到一樁奇文,聞說那中書令之女愛上了空門中人,求之不得,久病不起。

他倒想一探究竟?大雄寶殿上僧人不多,多半各操其事。想是散了早課,各人做各人的修行去了。

自己本不信佛,隨意點了檀香。略略拜了下出殿而去。

既已探的斷塵法師住所,便徑直朝著那而去。

山上石子鋪就的曲徑通去幽靜淡雅之處,早春的梅花尚未掉落,仍然有淡淡清香,不似殿上的濃重檀香。看得出斷塵法師素愛凈雅,這禪房都與眾不同。

早春日光不甚強,微微有點暖意。陽光照在這禪房門扉之上,似為他叩門扉。

那人走到那門外,聲音不徐不慢:「上師法號斷塵,吾有一惑,特來求解。」

「今日貧僧不見客,只參禪悟道。」那佛子端坐禪房,閉目心誦。

「上師,世間女子痴迷爾者甚多。上師法號斷塵,便是自紅塵之中而出,方有此號。」

「吾昔日傾心過一女子,求之不得。座師親賜法號斷塵。」

那門外之人嘴角微抿,蹙眉而曰:「吾一生只愛過一個女子,她卻不愛我。」

「吾尋了一年,卻無半點她的消息」佛子睜開眼睛,朱唇微啟。

「吾尋了她五年,見到便永遠失去了。」門外之人淚光閃閃,閉目沉思。「她因我而死。」

佛子手撥動念珠,道了句:「阿彌陀佛,施主勿憂。人去如燈滅,春草吹又生。一枯一榮,生死之變。」

「佛子說的輕鬆。汝若了卻殘緣,便不該叫斷塵。」那人凜然正色而曰:「這世間痴迷爾者,孽緣孽債你如何了斷。愛,所謂一見傾心;恨,所謂求之不得;嗔,所謂惱人惱己;痴,所謂誤卻鐘聲。生而為人,便斷不了這情情愛愛。」

佛子突然對這人有了興趣,立在那薄紗窗門,卻不開門道:「情不止所起,亦不知何時而終。世人拿起甚是簡單,甚至不知不覺便為之而困。若說我這法號斷塵,為的便是放下,放下甚難。難的修心止欲,吾願入此困局,亦超脫此境。世間痴迷於相色,卻不知紅顏枯骨一瞬間。若入了此局,終生不得超脫。故吾再也不見女子,為的是這紅顏枯骨不再成為他人之局。久之便漸漸忘了。」

「佛子大德,若能度卻眾生之苦,不勝偉哉!」說著轉身而去「我倒要看看你如何度卻眾生?」佛子開門望著那人的背影,黑色深淵上的眼睛冒出一絲紫色異樣。

那人策馬而去,留下這空蕩蕩的山門。

這光影綠樹似有不甘之意。不出數日,喧鬧的聲音再次打破這寂靜的山中古剎。

上渝:「榮枯寺佛子斷塵,佛法精湛,品行高潔。余深念百姓疾苦,延請法師於都城白馬寺登台講座,廣施佛法,普度眾生。欽筆於此。」

那宣旨的老年公公似有巴結之意,臉上笑的像花一樣道:「陛下隆恩深厚,佛子前途無量呀。」

斷塵眼中看不出喜怒哀樂,深淵似的眼瞳漆黑一片。

清瘦昳麗的身形跪著,臉上面無表情,許久才說:「吾謝聖恩,在下所學粗鄙,不願去那央土貴地,勞煩公公回稟。」便起身而去,不徐不慢的身形離開了那寶殿。

留下驚愕的的殿中眾人,公公欲請那座師相勸,他只跪著默默閉目誦經,並不言語。

那公公氣的不輕,華麗儀仗灰溜溜的離開了山門。稟報了前因後果。

昔日之人並不生氣,而是重新頒下恩旨,封斷塵為那至聖禪師,司白馬寺主持一職。斷塵仍然不受,仍如舊而言。

這第三次的恩旨卻是封他為護國禪師,總轄天下僧侶。此次來頒旨意的卻是幸相,帶著數千勁騎,駐紮山下,卻再也不肯走了。

月上柳梢,燈火明滅的素凈禪房之中,青凈昳麗的佛子坐在蒲團之上,信手捏著念珠,似在沉思。良久朱唇微啟:

「弟子不願入那紅塵,此去怕這佛心毀於一旦。」

那乾瘦的座師捏著念珠,坐在床上閉目而言:「吾料此去沉淪,爾便不需叫斷塵了。吾從你眼中看出來了。」

佛子雖然欲言語,卻端不出一句話。「若能不殺一人,了斷這紅塵。我佛自照佑爾。」座師仍然閉目而言,這一句一字卻猶如千斤砸落在佛子心中。

「弟子謹記座師教誨,若入了魔道,來世再修我佛。」那清瘦昳麗的佛子叩首頂禮,九次方起身背對房門而出。

天上彎月凌空,晚風習習吹拂柳樹,穿過本寺的僧人自用禪房,到了那齋客之處。

在屋外朗聲曰:「吾受了此旨,明日便隨你而去。」屋內那山羊鬍的老者本來想睡下,聽到此言,跑來開門,鞋都不曾穿。

「佛子此言當真?」

那青凈昳麗的僧人垂首閉目:「此言既出,絕無反悔之意。」

那老者叫來隨行奴僕,「快去下山安排。明日行了冊封禮儀,即刻出發。」

那佛子飄然而去,老者卻是再也睡不著了,躺了兩個時辰便起安排。

翌日,隨行儀仗設了台,幸相宣讀了遍旨意。

隨行而來的司禮之人替佛子穿上御賜袈裟,行了封賜禮節。

護國禪師上路而行,這空寂的山門便又恢復如初。禪院寂靜,林木清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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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極御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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