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夜宴

第4章 夜宴

樂師坐在角落裡,吹奏著宮廷音樂,幾個舞女穿著桃紅的紗質舞衣在筵席中間的空地上翩翩起舞,裙擺隨著舞女的動作起伏飄動。

一眾宮女托著精美的食盤,依次從筵席的外側繞到每個的小案子前,將酒水和菜品擺到桌前。

舞女跳完最後一支舞,沒有停留,有序的退出了宴會,樂師也知趣的停止了演奏,會場變得很安靜。

大臣們似乎都意識到了什麼,不約而同地朝皇上看了過去。

「去歲冬日巫咸國糧荒,曾渡過潼江騷擾我商瞿邊鎮,還想要攻城掠地,好在有司徒父子二人,合力將其擊退。

司徒將軍遲暮,朕心痛老將軍在邊關,特急召回京,安心養老。司徒幻潼隨父從軍,年少有為,是我商瞿的棟樑之才,即日起到白虎營任職參領。」

宣布完,皇上舉起酒杯,遙敬司徒父子。

司徒父子站起身,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以表感謝。

司徒幻潼任命參領一事,宮中早已傳開,只有那些官職較低,宮中又沒個人傳消息的才剛剛得知,面露詫異。

左相就坐在父子二人身側,是最早知道這個消息的人,如今皇上當著眾位大臣的面宣布之後,最為迅速地表示了恭喜,轉身敬了一杯酒。

眾人才稍稍回過神來,紛紛上前道喜,一時間宴會熱鬧非凡。

「你就是司徒哥哥?」

突然有個小腦袋出現在桌子前,眨著水汪汪的大眼睛,眉清目秀,與皇上有八分相似。

這孩子看上去大概八九歲的樣子,身型瘦肖,臉色也稍微蒼白了些。

幻潼此時已經猜到了,面前這個孩子正是八皇子滕子瑞,蕭賢妃的兒子,一直體弱多病,皇上最為憐惜的小兒子。

「正是在下。」

八皇子頓時笑開了花,拉住幻潼的袖子,「那司徒哥哥教我習武吧,這樣我就能保護母妃和姐姐了。」

這時一個小太監慌慌張張的朝這邊跑了過來,八皇子瞥見后斂去了笑容,湊到幻潼耳邊:「我叫子瑞,住在羽坤宮,記得來找我啊。」

說完,小太監已經到了跟前,將八皇子拉到身側,然後跪在司徒幻潼桌邊:「小的沒有看好八皇子,給大人添麻煩,大人恕罪。」

幻潼此時並沒有心思管這個小太監,搖了搖手將他支走了。

羽坤宮,有「坤」字的宮殿是皇后的寢宮,八皇子是蕭賢妃所出這沒錯,他怎麼會住在羽坤宮呢。

幻潼被這個問題困擾著,突然覺得宴會上有些吵,便佯裝醉酒,溜了出去,一路逛到了島中湖。

島中湖並不大,種滿了荷花,如今也只剩一些老荷葉在了。湖中修了一座八角亭,由一條長廊連通湖岸。瞧著亭子里沒人,便決定進去歇歇腳。剛坐穩,五皇子便搖著扇子來了。

「瞧見你一路晃晃悠悠的出來,怕你出事便跟過來看看,沒想到是本宮多慮了。」

「只是覺得有些吵,想出來透透氣罷了。」

「愁眉不展,有心事。」不是疑問,是肯定。

「剛剛遇到了八皇子纏著我教他武功,臨走還告訴我他住在羽坤宮。」

「正在煩悶如何混進羽坤宮找八皇子?還是算了吧,討好八皇子不如討好本皇子,樹大好乘涼,本宮的母妃可是貴妃。

那小病秧子的母妃只是個賢妃,雖說是四妃之首,卻也大不過貴妃。再說了,本宮還有個當丞相的祖父呢。本皇子就在你面前,何苦去煩悶如何討好一個小皇子。」

幻潼突然覺得五皇子也是一個有趣之人,面上卻沒流露出任何錶情,只是搖了搖頭。

「我在奇怪,賢妃怎麼住進了羽坤宮,羽坤宮不應該是皇后的寢殿嗎。」

五皇子突然上前捂住了幻潼的嘴,左右觀察發現沒人之後才鬆了一口氣,開口道:「這話可別被皇后和三哥聽到,這也算是宮內的禁忌了,今日我也煩那宴會,就在這兒和你好好說一說。」

幻潼眼神示意感謝,五皇子笑著點點頭算是接受了感謝,接著壓低了聲音湊到幻潼耳邊。

「黎皇后是父皇的第二任皇后,在她之前,當時右相鳳梧的嫡女鳳靖才是皇后。十年前鳳家出事兒敗落了,鳳相被處死,靖皇后也慘死在了冷宮。

靖皇後有對兒龍鳳胞胎,就是大皇子和長公主,誰知道我這大哥也命苦,沒過多久便薨了,只留下長姐一人住在靖皇后的羽坤宮裡,那時長姐只有七歲。

父皇覺得長姐命苦,便讓最溫柔無爭的蕭賢妃照顧她,特許她們住在羽坤宮裡。

第二年黎貴妃成了黎皇后,皇上卻沒讓長姐和蕭賢妃從羽坤宮裡搬出來,而是直接將黎皇后的華寧宮改叫了華坤宮。

所以蕭賢妃就一直住在了羽坤宮裡。宮裡有了兩個帶坤字的宮殿,黎皇對這件事一直耿耿於懷,羽坤宮就是黎皇后心中的刺。」

「看來皇上很疼愛長公主。」幻潼似是安心了,也有了笑容。

「長姐性格孤僻,一直對父皇不冷不熱的,前幾年父皇還什麼事都想著她,如今可能是心寒了,也就不管不顧了,倒是也沒有委屈了長姐。」

幻潼有些沉默,五皇子也沒再說話,安靜的坐在一旁,四處張望著。

「哦,對了。這湖邊有一片鈴蘭,還挺好看的,就是長姐種的。就在那兒,你可以去瞧瞧。」

順著五皇子手指的方向,幻潼找到了那片鈴蘭花,雖然已經是深秋,這片花仍在盛開。

是雪白色的,花朵像鈴鐺,幾個一串,垂在枝莖上。晚風輕拂,花枝搖晃著,花香淡淡猶如一曲飄渺的歌聲。

鈴蘭,長在山崖上的花,盛開在峭壁之巔,卻怎麼在皇宮裡盛開成海了呢。

幻潼記得,那年他六歲,第一次和師父去山中,他在山崖下便望見了那串鈴蘭,甚是喜歡。晚上趁著師父入定,他偷偷跑了出去,借著月光找到了那片斷崖。他已經不記得那天晚上自己是如何爬到上邊去的了,只依稀覺得,他採到了那一株鈴蘭。

「知道嗎,這片鈴蘭四季不敗。」熟悉的聲音在耳邊迴響,打斷了幻潼的思緒,回過頭,撞進眼中的是那顆硃砂痣。

「姑娘……」

姑娘似乎並沒有想要和幻潼交流,而只是想找一個傾聽者,只是自顧自的說著。

「皇宮裡,我最喜歡這裡,這裡是最乾淨的地方。這些花從我第一次到皇宮時就在,開到現在從來沒敗過。宮裡人說這花被施了咒,主人逝去親人的魂魄都匯聚在了花上,才讓花一直盛開著,所以宮裡人多少有些忌諱這些鈴蘭。」

她突然轉過頭來,歪頭一笑:「吵著你看花了,不好意思。」

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宮粉黛無顏色,黑色的侍衛服融在白色的花海之中,被盪去了凡塵,風吹過,髮絲飄逸,似是剛下凡的神仙,幻潼頓時覺得星辰光芒黯淡了不少。

「姑娘和這花兒很配,若是姑娘喜歡,改日我願為姑娘尋一束來,種在自家院子里,隨時都能看。」

「公子都不知道我姓甚名誰,便許下禮物,看來公子還真是唐突之人。」姑娘回過頭去,繼續看著花海,似是對幻潼提議毫無興趣。

幻潼正想順著話頭問一下名字,不料一個小丫鬟突然衝過來把幻潼身邊的姑娘拽到了一邊,一邊拽一邊嚷嚷著:「公主的園子不歡迎皇后的走狗!」

「夏竹,回來。」說話的女子身穿藕荷色薄煙紗百褶如意裙,頭戴白色輕紗,輕紗的左下角還綉著一支木槿花。

「安姑娘,本宮希望你日後不要再來了。哥哥死在皇後手里,這花兒又是哥哥種的,他不會喜歡皇后的人天天來這裡的。」聲音有些沙啞,似乎是剛哭過。

「沒聽到公主說話嗎,還不趕緊走。」

主子溫柔端莊,丫鬟卻是個厲害的。

安姑娘沒說什麼,似是全程都沒看到公主,沒問安也沒道歉,徑直地走開了。

幻潼看著這個柔弱的公主,想必就是這片花海的主人——長公主滕梓妍。

「微臣司徒幻潼見過公主。」安姑娘可以冷漠的走掉,自己確還是要見禮的。

「公子免禮。不過還煩請公子到別的地方休息,今日是瑾王忌日,本宮想在這裡祭拜長兄。」

幻潼默默退出來,走到公主身邊,停了一會兒,糾結了一下還是開了口:「斯人已逝,生者如斯。公主莫要太過悲傷,我相信瑾王殿下也希望公主快快樂樂的活著。」

滕梓妍猛然抬頭,透過白紗,借著月光只能瞥見幻潼依稀的五官。幻潼說罷便離開了,滕梓妍卻站在原地呆住了。

「哥哥,我果然是太想念你了,聽到那聲音,還以為是你回來了呢。」

轉頭,滿眼的白色鈴蘭,迎著月光開得正盛。

「哥哥,你的魂魄是不是真的藏在花里了,今日借著旁人同我說話呢。」

輕紗被風吹起,露出蒼白的小臉,兩隻眼睛已經哭得紅腫,一滴清淚從臉頰滑落,滴在了花上,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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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塵不忘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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