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3章 問劍(三)

第353章 問劍(三)

「知州大人,這其中的區別你看到了嗎?」魚腸長老脫掉了外袍,割掉袖子,將手臂上的傷口血淋淋展示在眾人面前。鮮血汩汩而流,即使不懂武功之人也應該知道死者的傷口和魚腸長老身上的傷口完全不一樣。

李幹將紅著眼睛看著謝臨,面色如霜。今日劍林遭受奇恥大辱,是他這個掌門人的問題,親手刺傷門人自證清白,恐怕不日這件事情就將在江湖廣為傳播,劍林名聲,必定受損。

謝臨仔細瞧了半晌,拱手歉然道:「今日之事是本官孟浪了。只因治下劍林盛名太隆,北方武林的泰斗門派,如今在洛陽發生了江湖仇殺之事,本官才不得不找上你們。」

李幹將看也不看他一眼,對兩個弟子道:「趕緊將魚腸長老扶進去治傷。」然後語氣冷漠地對謝臨道:「若沒有其他事,請知州大人自便吧。」李幹將不想給這個洛陽地區的最大地方官面子,雖然謝臨道了歉,但是對劍林的損害卻是不可逆轉的。而且,如果謝臨真的有心給劍林留面子,為什麼不事知會劍林?卻要將這件事情擺在天下人面前,如此作為,無異於直接和劍林撕破臉。

謝臨似乎也知此事自己確實做得不對,既然兇手另有其人,那麼劍林是不是應該知曉一些兇手的線索呢?本來想要開口求助劍林掌門,但是現在還怎麼開口呢?還好鐵鷹站了出來,凜然道:「李掌門,此事雖然不是劍林弟子所為,但是劍林畢竟是洛陽武林的執牛耳者,賊人在洛陽行兇,不僅是在挑釁官家,也是在挑釁劍林。如果李掌門肯助在下一臂之力,此事定可水落石出。」

鐵鷹雖然不卑不亢,但是語氣之中的懇求之意已經十分明顯了,鐵鷹在此時出面就是為了讓上官的顏面能夠好看一點。今日官府大張旗鼓其實有些欠妥,表明劍林行兇的證據其實不足,而且知州被憤怒沖昏了頭腦,完全不給劍林顏面,現在想要尋求劍林的幫助,恐怕困難不小。

李幹將卻沒有管他,親自扶著魚腸長老返回劍林,方才與官府捕快對峙的劍林弟子怒氣沖沖地看著這些朝廷的狗腿子,長劍錚錚作鳴。謝臨嘆了一口氣,今日,自己到底還是做錯了。

隨後便黯然地領著一眾捕快返回了洛陽城中,他要的交代沒有得到,此事不僅沒有解決,還平白冤枉了一個沒有前科的良性宗門。鐵鷹見上官心情低落,道:「大人不必擔心,給卑職一些時間,定然將兇手繩之以法。」鐵鷹本來是響馬出身,能看出上官心情不好已經是極大的細膩了,想要他說好話安慰別人真是強人所難了。

「唉,鐵鷹,你說說,我這個脾氣,已經壞了多少事了?」謝臨這麼多年,政績頗佳,卻一直留在洛陽未曾陞官,看來跟他的脾氣秉性也不無關係。

鐵鷹道:「大人當初最打動我的,就是那股子什麼都不怕的勁頭,您為了百姓,什麼後果也顧不上考慮了,要是當初有這樣的官,我也不至於上山落草為寇了。」鐵鷹畢竟是個粗人,說不出什麼冠冕堂皇的話。

但是鐵鷹這幾句掏心窩子的話卻讓謝臨十分感動,當初的書生意氣,沒有在官場磨鍊成為一塊圓潤的石頭,倒是越發崢嶸,像是被風雪磨礪出來的峭壁青松。

魚腸長老被劍林弟子扶去上藥,今日發生的事,讓兩個原本不對付的人,為了劍林的清白,今日將過往所有的齟齬放下了。李幹將立刻跑去找了另一個老古董,公孫述。劍林給這些人提供庇護,現在遇到問題,正是用到公孫述廣博見識的時候,可不能白白浪費了。

「公孫先生,有沒有一種刀法,能在一瞬之間砍出七十二刀?」公孫述正在就著花生米喝酒,李幹將推門便如此問。

現在的公孫述已經不像在西涼那般渾噩了,雖然他還是喝酒,但是明顯感受到他喝得越來越少了,酒終究對人的身體傷害不小,公孫述年紀已經很大了,想要多活幾年,這酒色兒子非得戒掉不可。色,公孫述是不沾的,現在他正在慢慢將酒給戒掉。

「哦?」公孫述聞言微微有些訝異,「李小子,怎麼會問我這個?你劍林劍法雖然不以快著稱,但是以你的實力,全力施為之下,七十二劍也只是尋常之事吧?」

公孫述當然不是不知道劍林今日發生的事,實際上,魚腸去提醒李幹將死者究竟是不是劍法所殺就是公孫老頭兒讓他去的,這個老人的閱歷和經驗還是遠遠超出李幹將一大截。

「老爺子,刀法和劍法可不一樣哦,我能刺出更多劍,問題是,我既不能保證每一劍的力度和準確度,也自認無法出手對付不懂武功之人。」李幹將拿過公孫述的酒葫蘆倒了一杯酒在茶杯之中,一口飲下,煩躁之意更加濃重。

公孫老頭兒看著這個年輕的劍林掌門人,忽而咧嘴笑了出來,後輩也應該有後輩的煩惱,每一代每一代都是如此傳遞下來的,責任也好意志也好。公孫述許多年來已經忘記了自己的存在的意義,這污濁的世間還有什麼事是值得他眷戀的呢?以身為基石,讓年輕人成長起來,他們才是改變世界的力量。

李幹將看不懂公孫述的傻笑,以為他在嘲笑自己今天處事的不當,旋即也苦笑自嘲道:「前輩,我是不是不太合格?」

公孫老頭兒見李幹將神色頹廢,正色道:「孩子,你的方向錯了,洛陽知州這個人我不了解,但是死去的那個人,絕對不是什麼普通的良善之人。」

李幹將看著公孫述露出了思索之色,仔細思索了一番當時的情形,好像並沒有什麼可疑的地方,如果非要說,好像從頭到尾都沒有見過死者的家屬。派出去打聽消息的劍林弟子還沒有回來,李幹將無法掌握最新的信息。

公孫述也不再賣關子,道:「魚腸掀開裹屍布的時候,你就沒有發現那人身上有什麼不同尋常的地方嗎?也罷,當時他渾身浴血,的確不容易看出來,在他的左肋有一個特殊的傷疤。」

李幹將根本沒有注意到這麼細節的東西,看著公孫老頭兒,希望他繼續說下去。

「是一種特殊的刑罰留下的,名為「旋金錢」,這個刑罰顧名思義就是用十分鋒利的匕首,將一塊完整的皮肉削下來,削下來的皮肉是圓形的,留下的傷疤也是圓形的。」公孫述道。

「我倒是聽說過這個刑罰,但是本朝自仁宗之後好像就沒有這樣嚴苛的刑罰了。」李幹將皺著眉說出了疑惑。

「的確,這種殘酷的刑罰有傷天和,在大明的律令之中已經廢除了,還在繼續使用的只有一個地方,天底下最大的私獄——詔獄。」公孫老頭兒飲了一口酒。詔獄是錦衣衛對犯人逼供和關押犯人的所在,錦衣衛本質上來說,是監察天下的特務機構,權力直接來自皇帝,公孫述說詔獄是天底下最大的私獄,實際上就是指詔獄處在大明律法管不到的地方,是皇帝的私獄。

「死者進過詔獄,能從詔獄出來的,無一不是手眼通天之輩,如果他有這麼強大的關係背景,怎麼會無聲無息地死在洛陽呢?」李幹將很會提問。

「你怎麼還不明白?誰說他和錦衣衛之間就一定是敵對的關係了?他受過詔獄的刑罰,然後成為了錦衣衛的人,這個邏輯還算通順吧?」公孫述繼續道:「錦衣衛在洛陽的目的能是什麼?」

「監視謝臨!」李幹將也是極其聰慧之人,稍加推理,背後最有可能的一套行事邏輯就已經在他腦海之中形成了,死者如果是錦衣衛的人,留在洛陽的目的就是監視謝臨。謝臨這麼多年沒有陞官,甚至沒有進京述過職,有不少小道消息,說謝臨是秦釗留在地方的臂助,是其重要的羽翼。那麼皇家之人監視謝臨也不是什麼無法理解的事了。

可以想見,這個錦衣衛的死恐怕與謝臨脫不了干係,謝臨既然在證據不足的時候就急著將髒水潑向劍林,恐怕一是為了將劍林拖下水,攪渾朝堂和江湖;二來也是藉機將皇家在洛陽的勢力除去。「秦釗所圖不小啊。」李幹將最終嘆道。

朝中勢力格局一日三變,李幹將其實猜測的並非真正的真相,只是也極為接近了。刻下西涼告急,可是朝堂之中的兗兗諸公還在忙著蠅營狗苟,屍餐素位,真是可悲。

公孫述道:「你說的也不盡然對,但是總歸是他們狗咬狗一嘴毛。如今天下局勢紛繁,劍林畢竟還是木秀於林,這麼一大股勢力佇立在江湖之中,無論哪方勢力都想撩撥一下,試探試探你這位少掌門的膽魄。李小子,你現在最重要的是,沉住氣啊。」

聽聞公孫述如此說,李幹將就安心了不少。這個老人在他漫長的生命之中,沉澱下來了十分深厚的智慧,老人在劍林,劍林就擁有了最寶貴的財富,在應對天下大潮之時,也有了幾分自保的把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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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全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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