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八年 （下）
第二天一早。
「頭兒！莫非醒了。」一個劍士向布萊恩彙報。
「有什麼異常嗎？他說什麼了嗎？」布萊恩問。
「只是看起來十分驚慌，他一醒來就問起你的情況，還說要見你。」
「嗯，我馬上去見他，你去吧。」
帳篷之中，莫非的汗水浸濕了頭髮，整個人彷彿被洗過一般，床單都是黏乎乎的。他感覺腦海里多了很多東西，一些很奇怪的東西，一些他從不敢想的東西，這令他十分慌張。
就像是很久之前，當他目睹村裡的獵人大叔被雪原狂狼撕成兩半的那一天，就像是大漢肯特一行人猙獰的大臉，滿眼血腥的那一夜。
「莫非，你終於醒了，我以為你這一覺得睡到正午呢！」是布萊恩掀開帳篷從外面進來了，「你知道昨天晚上發生了什麼嗎？」他問。
「頭兒、你、你的傷！你知道的！那不是我！那不是我！」莫非一眼就看到了布萊恩被繃帶裹了半圈的身體，他驚恐不已，「我沒法控制它！我儘力了！我真的努力了！可我就是沒法控制它！那不是我！！」他布滿血絲的眼中滲出了淚水，不知是為他自己，還是為了布萊恩。
「那當然不是你！我們都知道！我那麼說是為了幫你戰勝你身體里那股力量，難道你看不出來么？說真的，你做的很好！你壓制住它了不是嗎？換成我我可是絕對做不到的！」布萊恩用大手撫摸著莫非的頭頂，把他的頭髮撥弄地更亂了，就像初次見面那樣。
「可是...那是在出手之後，我還是出手了！你...你的傷...你受了那麼重的傷！」莫非的眼中深藏著害怕，彷彿回想起了當時的場面。
「我故意的，這點攻擊我還能承受，你信嗎？我曾遭受過比這嚴重一百倍的傷勢，但我還是挺過來了，你以為憑你那點三腳貓的功夫，能對我造成什麼傷害？」布萊恩道。
聽完話之後莫非的眼眶紅紅的，不知道是不是識破了布萊恩的謊言，或許在他的世界里，還沒有人對他那麼關心過。
他用小手抹了抹眼睛，頓了頓，抬頭看向布萊恩，說：「頭兒，今早醒來我記起了一些事。一些......我原本就知道的事。其實我變身那個怪物之後，乾的那些事，殺的那些人，我都知道，只是我沒法控制。每次我變回人形之後，我都會在夢中強迫自己忘掉那些事，我一遍又一遍的對自己說那不是我，一遍又一遍地催眠自己，然後醒來的時候就真的全都不記得了。只有當我特別憤怒的時候，我才恍恍惚惚知道我的身上會發生極其恐怖的事情，會毀滅一切的東西。」
他頓了頓抬起頭說：「頭兒，你說，我是不是怪物？」
「當然不是，這個世界上像你一樣擁有特殊能力的人還有很多，他們有的小心使用自己的能力，大隱於市，有的肆意而為，泯滅人性。只要把自己的能力用在正軌上，不管是多大的力量，他都不會是什麼怪物！」布萊恩義正言辭地道。
「是么…還有很多麼…和我一樣的…頭兒，你說我到底是什麼？是傳說中的狼人嗎？還是…狼神？」
「狼神？那是什麼？誰說的？」
「我…聽遊方藝人說的。」莫非好像並不想說出真相。
「狼神我倒是沒聽說過，但是你絕對不是狼人，因為你看起來比他們帥多了。」
「……」
「可能是變異也說不定，總之，多分保命的本事，這不是壞事，只要你能控制它。」布萊恩耐心地說，他忽然語氣一轉：「不過，我想你需要這個。」
布萊恩把手伸進了自己的腰包里摸索了一陣，摸出了一個毫不起眼的指環，它通體呈翠綠色，是一種莫非從未見過的綠，不過很漂亮。細看之下才能發現它的材質奇異，像是某種稀罕的礦石。
「這是我歷經一次奇遇得到的，它可以使人的意志清明，對一些異端能量也有輕微的抑制作用，別拒絕！這東西對我沒什麼用！」
「頭兒，我沒說拒絕啊！」莫非的眼神帶著一絲笑意，彷彿恢復了些許往日的調皮。
「哈哈！是我自作多情了！」布萊恩笑道，他接著說：「這個指環你好像還戴不上！babygirl（小女孩）！」他罕見地開了個玩笑，也不知道是不是為了迎合莫非。
布萊恩找來一根線，他把指環串起，掛在了莫非的脖子上。
莫非拿起指環看了看，把它放進了內衣，立馬打了個寒顫。
真是冰冷啊！他想。
八年很長嗎？很長，它能扭轉一個人的人生。八年很短嗎？很短，它就在睜眼與閉眼之間悄逝。
日月如梭，白駒過隙，轉眼已是八年了。
八年來，莫非經歷了很多，懂得了很多，他早已不是那個懵懵懂懂的孩子了。
今年，他十八歲。
「莫非！你竟然又偷了我的法杖！不是告訴你了嗎！你一點學魔法的天賦都沒有！一丁點都沒有！！！」梅瑟憤怒的聲音響徹整個營地。
梅瑟火冒三丈地找到了莫非，發現他居然坐在一塊大石頭上，優哉游哉地啃著雞腿，這更是令梅瑟火上加油，他伸出一根指頭指向莫非：「莫非！我的法杖呢？告訴我！我！的！法！杖！呢！」
「法杖？那根棒子？哼！我早就已經失去興趣了。你看、那不是嗎？」莫非指著前方，若無其事地道。
梅瑟朝莫非手指的方向看去，是大黑——從前幾年起和傭兵團隨行的一隻獵狗，它看起來是把梅瑟的法杖當成了骨頭，抱著法杖啃得津津有味，尾巴也搖得歡快。
梅瑟的眉毛立馬立成了倒八型，他怒不可遏：」莫非！你今天死定了！「說著把袖管擼起，作勢欲打。
莫非一見情況不對拔腿就跑，他邊跑邊解釋：「你幹嘛！是它偷的，不關我事啊！」
「你還敢說！這我要是看不出來是你操作的，我就是傻子！」
「真的不是我！你就不能在臨走之前給我留點好印象嗎？」
「好印象從來沒有過，壞印象倒是想起來滿腦子都是！」
……
黃昏，一天中陽光最美麗的時刻之一，夕陽西下，浮雲流散。
也是最不適合離別的時刻。
「莫非，是時候出發了，之後也不知道還能不能見面，若是你能闖出一番名堂，也許能得知我的消息。閑話不多說，你什麼事都得要量力而行，要知道性命才是本錢，千萬不要堵上性命！」布萊恩拍著莫非的肩膀，說道。
布萊恩的身後站著十餘人，都是莫非加入之前就跟隨他的親信。
「你們真的不帶上我？」莫非道。
「這次前行，是我經過8年的猶豫才做出的決定，這是我的私事，不想你參與進來。」
「恩，我明白。」莫非停頓了一下，繼續說：「頭兒，這幾年來你教我的那些東西，無論是劍術還是道理，我絕對不會忘記，謝謝你，頭兒。」
「沒必要這麼嚴肅，你這樣還真是令我不習慣。臨行之前，沒什麼送你的，我的那匹老馬，隨我征戰多年，是我的好哥們，我把它留給你，幫我照顧好它。」
「恩。」
布萊恩話畢便轉身走了，他的雷厲風行，一如既往。
他們漸行漸遠。
「大人！莫非他能照顧好自己么？萬一...萬一...」說到這，梅瑟的眼中滲出了兩滴「晶瑩」的淚水。
「哈哈！梅瑟，莫非這小子可不是那麼容易死的。現在要擔心的，可不是這個！」布萊恩豪邁一笑。
莫非注視著隊伍消失在水平線，之後他轉身向身邊的寥寥幾人道：「你們跟我走嗎？」
在莫非旁的是最近幾年才加入的雇傭兵，他們搖搖頭，然後就與莫非分道揚鑣了。
沒過多久，路邊就只剩下了一人一馬，他們被夕陽的餘暉拉出了長長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