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風雪長安路
天，灰濛濛的。
已過卯時，按理說應該是日出時分，可今年的冬天似乎格外的冷，但並不像往年那樣乾冷，相反濕氣很重，看樣子今天是個陰天，不會出太陽，弄不好還會迎來一場大雪。
騎在馬上的秦風，抬頭望望天，心裏不由躊躇起來：「據史載：『是歲大疫。』也就是說，這一年，全國大肆流行傳染病。
看來這晉朝的運數的確不怎麼好——人禍不斷，天災連連，再加上從兩漢三國到如今，士族門閥制度的弊端已暴露無遺，再加上儒學衰微，玄學之風盛行。
近二十年的內亂積弊，遇上悍胡發難，而作為上層的豪門望族缺乏擔當和血性，要扭轉這樣的頹勢，即便有明君能臣難度仍是太大，更何況......
就憑自己這點『二把刀』的歷史知識，想要啟動金手指恐怕有點懸！」
想到這兒，秦風不由回頭望了望身後安定郡的方向。
如今早已進入始平郡的地界，北宮純護送賈疋出境的兵馬，此刻已經返程很久，變成一個個小黑點，就快要消失在視野里。
目光由遠至近，掠過賈疋家人和僕婦乘坐的兩輛馬車，和馬車周圍不到百人的隨行親兵，還有他們師兄弟七十多人的輕甲騎兵，秦風驟覺肩上一沉。
和他並騎的是前安定都尉李隼，這位身體精壯，頂盔貫甲，有着鷹一般的眼神的武官似乎感到了秦風的不安和擔心，沖他淡然一笑道：「放心吧，這些親兵都是百戰軍卒，什麼陣仗沒有見過？」
說完，眼光掃了掃身披軟甲，仍是文士模樣打扮的秦風，打馬向前。
大雪不期而至，紛紛揚揚地落下。
臘八早過，時近年關，這也許是今年最後一場大雪了，令這一行人想像不到的是，這場雪越下越大，能見度越來越低，遠處的山巒土塬卻越來越近，土塬下有許多或大或小的黑點。
看着眼前的地形，溝壑縱橫，不可能有村落人家，就算有，在這亂世里，這樣荒野的村落在流民遍地的村落，恐怕也會因為哄搶食物和棉衣被洗劫一空的。
李隼轉頭向身後大喊一聲：「加強戒備，快速通過！」
秦風見狀，向跟在身後的令狐八兄弟看了一眼，很快令狐謙、令狐飛、令狐默然、令狐領軍帶着各自手下的十人隊越眾而出，飛馬向前面狹窄的道路疾馳而出。
令狐裘、令狐尋、令狐政、令狐興等四人的四個十人隊聚攏上來，綴行於馬車左右，將馬車和百名親兵圍在垓心。
到得近前，見土塬下的那些黑點，原來是褐衣鳩結的難民，三五個人圍坐在土坎避風之處躲避風雪，見到這一行車馬兵卒當路而來，轉身底首，不敢直視，偶爾抬頭與眾人眼光相遇，眼露恐慌之色，不敢久視，圍坐的圈子的圈子也在不斷縮小，是自己盡量遠離道中。
秦風見這些人多數臉色蠟黃，滿臉營養不良的菜色，顯是在饑寒交迫之下苦熬堅持。
心中不由一酸，不忍多看。
畢竟這難民數量太多，他們身上帶的口糧不夠給這麼多人充饑之用，跟何況，在生存面前，人性中弱肉強食的獸性一面，很容易迸發出來，難以控制。
為了賈疋安全抵達長安，他只好轉過頭去，強行忍住將懷中的口糧施捨給眾人的衝動，繼續策馬向前。
一行車馬漠然地在漫天風雪中向前行進著。
忽然，前邊一陣嬰兒啼哭之聲，從前邊矮樹下團坐的一家五口中傳出。
秦風側目，只見一名男子仰頭半躺在雪地上，在他身邊，一名婦女懷中抱着一個嬰兒，伏在他身邊悄聲綴啼，她身體左右，各有一個六歲男孩和四歲女孩，滿臉泥土，緊抓着婦女的衣襟，呆望着地上躺着的男子，哭聲卻是懷中的嬰兒發出。
「停車！」馬車裏傳出賈疋的聲音，馬夫「吁」地一聲勒住馬。
立即，一名親兵跑到馬車前，聽車內賈疋對他低語幾句，然後轉身到路邊查看情況，李隼、秦風同時勒住馬，回頭看向那名親兵。
只見親兵跑到那一家五口身邊，扶起那名男子的頭顱，只見他眼圈漆黑，眼睛半閉着，看樣子飢餓已使得他奄奄一息。
那名秦兵從懷裏取出水袋，向那男子口中滴了幾滴，然後從懷中取出一小團乾糧喂在他口中，那名男子口含着乾糧，慢慢睜開眼，口中微微一動，努力地想咀嚼口中的乾糧，但終究只是動了一動，接着眼珠上翻，腿一挺，再無動靜。
那婦人見狀，伏在男子的身上悲慟出聲，懷中嬰兒一驚，哭聲愈發大了起來。
秦風耳中聽得馬車中一聲長嘆，那名親兵返回半跪在馬車旁。須臾，就見他站起身，一招手，五名親兵過去，然後散開，分別去那些親兵的身上搜集了乾糧，然後一一分發給路旁的難民。
那名親兵則上前對婦人說了些什麼，那婦人呆了一會兒，抬頭望着馬車點了點頭，然後連同身邊一男一女兩個小孩，被那名親兵扶上後面那輛馬車。
接着又有兩名親兵過來，找了個坑，準備將那名死去男子的屍身埋了。
秦風搖搖頭，回眼去看李隼，卻見他眼睛緊盯着不遠處十幾個難民，右手正伸向身後的長槊。
秦風順着他眼光只看了一眼，心中頓覺不妙，正要招呼身後令狐四兄弟，忽聽那伙人中有人發一聲喊，頓時，附近一片黑影涌過來，手中刀光閃閃，直奔賈疋乘坐的那輛馬車。
秦風耳中聽到李隼大叫一聲「敵襲！」他人已催馬向那伙人迎上去。
原來，這夥人接過親兵放在手中的食物，並不像其他難民那樣直接狼吞虎咽起來，他們捧著食物，一雙眼睛卻總有意無意地看向馬車。
「放箭！」李隼揮槊打翻沖在前面持刀的兩人大聲吼叫。
秦風早抽出劍來，大喊一聲：「護住馬車！」然後箭一般馳出，揮劍砍翻一名衝到李隼馬後的漢子，跟着回劍架開另一側向自己砍過來的彎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