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初雪(下)
草原的夜空下，一片片潔白的羽毛茫然地四處紛飛。
它們飄落到少女的身上，彷彿想要試圖喚醒它們曾經的主人。然而，此刻的天天依然雙眼緊閉。
男子並沒有過多地理會暈倒在地的少女。此刻，他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空中的幾道細細的金色光芒上——那是他計劃中的關鍵一環。
「雖然有些小小的意外，但是結果還是不錯的，哼哼。」
在超距作用場的幫助下，男子小心翼翼地將那些金色的貓毛收了起來。
隨後，男子開始仔細地打量起了掌中的兩道游魚一般的光芒。
「哼……又是小孩子們的無聊信件。」灰袍男子不以為然地撇了撇嘴，他本以為能夠截獲到什麼小鎮的機密信息，結果這兩道光華中包含的信息僅僅是孩童間的日常閑聊而已，而且信中還有不少的錯別字和亂七八糟的塗鴉。信中唯一有點價值的消息，就是發信的小孩在其中一封「信」中提到，小鎮中似乎有個走運的傢伙發明了一個新的算路，它讓小鎮中最近重構核芯的人類和動物有了不小的實力增長，寫信的人在信中向遠方的那位名為小恆的小鬼得意洋洋地炫耀了好久。
「算了，大戰在即，不要節外生枝了。」男子皺眉算了算，發現如果這封「信」成功送到遠行隊的手中的話，他們可能會有幾十分之一的概率會提前返程……雖然他們就算現在立刻動身趕回來也需要整整一天的時間，但身為算無遺策的福克斯公爵，可絕不能容忍這種小概率事件的存在！
「這封信，不能留！」男子當機立斷，他的左手猛一用力，頓時，這道流光便被生生捏碎！
白色的光點從男子的指縫中散出，隨後，它們被男子身邊濃重的灰霧吞噬，最終沒有留下一絲痕迹。
「剩下的這封信……留不留應該沒有什麼區別。」男子沉吟了一會：「算了，還是一起毀掉吧。」
話畢，男子準備故技重施地捏碎另一隻手中的流光。
忽然，一道白光閃過，它直直地穿透了男子身前的灰霧，並不偏不倚地擊中了男子的右手手腕！
「哎喲！」
男子吃痛之下，下意識地鬆開了手掌，他掌心中小魚一般的流光脫手而出，並向遙遠的北方飛去。
男子眉頭一皺，不過他並沒有再理會那道遠去的流光，而是將玩味的目光投向了那名正在緩緩起身的少女。
「天天，你醒了？」
「不要叫我天天！」少女用帶著一絲哭腔的聲音打斷了男子的話語：「公子你……你一直在騙人家！」
「是呀，那又怎樣呢？」
男子有些戲謔地說道。與此同時，他隨手解下了身上的灰色斗篷。
在一道道變幻的光影中，男子露出了自己本來的相貌，他的身高變得矮了一些，鼻子也變得稍長了一點點。當然，由於是化形的緣故，所以對於他來說，「本來相貌」這種東西其實並不存在，準確地說他只是換上了他最習慣用於示人的臉譜而已。
「在殘酷的自然界中，欺騙這種事情可是從來都沒有停止過啊。」男子攤開雙手，並用一種毫不在乎的語氣說道。
「有些蘑菇和青蛙，會讓自己變得光鮮艷麗，假裝自己身有劇毒，這樣那些捕食者們就不敢吃它們了。」
「有些鳥兒，會將自己的蛋下到其它鳥的巢中。那些笨笨的小鳥把外來的雛鳥當成自己的親生孩子來撫養，卻不知道趁它不在的時候，這隻胖胖的外來雛鳥會將它真正的孩子擠出鳥巢。」
「只有那些天真的人類才會講究誠實、守信這種所謂的『美德』。然而很抱歉，在叢林中，除了生存和利益以外，其它的東西全都一文不值！」
灰色的霧氣漸漸蔓延開來，它們悄悄地封住了天天所有的退路。
然而，此刻的少女只是低著頭小聲啜泣著，她似乎完全沒有注意到四周的變化。
解下了灰袍的男子意興闌珊地嘆了口氣。這隻可憐的小天鵝，如果在一開始趁他還沒有注意的時候就全速飛離，說不定還有不到百分之一的機會能夠從他的手中逃出去……然後落入潛伏於後方的那群笨狼之口。
沒錯，當天天的雙腳落到這片草原上，又識破了他的計劃的那一刻起，她就再也沒有了任何逃離的希望。
這片草原上，早已埋伏了數十隻擁有P4階實力的強大狼族，更有兩位貨真價實的P5階王者級猛獸坐鎮。而對於一名僅有P4初階實力，剛剛化形成功又不擅戰鬥的小天鵝而言，她不可能再有一絲一毫的機會。
獅子搏兔，亦用全力。身為高貴狐族的福克斯可絕對不會犯下任何輕敵的錯誤。
可是，天天呢？
這種毫無希望的情況下，少女又能做什麼呢？
——
——
「結束吧。」
天天眼睜睜地看著面前變得陌生的男子無所謂地揮了揮手。隨後，一團團的陰影從草叢中浮現。
少女知道，那些是末影狼，處於草原食物鏈中頂端的存在。一旦遇到它們，少女只能立刻飛起，並從高空中遠遠避開。
而少女與公子的相識，便是始於一次末影狼的偷襲。當時的天天在大意之下，被一頭末影狼悄悄地貼近了身，當時的天天在惡狼的連連攻擊之下根本無法起飛，眼看便要香消玉殞。
這時，一個偉岸的，身披灰袍的身影出現了，他在揮手之間，便擊退了那隻強大的黑狼。
被救了一命的天天毫無保留地將自己所知的一切告訴了面前的男子，她誠摯地邀請男子前往小鎮做客，然而男子卻一次次地謝絕了天天的好意。他說他已經習慣了廣闊的天地，不願再蝸居一隅。
被拒絕的天天黯然神傷，她只能傾盡自己的所有，為即將遠行的公子送上一條他愛吃的小魚乾，以及最美好的祝願。
然而，夢境破滅，之前的一切都是謊言。
面前的公子露出了獠牙，身後的群狼亮出了利爪。
天天知道，自己這次逃不掉了，即使捨棄一切也逃不掉了。她能夠用來施展最強能力【飛羽】的一身美麗羽毛，已經被她親手一根根地拔下了大半，並製成了潔白的羽絨大衣。
可是……
她不能就這樣束手就擒啊！
小鎮眾人的信息已經被她無意中原原本本地透露給了公子，而大家對即將到來的陰謀卻還一無所知！
一直以來，她最為珍視的誠實與善良，卻讓大家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危險之中……這種結局，她怎麼可能接受，怎麼可能允許啊！
忽然，大青曾經的話語在天天的腦海中閃過。
「平時，一定要預備兩份成型的『意識加速』技能法術模型，這樣在遇到突發情況的時候，就不會因為反應跟不上而手足無措了……」
少女下意識地照做了。她的雙瞳中，亮起了兩道純白色的光華。
很快地，少女眼中的迷茫消失了，留下的只有一抹堅決與倔強。
隨後，她如同飛鳥亮翅一般，似緩實疾地抬起雙臂。伴隨著她的動作，一道優雅而危險的氣息從少女的身周散發出來！
「當遇到危機的時候，記得要解放自己的本能喵！」另一個聲音在少女的腦海中響起：「雖然看起來瘦瘦的，但是不要忘了，身為天鵝一族的你，在食物鏈中也是接近頂層的存在！天天，相信自己，你很厲害的！」
少女緩緩俯下身體，一道道氣流開始圍繞著少女的身體飛快地盤旋。在下一瞬間，她的身形如同脫弦的利箭一般衝出！
天天沒有嘗試逃離，因為她知道，這已經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事情。
但在她倒下之前……她無論如何，也要讓做了壞事的人，付出應有的代價！
「當遇到強敵的時候，不要嘗試正面硬抗，過剛則易折……咳咳咳，只有攻其不備，才能在逆境中找到一絲以弱勝強的生機。」
「作戰時不要停留在原地，不要直線行動，這樣對方的大威力攻擊就無法鎖定你。如果對方的攻擊中有明顯的空隙，那可能是特意留出的陷阱，不要輕易上當！」
「不要隨便透支力量使用威力強大的終結技，如果它被對方避過，那你恢復力量的真空期就只能任狼宰割……但是如果是真正重要的時刻，就放手去做吧！」
「天天，如果真的遇到不可戰勝的敵人，記得留下一點信息，一點點就可以……雀會來幫你的啾！」
一句句小鎮眾人的話語在少女的腦海中閃過。在一道道陰影組成的包圍圈中，她小小的身影義無反顧地沖向面前那位不可戰勝的強敵。
「超距作用場……關閉！集中所有剩餘能量！」
「『純白』，開啟全系統超頻，過載保護關閉！」
「終結技，【飛羽】……」
「Execution——執行！」
一道白色的光芒直衝天空，隨後在茫茫的灰霧中漸漸消散。
草原上，刺骨的寒風劃過，揚起了一片一片的羽毛。
一片一片鮮紅的羽毛，如同被秋風染紅的楓葉。
一片一片潔白的羽毛，如同被冬日浸白的雪花。
——
——
書房中，正在熬夜奮筆疾書的程遠驀地抬起頭。
「下雪了……么？」
他下意識地抬起頭，然而，窗外的夜色如常。
在他身後的床頭柜上，那枚小小的鳥蛋不知為何，已經不再像往常那樣散發瑩瑩的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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