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事起

8月的C市入夜後暑氣未消，臨近晚上8點，C市公安局交通管理部會議室，天花板上兩台破電扇發出「呼哧呼哧」的聲音，交管處王副處長小眼睛先掃視了一圈，清清喉嚨后大聲說：「今晚要堅決貫徹酒駕、醉駕、毒駕整治行動！主要通過「三個重點」，重點時段、重點違法、重點區域，進行查處！我跟你們實話說，這次上頭特意打了招呼，只要違反法律法規就一律嚴辦，別搞那些特殊對待，清楚了沒？

「是！」眾人答。

陳穗匆匆把餅乾塞到嘴裡，喝了口水當作晚飯，便和同事趕到今晚的整治地點，C市Y區。此處是近年C市主城區發展最迅猛，房價最高的區域，娛樂場所多，是酒駕高發區域。

陳穗被分配在固定檢查站，從今晚8點到次日凌晨2時為重點整治時段，每次整治行動都至少有4個小時的查處，一輛輛車從她眼前過，緩慢停止，接受檢查，她已經熱得後背全是汗水，每次車窗搖下，飄出一股冷氣，她都恨不得多吹會，正當悶熱難當時，忽然聽到另一行車隊有吵架的聲音，伸長了脖子一看，好像是新來的同事李勇慧和車主發生了爭執，這個李勇慧有點結巴，她不放心便上前查看。

「你。。。你。。這都100了，還說沒喝酒。。。非要我。。給你。。驗血。。嗎」李勇慧有點激動的說。

「慧勇怎麼了？」陳穗走到他身邊問。

「穗姐，正常數值是80，他都。。。100了。。還不承認喝酒。。還。。。學。。學我說話！」

「我。。。哪。。哪有。。學你。。說話。。警。。警察。。同。。。志。。怕。。怕是搞錯了！」

陳穗打量著這個無賴的車主，的確看上去很年輕，開了一部很拉風的跑車，帶著挑釁的眼神，一臉滿不在乎。但這類人她工作一年來也遇見不少了，便沒有順著他的話頭，便指指旁邊攝像的另外一位同事，

「同志，喏，攝像機拍著呢，請配合提供駕駛證，不然你所有妨礙執法的行為都會被錄下。」

對方抬眼看了她，不情不願的拿出駕駛證，她打開一看，陸睿然，C市B區人，26歲。

「酒精測試儀結果顯示數值超過80毫克了，慧勇，給他驗血，根據我國道路交通法，若醉酒駕駛機動車輛，吊銷駕照，5年內不得重新獲取駕照，經過法院判決后處以拘役，並處罰金，駕駛證扣留，現在你即刻下車。」陳穗一臉公事公辦的表情。

「你算哪根蔥，知道我是誰嗎？」

「一個醉駕耍無賴，惱羞成怒的人。」

「NMD，臭娘們！我叔叔是C局黨委副書記，陸盛！你她娘的敢拘我？!你就是我一噴嚏都能給打死的臭蟲！給我把這玩意的數據刪了！還有那攝像機的！刪了！麻利的刪了！」

陳穗聽到陸局的名字有點猶豫，畢竟她以前也吃了不少「不懂事」的虧，但今晚行動前王副處長的叮囑，讓她又有了底氣，看著新來的同事投來的目光，便正視對方的眼睛說：「這是最新的測試設備，幾秒不到就已經通過4G實時上傳至後台管理系統，我們刪不了，您那位叔叔，也刪不了！」

對方一聽，更是惱得面紅耳赤，目眥欲裂，不知道在哪按了個紐，車門直接垂直向上開啟，他要撲上來打人的架勢，幾個男同事便上來拖走了，一路仍在罵罵咧咧。

後面的黑色賓利車按了按喇叭，陳穗便喚來另外一個同事，讓他把車移到旁邊，不要阻礙交通。那位男同事坐進去不由得發出感慨「沒想到還能開上這車！」

好不容易熬到第二天凌晨，結束所有工作，陳穗蔫了吧唧的回到辦公室，打算去更衣室沖個澡，剛拿好衣服，便聽到王副處長急吼吼的喊聲：「陳穗呢？！陳穗呢？！」

陳穗趕忙出去，迎頭就是劈頭蓋臉的臭罵：「你是不是想整我啊？是不是早看我不順眼，不順眼就說，非要干損人不利己的事吧？!得罪啥人不好，得罪陸局，我看你是不想在C市警察隊伍里混下去！」

陳穗一聽，得，這次又高估上頭要「辦實事」的行動力了，原來還是沒變化，自己又「不懂事」了。

「你悶聲悶氣的幹啥？不很威風的嗎？『數據已經實時上傳後台，刪不了』」

王副處陰陽怪氣的模仿她之前說的話，又補充道：「你知道陸睿然是誰嗎？他爸是誰嗎，他媽是誰嗎，說出來你冷汗都得嚇出來，我可是被你害慘了，在這風頭火勢的，抓典型的時候！你到底懂不懂規矩啊！」王副處長小眼睛睜得大大的，為他未來的仕途憂心忡忡。

眾人見狀也不敢上前給陳穗說情，裝作什麼都沒看到自己干自己的事。

陳穗只覺得背後的汗讓她特別不舒服，她真的好想痛痛快快衝個澡。

一個月後，一紙調令下來，陳穗被調到出入境管理處，行政大廳諮詢台。她偷偷捶了下小腿，站太久有點酸脹，迎面走來一個人，定睛一看，是李勇慧。

「穗姐，不。。好。。意思，都。。是。。我。。讓你來這兒受罪了。。」

「別傻了，和你沒關係，這多好！有空調吹，隨時能喝水，也不用風吹日晒了，我防晒霜的錢都省了，還不用對著王副處，多舒心啊！」

李勇慧看她滿不在乎的樣子，猶豫了下，稍稍湊前，壓低聲音說：「穗姐。。。我聽說那小子。。拘役了半年，說要弄死你呢。。。還聽說。。那個人不會這麼算了，過段時間你會被革職。」

陳穗心一沉，但垂下眼皮說：「我知道了，你別插手，回去吧，我先工作。」

下班后，陳穗去菜市場買了菜，切了滷菜，回去就忙活開了，過會外婆從公園回來了，剛一進門就嚷嚷：「穗，看我抱什麼回來了？」

陳穗把菜從廚房拿出來放在桌上，邊擇菜邊打量，「茉莉花嘛。。。但這。。。外婆，你又去偷拿公園的花了！」

「什麼偷拿？！大家都在拿呢，這麼多，我拿一盆也沒什麼，看，長得多好，聞著也香！」外婆喜滋滋的道。

陳穗氣得頭疼，外婆把花放到陽台，鬱鬱蔥蔥的，幾個白白的花骨朵點綴其中，綠白分明得特別清爽，她拿了濕的抹布把底部的黑色塑料盆擦乾淨，「等明天，找你達爺爺要個好看的陶瓷盆，得，又省了好幾十塊！」

陳穗埋頭擇菜，外婆洗乾淨手，去廚房逛了一圈，出來陪她擇菜，問：「最近怎麼又晒黑了，女孩子家要白白凈凈才好看，我聽闕大妹說，在什麼。。。入境管理處看到你。不是交通隊的嗎？」

「噢，調職了，外婆，你說我不當警察，去干別的什麼好？」

「幹啥都好！最好坐辦公室，別在外日晒雨淋的，哎，要不去當什麼主播，16棟的張老太婆的孫女干這個，聽說賺不少呢，上個月都開寶馬回來了。」

陳穗無奈的笑笑，調侃到「您還知道主播呢？！」

「我又不是那些只會買保健品的老太婆！」外婆嗤之以鼻，陳穗終於撲哧一笑，說：「我再炒個菜，等陳秧回來差不多可以吃了。」

剛說呢，收到陳秧的微信，「姐，我和同學去唱K了，不回來吃了哈，別給外婆說，就說我去圖書館了，回來給你買奶茶。」

陳穗笑笑，直接拿給外婆看，外婆立刻熟練的點開語音：「你這禮拜回來吃了幾次飯？一天在外面野，廁所的水管你也不修，跟你說了好多次了，就指望你姐是不是，小兔崽子。。。。」

外婆繼續罵陳秧，陳穗聽著空調因年久而發出的噪音，望著陽台上那盆茉莉花，心想，大不了就當主播去唄，說不定還能火呢。

晚上陳穗從床底翻到雙大學時買的皮鞋，比較軟，第二天上班穿著站在諮詢台總算要舒服一些了，跟她一起的同事比她早一年多來，便指使她：「今天保潔阿姨沒來，6號辦事窗口有個小孩嘔吐了，保安讓你去收拾下。」

「哪個保安？」

「就是老劉唄！」

「我不認識。要去你去吧，你跟他熟點，還可以一起收拾。」

「欸，我說你這個人到底懂不懂規矩啊！」

陳穗現在聽到這句話就火大，正準備發飆，入境處的主任走到他面前，「你是陳穗吧？」

陳穗點點頭，主任道：「上面有新的工作安排，你跟我來一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