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指揮官和歸來的葛盡

第二天，葛盡醒來在一輛疾馳於曠野中的越野車上。

負責開車的是萊恩?托斯坦夫，只見他正戴著副暗金底色的蛤蟆鏡，單手把握著方向盤，把另一隻胳膊架在完全搖下的車窗邊框上，一邊哼著跑音嚴重的小曲，一邊將油門踩盡到底，讓座下越野車的引擎不斷聲嘶力竭地咆哮，與自己的哼唱聲相和成調。而在他身旁的副駕駛座上，端坐在那個位置的身影這次終於不再是雷打不動的UMP45，而是另一位葛盡同樣眼熟的人形——AK-47了，只是相比之自家那位在各方面（尤其是吃喝）上都和56-1有著良好共性的樂天型金髮少女，眼前的這位正背對著自己的人形顯然是一種更富野性氣息的「進化型」存在，這種認知層面上的明顯差異感並非僅僅只是因為她有著一頭十分粗糙雜亂的金色長發和曬出的一身與萊恩同款的深小麥色皮膚那麼簡單，而是源於其內在的「氣場」，類似這種難以言明道清的感覺……可能這也正是前線戰士和身居後方的新兵們之間最大的差異點所在吧，如果說自家的那位AK-47就像是一隻時刻搖著尾巴頂著一臉樂呵表情沖你傻笑的大金毛的話，那麼眼前的這位AK-47，就是一頭不折不扣的……

獅子。

一頭正不斷散發著「生人勿進」的冷冽氣場，似是周身稍有一絲風吹草動就會毫不猶豫地直接兜臉一爪子揮來的兇悍母獅子，也不知這是在和那位「獅子前輩」一塊兒相處久了或是受其長久指點訓練后的必然結果，還是說這位AK-47其實打從一開始就是位極度個性化的選手。

就像自家的那位UMP45一樣。

這麼想著，葛盡便又順勢將目光扭向了自己的身側。

名為UMP45的少女，此時正挨坐在自己的身旁，把腦袋抵靠在自己的肩膀上，靜靜地合眼安睡著……凝視著她那一臉平靜的睡顏，默然片刻后，葛盡突然抬起手，伸出一根手指點落在女孩小巧的鼻尖上，輕輕地戳了戳——

「小心一會兒別被她揍喲。」

從前排突然飄來了萊恩刻意壓低下嗓門的聲音。

「說的也是。」笑著蜷起手指，轉而將那幾束垂落到她嘴邊的髮絲重新撩回到她的耳後，接著葛盡又輕手輕腳得稍稍端正了一下坐姿，然後抬頭看向了駕駛座上的萊恩?托斯坦夫——對方似乎也正透過車窗前的後視鏡打量著這個方向，「早，萊恩前輩，我……這是睡了多久了？」

「近十八個小時吧。」

一邊往順時針的方向微微打轉著手中的方向盤，萊恩一邊撇起嘴角，說，「你也是真夠厲害的，才只喝了一杯酒而已，居然就直接躺下不省人事了那麼久。剛才我還在想，要是等開到你家指揮部的門口了，你小子還沒醒過來的話，我是把你直接扔在大門外然後拍拍屁股上車就走呢還是再費點力氣把你扛進去呢——說實話，我曾和各種各樣的人在酒桌上打過交道，其中既不乏真正千杯不醉的海量，也不缺或是因為過敏或單純就只是因為不喜歡所以滴酒不沾的小白，但是奇葩成你這樣的，倒也真是第一次見……說起來，你現在有感覺哪裡不舒服么？」

「不舒服？」

「頭暈頭痛、噁心想吐之類的。」

「額頭這邊好像有一塊在隱隱作痛，這個算么？」

「那個的話，應該只是因為你昨天失去意識的時候剛好一腦門子磕在了桌子上的緣故吧。」萊恩揚了揚眉毛，「就當給這次珍貴的『初體驗』留個紀念吧……不過沒感覺就好，畢竟昨天是你第一次喝酒，而且只一杯就直接喝躺下了，按理說不管今天會出現多嚴重的宿醉反應都是正常的……所以我剛才真沒說錯，你小子就特么是個真正的奇葩，明明既不是對酒精過敏也不是那種打死不碰酒的類型，喝完之後也不會有什麼難受的反應，但這個微妙到堪稱傳奇的酒量到底是個什麼情況？」

「……大概，是與酒無緣的意思吧？」

「不能喝酒的人生可是瞬間就失去一半的樂趣和意義了呀。」

「那只是對像前輩你這樣的酒鬼來說吧……」用寫滿著微妙的目光掃了眼前排的萊恩后，葛盡稍稍下壓了一點肩頭，好讓45倚靠得更舒服一點，然後他將目光送出了窗外，「我的話，畢竟在這之前的二十一年裡從來都沒有碰過這種東西，雖然不至於討厭，但也確實沒覺得這東西對我來說能有多重要，起碼……在對付鐵血這方面，它幫不了我的忙。」

「……你還真是個死腦筋啊。」

「有么？」

「不光是個死腦筋，還是個喜歡鑽牛角尖的戰鬥狂魔。」朝窗外滿是頹荒的道路旁吐出一口清痰，然後用手背抹了抹嘴角，再次抬眼掃向後視鏡中的葛盡，萊恩張了張嘴，沉吟片刻后，說，「作為你的前輩，以及一個已經在前線上摸爬滾打了三年多的人，我在這裡先送你一句忠告吧：永遠不要想太多，更不要想當然，你只是個人，並非無所不能，或許你的這份熱血和闖勁會讓大家覺得你與眾不同，但若一心只知道闖和莽，那麼等在你面前的，遲早只會是死路一條。」他的話音暫頓了幾秒，然後又繼續起口道，「每個指揮官都有獨屬於自己的那套行事和戰鬥風格，這點無可厚非，尤其是在親上火線、和人形們並肩作戰這一點上，你很讓我欽佩。但如果只是一味地死抓著『由你自己來和鐵血死拼』，並把這種搏命的方式認定是對這些可愛女孩們的一種保護的話……」說到這兒，他突然猛地一腳把剎車整個踩死到了底，於是伴隨著一陣刺耳的尖銳刮磨聲，車上的所有人都被巨大的前沖慣性推得往前方重重得甩身撞去——這陣動靜直接驚醒了之前仍睡得一臉香甜的45，雖然在一旁葛盡眼疾手快的保護之下，她仍安好無恙得坐在自己原來的位置上，但這種暴力催醒的做法讓她的邏輯核心一時有些難以反應，於是她只能呆睜著茫然的雙眼，愣愣得傻坐在原地，看著前排的萊恩抬手摘下墨鏡后，轉過身來直盯著她身旁的男人，一字一頓得緩聲往外蹦話道：

「你，有考慮過她們各自的想法么？」

?

半小時后，重新起步上路的越野車再次開始減速。

不過這次，是因為葛盡的指揮部已經近在眼前了。

「趁你還在後排昏睡不醒的時候，我往你的指揮部里打了通電話。」透過車頭的前窗玻璃往大門的方向遠遠望去，可以看到在大門外的道路旁，此時已經有二十多個躁動的小腦袋「扎堆」在那裡了。對於此種景象，萊恩是這麼解釋的，「接電話的是個女孩，聲音聽上去挺元氣滿滿的，我把你大概的『到家』時間跟她簡單交代過一聲后就把電話掛了，看這架勢……這應該是她組織起來歡迎你回家的『迎親隊』吧？」

「應該是。」

目光挨個點過人群中那一張張熟識的臉，最後定格在了位於隊伍的最前方，努力掂著腳尖往這個方向翹首以盼的那個名為「伊水惜」的女孩的身影上，葛盡微揚起嘴角，輕聲說，「她是我的軍需官，在我不在指揮部的這段時間裡，全靠她幫我打點著各種雜事瑣務……真的辛苦她了。」

「畢竟攤上的是個愛玩命的指揮官呢。」

「……我也不是專門奔著玩命去的啊。」

「說起來，既然在你離職的這段時間裡是讓軍需官來負責管理一切事務的話……也就是說，你到現在都還沒有設立過副官么？」

「之前赫麗安長官也和我說過這個問題，不過……該說是一直都沒能靜下心來好好考慮下這個問題呢，還是實在沒看出來有誰是適合干這個活的料呢……感覺現在的她們光是為了應付每天的訓練安排就已經很辛苦了，我也不想再把更多其他方面的壓力分攤到她們的頭上去。」說著，葛盡便聳了聳肩膀，苦笑道，「所以在等到有哪個確實是適合被委以副官之職的人形到我這兒來報到之前，還是由我來繼續多辛苦一下吧。」

「哦豁，這樣啊。」

扯開一抹齜牙咧嘴的微笑后，萊恩便不再多說些什麼了。

半多分鐘后，減速到底的越野車終於停穩在了道旁，在將兩位搭「順風車」的旅客卸下在路邊后，沒有留給對方多說任何廢話的時間，萊恩又再次一腳油門踩盡到底，乘著越野車的引擎呼嘯轟鳴的尾音，揚著煙塵開始向道路的遠方飛馳離去。

默默地站在原地，目送著對方車后閃爍紅光的尾燈在那片土黃色的塵浪中漸消漸滅，直到再也看不到丁點形跡后，葛盡這才揚起眉毛，輕吁出一口長氣。

然後他轉身，面向身後那些已經開始慢慢包圍過來的自家人形們，他笑著，開口道：「好久不見了，各位，我回來啦啊噗——」

「咩！」

「喵！」

結果沒等他把招呼先打完，率先從人群中飛身而出的兩抹陰影就直接撞在了他的身上，把他剩下的話頭又給生生堵回到了他的喉嚨里去。作為目前指揮部里最大的兩隻類人形貓科動物，傻蠍子和IDW在平日里的各類生活習性可謂是完美得遵循著某八字真言的指引：放飛自我，隨心所欲。在之前與她們相處的這一個月還沒滿的時間裡，葛盡就已經無數次得見識和感受過了她們那各種疑似向具有貓科血統的祖先「返祖」后的詭異行徑，諸如在說話時以「喵」字發音為開頭和結尾，及喜歡鑽在各種狹小的地方里睡覺等等……並且相比之IDW，傻蠍子的各種表現要更詭異一點，因為丫還多學了一門外語：咩。

至於身為戰術人形的她們為什麼會憑空多出個具備貓科血統的祖先……連這種一聽就知道是在扯淡的東西都會較真的你還真是可愛啊。

綜上所述，在長達數……日的闊別後，當看到自己的「頭號餵食者」終於又再次手腳健全、活蹦亂跳得出現在自己的眼前時，這兩隻貓科動物終於再難按捺住自己的野性本能……啊不，是感動情緒，直接從人群中相繼撲身而出，挨個兒撞在了葛盡的身上。

然後，順勢把葛盡撲倒在了地上。

「噗——」猝不及防之下，被兩位少女迎面而來的「熱情撲擊」直撞得腳下一陣踉蹌，然後就勢摔躺在了地上的葛盡在象徵性地做了一番掙扎后，苦笑著將手掌按在了兩位少女的腦袋上，「好啦好啦，好久不見，我回來了……話說回來你們倆是不是都吃胖了，怎麼感覺比幾天前我最後一次見你們的時候要重了不少？」

「長官！剛一見面就提少女的體重是很失禮的行為哦噠喵！」

「咩！」

「說人話。」

「咩錯！」

完蛋了，時至今日，感覺不管是什麼樣的三觀再重塑計劃都已經無法再對這隻傻蠍子的三觀起到哪怕丁點的補救效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