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並肩看這落寞人間

第26章 並肩看這落寞人間

陸清兒來到這方小天地便如那脫韁野馬,玩的不亦樂乎。

望過浩渺青山,得清風拂面,飲一碗綠水,林間松翠如煙,崖前無盡深淵,有夜色襲來,星辰入眼。

一方天地隨心運轉。

踏入一地,三月春風得意。

再轉身時,便是白雪皚皚,冬雷隆隆。

這樣的幸福不需要錦衣曳地椒蘭裊裊,也不需要絲竹靡靡奴僕成群,更不必金樽美酒山河錦繡。

一家三口在這方天地足足停留月余。

離去的前一晚,風雪漫天。

陸慈與洛雲煙促膝長談。

「雲煙,人有千面,陰暗的,沉默的,孤獨悲慟的那些,僅僅是忽爾忽時地抵抗都已筋疲力盡,因而像風,像山月,像野墟炊煙,與夜色相伴。」

「在你尚未出現在我面前的時候,我可以隨天地行停,為那一口浩然氣跋涉千里江山。」

陸慈頓了頓,看著身旁的佳人,眸間溫和。

「自你出現后,我第一次感覺到了羈絆,它束縛著我,告訴著我,我的生命中出現了需要我耗費百般心思呵護的人。」

「但是我從未有過悔意。」

洛雲煙望著他,就那麼靜靜的看著。

「所以我希望你,再做任何決斷時,都能告訴我,我不想追悔莫及,雲煙,你知道嗎?」

洛雲煙知道陸慈意有所指。

女子武神。

她突然淺笑開口,眸間似有追憶。

「我的前半生好似如履薄冰,像雲朵一樣無所歸處,漂泊無定,只求武道精進。」

「縱使百星穿過,或深情或潦草,卻無一人能使我與之相擁,踏實的墜落。」

這一刻,凜冬退散。

「你說的,我都記著,每一句,每個字。」

陸慈緩緩將洛雲煙擁入懷中。

她曾經嘗試尊重理解所有世事,未知或已知,期望或厭倦,晦澀幽暗或明亮澎湃。

未曾戀愛,亦甚少與男子來往。但卻不乏對其的探究。

於文字里,於友人處。

之後,他出現了,與她並肩看著這個落寞的人間。

陽光緩緩充斥著天地間。

陸清兒依依不捨。

最終還是一齊離去。

畢竟日後的機會還多著呢,那個能通往這裡的璽印,粑粑可是已經送給她了呢。

陸清兒撩起袖子,白皙的手臂上有著一個小小印記。

璽狀。

回到別墅中,便有許多需要他過目的國事。

他又成了那個為九州扛鼎的大夏國士。

從那方小天地歸來,他對自身心境脈絡似乎有了進一步的了解。

在那方小天地中,他似乎才是真正的陸慈。

回來后,便好似心境中上了一層枷鎖。

「陸慈就只是陸慈…」

陸慈幾乎已經明悟。

或許已經可以著手叩問心關,破局一事。

可有些時候,看的越清楚,便越困難。

非是不能,只是不願。

他如何能拋棄了這大夏億萬子民,與心中抱負背道而馳?

若要放下一切,方能破局,又有何意義?

成了那世外高人,從來都不是他所想所需的。

若入世到了最後再次出世,他有何臉面再回書院,更是再無顏相見先生,愧對先生的淳淳教誨。

先生,到底何時才會出世?

這天地已經是岌岌可危,世道人心都已經到了那所謂一線間,隨時可能徹底淪落。

陸慈怕自己撐不到那一天。

若先生未出,他亦身死,這天地便如熔爐,生靈置身於水深火熱中苦苦煎熬,萬物塗炭。

誰都可以死,誰都會死,可他不能倒在下一個扶大夏之將傾之人未出現時。

長安道,人無衣,馬無草。

何不歸來山中老。

他不願讓那等苦難加諸於大夏生民之身。

陸慈忽然記起了一人。

他便提著兩壺酒,走入太安城中的一處深巷。

這裡還保留著兒時的模樣,衚衕巷口,四合院里。

只是比起從前,清冷許多。

年輕人走了出去,垂暮老人守著空宅死去。

一直走到巷尾處,方才見著了他曾經來過的那處宅子。

門前對了許多空酒罈,門裡時不時還有瓷器落地的碎聲。

陸慈推開門,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個躺在太師椅上的年輕人,一襲青衫,不修邊幅。

卻依稀可見曾經風流。

青衫年輕人似乎未曾發現來客,只是一杯杯,一碗碗,嗜酒如命。

飲完一壇清酒,他方才瞥眼望去那門口來客,醉眼朦朧。

只是一眼,便收回視線,繼續飲酒。

他飲酒時,總是閉著雙眼。

似乎這樣才能讓他更痛快些。

陸慈並未有任何怨懟,只是感嘆他不愧是那最有古時狂士氣節的今世之人。

青衫年輕人抬起酒杯,一飲而盡,依舊未曾睜眼,只是隨口道:「休要辱我。」

他曾經最瞧不起那所謂狂士當歌。

如今也是。

陸慈恰巧知道。

見青衫年輕人回話,陸慈溫潤而笑,言簡意賅,「我已時日無多。」

如晴空生雷,當堂炸響。

青衫年輕人飲酒的動作微頓,卻不停。

「那又如何。」

「我想請你出山。」

陸慈笑道。

青衫年輕人似乎飲酒更甚剛才,笑意譏諷,不去出聲。

又是一壇酒飲完,青衫年輕人似乎有些乏了,站起身來伸了個懶腰,便躺在太師椅上呼呼大睡。

陸慈就只是站在門口。

一步未動。

似乎站久了,陸慈便坐在門檻上,打開一壇自己帶來的酒水,對月獨酌。

青衫年輕人曾經也喝酒,但卻不是今日這般嗜酒如命。

只是他想一直這樣醉眼朦朧下去,便可無需正眼看人間。

為了看淡世間,模糊了雙眼。

儘可能的遠離人間。

只是心底有不平,曾經意氣藏胸,終究是不捨得。

捨得二字,世上有誰能過?

陸慈不行,年輕人也不行。

陸慈飲下一壺酒,輕聲呢喃道:「眼睛從來都不是為你指引道路,他只是為你看這塵世,最終為你選擇的道路,是心。」

也不管他能不能聽見。

當時年少春衫薄。

騎馬倚斜橋,滿樓紅袖招。

曾經意氣風發,占著天下風流的年輕人,怎地就成了這番模樣?

陸慈捫心自問。

這世道就真那麼差嗎?

可我已經在很努力地彌補了啊。

為什麼你們連看都不肯看一眼?

陸慈苦澀無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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