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3

寒露無聲天際涼，瑟瑟蕭雨入黃昏。

秋風故作高姿態，遍燒楓林染碧霄。

長樂宮前梧桐紅成了一片，層林盡染，浸染霜天流丹之色，灼燒着清涼的天。

院中彩鳳姑姑正在澆花，她將湖中的水用神力引出，然後盡數噴灑在長樂宮四周，一層一層的水花濺開，帶起一抹又一抹彩虹。

音筠坐在梧桐樹下的鞦韆上，她的腳下是一隻嗑榛子嗑的正歡的松鼠，憨態可掬。

此時她左手拿着針，右手拿着白絲帕，飛針走線，一隻張揚的肥鳳凰跳躍在絲帕上，像極了女兒跳腳時的模樣。

正想着女兒，不遠處就傳來女兒的嬌聲，「母神——」。

音筠眉眼一彎，張開了手，一個玉雪可愛的小胖墩就扎進了她的懷抱，母神母神的撒著嬌，音筠的心軟的一塌糊塗。

「鸞鸞怎麼了？」她輕聲問道。

鳳神鸞把頭埋在母親的懷中，不出聲，過了許久才悶悶的說，「別人家的娘親都出席了。」

音筠一聽愣了，手也不住的顫抖。

鳳神鸞抬起頭，手腳並用爬上了母親的膝蓋，掰著肉指頭說道：「流瀧哥哥，鳳舞瑤鳳舞俞，燕南尋這些人的母親都出席了，母神，為什麼你從來都不出席我的生辰宴會呢？去年鳳舞俞還跟我炫耀，說每年她的生辰宴會她的母后都會去，可母神我的生辰宴會你從來不來，這是為什麼？」

音筠輕摸著女兒的頭，心中一片苦澀，「那是因為母神不喜歡太過喧嘩的地方。」

鳳神鸞悶悶地嗯了一聲，在也不做聲，只是玩弄著自己的小肉指頭。

音筠看着悶悶不樂的女兒，那小嘴撅的可以掛七八個葫蘆了，突然脫口而出道：「要不母神陪你去看看？」

鳳神鸞猛地抬起小臉蛋，瞪大了眼睛，問道：「真的？」

音筠說出這話時她就後悔了，但是看着女兒歡喜張揚的小臉，還是點了點頭。

鳳神鸞頓時咧開小嘴喜笑顏開，一下子跳到地上，興奮地拉着音筠的手，「母神，事不宜遲，我們趕快走吧。」

音筠笑道：「等母神換身衣服再去也不遲啊。」

鳳神鸞乖乖地坐在鞦韆上等母神換衣服，這時彩鳳姑姑走了過來。

剛才她已經聽到鳳神鸞和音筠的談話了，她是再三猶豫，最後還是忍不住上前對鳳神鸞說道：「殿下，您剛才實在是不應該讓神后和您一起去那裏。」

「為什麼？」鳳神鸞問道。

彩鳳姑姑突然激動道：「因為……」

「彩鳳！」一聲呵斥打斷了彩鳳姑姑的話，鳳神鸞聞聲看去，只見自家母神穿着明黃色神后正服，正神色不明地看着彩鳳姑姑。

「母神——」鳳神鸞奔去，拉着母神的手道：「母神好漂亮。」

音筠一擰鳳神鸞的小鼻子，道：「小油腔，就知道哄母神開心，走吧。」說着帶着鳳神鸞以及一眾宮人走出了長樂宮。

鳳神鸞高興壞了，又蹦又跳，不遠處傳來她歡快的聲音，「母神，我今晚要背十本書，寫一百首詩，練三千個字……」

「你可要說到做到。」

「當然！」

……

一行人浩浩蕩蕩地來了臨華殿，守衛在臨華殿門口的侍衛看到音筠都吃了一驚，剛想進去通報，這時大殿中傳來眾人在議論選伴讀的聲音。

音筠停下腳步，一邊細聽，一邊打手勢示意門口侍衛不要出聲。

越聽她的臉色越沉，待聽到銀鳳王說，「既然如此鳳兄沒有給，那我……」

「不行！」音筠大步走進臨華殿，臨華殿眾人看到音筠后頓時大驚失色，更有甚者如蒼鳳王及其夫人臉都白了。

銀鳳王臉色陰沉了下來，暗罵了一句婦人誤事。

他滿眼警惕的看着音筠，一手握住劍柄。

這時一隻手伸過來按在銀鳳王握劍柄的手上。銀鳳王轉頭看向笑對自己的鳳絳天，慚聲道：「是我失禮了。」

鳳絳天笑不做聲，拿開了手，看了一眼銀鳳王，眼中暗含警告。

這一幕兩人動作極快，幾乎是一眨眼間，大多數人都沒有察覺，可是卻不包括鳳絳銘。

鳳絳銘看了一眼音筠，又看了一眼銀鳳王，心生一計。

鳳絳天快步走下台階走到音筠身前，握着她的手，柔聲道：「你怎麼來了？」

「哼，我不來你就真的讓八位諸侯的世子世女入王畿給鸞鸞當伴讀？」音筠冷笑一聲，反問道。

鳳絳天悄聲道：「這事你聽我的就對了，我怎麼能害自家寶貝呢？」

「哼，你明知道……」音筠的態度也軟了下來，但還是不放心。

雖然後面那半截話愛妻沒有說，但鳳絳天和她心意相通，又怎會不知呢？

他輕輕拍了一下音筠的胳膊以示安撫，表示一切有他。

音筠看着自己的丈夫，心中無限甜蜜，她點了點頭。

「鳳神陛下，舞瑤願意入王畿給公主殿下當伴讀。」這時鳳舞瑤突然站了起來，自動請纓道。

「陛下，風流瀧也願意入王畿給公主殿下當伴讀。」緊跟着風流瀧站了起來，對着鳳絳天拱手道。

「舞，舞俞也願意當伴讀。」鳳舞俞心不甘情不願道。嗚嗚，疼啊，姐姐都快擰死她了，她的大腿啊。

其他諸侯王一看這架勢不行了，銀鳳王以及鳳絳銘親王的世子世女都已經請纓了，他們若是再慢一步，怕是鳳神會對他們心有不滿，於是個個示意自家孩子起來請纓。

很快鳳神鸞的伴讀就定下來了，一共十二個，都是諸侯王的天之驕子們。待得明年春季梧溪書院開學時，各個王世子王世女們便入王畿鳳宮居住，和公主殿下共同在梧溪書院讀書。

一見諸事妥當，鳳絳天開懷大笑，當即落座舉起酒杯邀在座諸位痛飲。

宴會重新開始，可誰也提不起興緻，就連臉上的笑意都是勉強，裝也裝不下去。南岐王夫人偷看了一眼高座上的音筠，心中惴惴然，但更多的是可惜，這好好的人怎麼偏偏是……。

……

次日

鳳神鸞送走了風流瀧等人。她並沒有回含光殿，而是轉身去了鳳絳天的勤政殿。

鳳絳天罕見的沒有處理政務，他正對着一盤棋沉思。知道鳳神鸞來了，他頭也沒抬，只是冷冷的說了一句，「你過來看這盤棋怎麼下？」

鳳神鸞心知鳳絳天這是不滿自己在慶生宴上頂撞他。

她走過去，看着父親面前的棋局，只見白子和黑子相互纏繞，雖是表面上不分上下，但隱隱能看出黑子的頹勢。

「若是要讓黑子贏，該怎麼做？」鳳絳天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鳳神鸞看這局勢，黑子居於中央，雖是勢力強大，但是周圍的白子將黑子團團圍住，只差一個契機就能將黑子吞併。

鳳神鸞唇角勾起，露出與她性格不相符的老道，她說道：「其一當慢慢引白子入黑子包圍圈中，其二蠶食白子薄弱部分。這白子表面上看起來連接的穩固，但事實上都各自有各自的中心，聯縱不成。」

鳳絳天點了點頭，按照鳳神鸞所說的又擺弄著棋局，當鳳神鸞看到最終的棋局還是忍不住瞳孔一縮。

棋局還是不能分出勝負，那被黑子包圍的白子表面上看着似是被黑子牽制住，但實際上白子仍有迴旋的餘地。

鳳神鸞不假思索，小胖手銜起一枚看似最起眼實則最無用的黑子放入最為關鍵的地方，果然棋局轉敗為勝，白子一片狼藉。

鳳絳天的神色稍愉，但是出口的聲音還是沉沉的，他對着鳳神鸞不耐煩地擺擺手，「那裏有一堆奏摺。」

鳳神鸞乖乖的跑到鳳座上，熟練地拿起硃筆在奏摺上批閱。

若是讓鳳神族的大臣看到非要眼珠子掉一地不可。

鳳神族等級森嚴，所有鳳凰根據血脈身份分為三六九等，男女之間也分了男尊女卑的等級，各等級之間不可逾越，等級神聖不可侵犯。

現在鳳神族最尊貴的王座被一個七歲的女娃坐在屁股下，最要命的是本應讓鳳神族最尊貴的王批閱的奏摺居然隨便丟給一個小女娃批閱。要是被別人看到並參鳳神鸞一本，就算是鳳絳天也護不住她。

鳳絳天下了一會兒棋，站起身來，踱步到鳳神鸞身旁，隨手拿過一本奏摺翻看起來，越看臉上笑意越遮不住，他抬起手拍了拍鳳神鸞的肩，道：「我兒遠見卓識，絲毫不輸於男子。」

鳳神鸞知道鳳絳天有話要說。

她停下筆站起身看着鳳絳天，待得鳳絳天坐下之後才問道：「父神讓八大諸侯的世子世女入王畿做我的伴讀，一也是要監視諸侯王的繼承人並對諸侯王起到警示作用，二是要讓我與各位諸侯王繼承人相互熟悉以便未來的統治。」

鳳絳天道：「不錯，我鳳絳天的江山又怎能輕而易舉地便宜了別人，我女兒巾幗不讓鬚眉怎麼就不能繼承大統了？風流瀧再優秀，也只能是外人。只是如今王畿勢弱大不如前，你祖父在世過分疼寵你二叔，以至到最後讓他權勢越來越大。現在可真是一發不可收拾啊。」

鳳絳天繼續說道：「你那二叔若是繼位，到時怕是你和你母神就麻煩了。」

鳳神鸞不解，對鳳絳天說道：「縱使如此，只是，鳳族沒有女子稱王的先例。銀鳳王和流瀧哥哥豈不也能護阿鸞和母神的周全？」

鳳絳天嗤笑，「其一，我鳳絳天的江山怎能交給外人。其二，風流瀧就算能護住你，但絕對不護不住你母神，他日若是父神出了事，受苦的首當其衝便是你母神。」

鳳神鸞瞪大了眼，踮起腳，用小肉手遮住鳳絳天的嘴，「父神你不準這麼胡說，你好好地怎麼能出事呢！你和母神為什麼不給我生個弟弟，這樣就有名正言順的繼承人了。」

鳳絳天沉默了，半晌他對鳳神鸞說：「這件事為父暫時不能告訴你，等你繼承大統了，為父再慢慢跟你說。」

鳳神鸞見父神臉色嚴肅，知道其中必定涉及到母神，因為只有涉及到母神，父神的表情才會像現在這般嚴肅。

鳳神鸞點了點頭，告退離開，快走到門口的時候，她扭頭問鳳絳天：「父神，流瀧哥哥會是我將來的夫婿嗎？」

鳳絳天哈哈大笑，道：「你來這裏就是為了問父神這句話？流瀧這孩子優秀的很，為父也很看好他。阿鸞，你放心，流瀧最後一定會是你的夫婿。」

鳳神鸞小臉微紅，小跑出了勤政殿。

鳳絳天的微笑收了起來，眼中是滿滿的擔憂，他從抽屜中取出一疊密報，他沒有讓鳳神鸞看到。

鳳絳天嘆了一口氣，魔族這幾年的動作越來越大了，鳳神族的護族大陣怕是要堅持不住了。這場仗早晚都要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