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玉中帶血
()時辰已是傍晚了。天空灰濛濛的一片，讓人感到很是壓抑。肖贄抬眼看了看山下，錯落的房屋點綴在黃昏的山坳里，模模糊糊已看不真切，只隱約閃爍著幾束燈光。
肖贄看了看家的方向，又回頭望著墳地的墓碑，心中越發沉重。山上此時寂然無聲，連鳥雀也已斂羽歸巢，清幽得彷彿天地間獨此一人。
肖贄心中溢滿悲愴和愧疚，還有巨大的無奈。小時候祖母曾帶著他給當地有名的劉半仙算過一卦，說他「忙忙碌碌苦中求，何日雲開見日頭」，如今看來頗為應驗，辛辛苦苦一番不仍是孑然一身么？甚至連養育他二十幾年的祖母的最後一面也沒見到！
可是劉半仙又說自己「命格異常」，「柳暗花明處，逍遙富貴時」，只是不知道這到底是何時何處啊，我這艘漏船怕是連橋頭都靠不上了！
肖贄重重地嘆息幾聲，眼角苦澀的淚花無聲划落。今天下午與其說是固執地彌補心中的愧疚，還不如說是與最親的祖母作無聲的傾訴和交流，如果這世界上真有靈魂存在的話，相信祖母也會為孫兒愴然而涕下。
肖贄伏下又重重地磕了幾個響頭，起身才覺得腿都發麻了。挪著坐到一邊，揉了揉發酸的腿踝，才發現右腿腳踝處不知道什麼時候被山中的荊棘划傷了好幾道口子，正外泛著血絲。用手拂去血漬，才省悟手裡一直握著祖母給他的遺物。
肖贄這才仔細端詳著手裡的東西。給大哥的好象是一個金戒指，據說也是祖母娘家祖傳。手心裡是一個玲瓏剔透的玉觀音。邊緣泛白，逐漸靠里透著綠，是那種雨後翠竹凝住的綠，讓人心生喜愛；最中心觀音手心處卻是一團暗紅，像血塊凝固之後的那種顏色，邊緣泛著像唾沫般的遊絲。玉的反面有兩個模糊的象形文字，可惜肖贄並不認識；雖然不懂玉，但在家鄉這一帶，帶玉觀音之類玩意兒的人比比皆是，於是肖贄自認為所謂瞎子也能摸三分象，這塊玉質地不錯，可品相不佳，顏色混濁，怕不見得是什麼寶玉之類。不過是照顧了他二十幾年的祖母送給他的遺物，再怎麼著也是寶貝。
把玉掛在脖子上，肖贄又仔細端詳了幾遍。正要放下，忽然心生詫異，那暗血旁邊的遊絲怎麼突然好象長了一些，多了一些？再看看掌心，本來手掌中模糊的血漬已消失不見。肖贄不禁發愣：這玩意兒不會吸血？
取下血玉，將几絲血漬塗抹到上面，仔細端詳半響，沒反應啊？觀音左手執玉露瓶，右手微彈，腳踩蓮花盤，春風化雨般很慈祥地端詳著肖贄。
肖贄迷惑不解，將血玉按在傷口處半響，忽然覺得一種巨大的吸力從腳踝處傳來，全身的血液一瀉千里般向下涌去，肖贄只覺得眼前一黑，一個搖晃，然後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肖贄只覺得做了一個很漫長的夢，二十七年來的生活片段紛至沓來。祖母牽著哥倆喂飯的場景，父親生意失敗暴怒的場景，肖贄去建築工地賺取學費的場景，還有畢業后創業的喜悅，後來死黨曹廣的背叛，公司的行將崩潰，女友的遠離，大哥的腿傷，祖母的墳地，一幕幕潮水般襲來；肖贄只覺得頭部要爆炸開來，「呼」地一聲醒過來。
四周黑漆漆的一片，只有窗口有微弱的月光勉強地要滲透進來。原來在家裡！肖贄拭去額頭的汗水，翻身起床。家裡也是靜悄悄的，走到大廳才聽到父母房間的聲音。父母驚愕地看著推門而入的肖贄；哥哥肖權推著輪椅過來，拍了拍肖贄的手臂，「你沒事了？」
肖贄父母也迎了上來，肖贄母親董玲玉一手撫著肖贄還有些蒼白的臉龐，一手扶著他的手臂，擔憂道：「小贄，你嚇死媽媽了，你知道嗎？你怎麼暈倒在山上了啊，要是出點意外，你叫媽怎麼辦啊？」
肖贄父親肖定山一反常態，一改以往一開口就教訓人的習慣，關切地在旁邊看著兒子。
肖贄心中涌動一鼓暖流，望著慌張的母親，老邁的父親，還有輪椅上的大哥，這就是家人和家的感覺！
「沒事，只是可能急急忙忙的趕了一天的路，有些累；再加上在山上坐久了，突然起來有點貧血。」貧血倒真的是貧血，不過是被那什麼觀音玉吸的貧了血，哦，玉呢？肖贄打斷要說話的母親，「那塊玉在哪裡？就是奶奶送我的那塊！」
「哦，就，就放在你床頭柜上。」母親顯然跟不上肖贄的思路，看著急吼吼回去找玉的肖贄，笑罵道：「你奶奶送的東西就這麼金貴嗎，暈倒了還死抓住那什麼玉不放？就只跟他奶奶親，這個小白眼狼。」
肖贄沖回房間，果然見那玉正靜靜地躺在那。肖贄小心翼翼地把它放在掌心，只見玉中心的暗血已經完全擴散開來，遊絲像觸角一樣布滿了整塊觀音玉，而且顏色比之前鮮紅了許多！
肖贄好歹是國家名牌大學本科畢業，再加上社會四五年的歷練，此刻也有些傻眼了！他不知道該用什麼科學道理來解釋，難道說這塊玉上附著吸血鬼的靈魂？看來還真得小心了，說不定哪天不小心就被它吸個血盡人亡。肖贄暗自腹誹的時候，肖贄父親他們也跟著進來了。
「過來，我們有事情跟你說。」肖定山一馬當先坐到房間沙發的中心位置上，對著眾人一揮手便坐下。
肖贄心中惴惴，不妙的感覺驀然而生。
肖定山待眾人坐定，咳了一嗓子，指了一下肖贄，說道：「那個，肖贄你奶奶走了，也下葬了；知道你從小跟你奶奶親，也不要太傷心了。年紀到了，有病有災的也正常，也到時候該走了。至於你沒見到她最後一面，不怪你，你盡到孝心就好了。」說完一臉黯然。
肖贄心中也是一片黯然，抬頭看著父親兩鬢已有稀疏的白髮，父親還是那個父親，哪怕生意失敗，說話還是以往當老闆開會的調調，不過氣勢早不如以往了。
「最重要的事情，是你們哥倆把自己照顧好。我跟你媽不要你們操心」，肖定山接著說，「肖贄你公司是不是發生什麼事情了？」
父親的突然提問，讓肖贄一下子愣住了；突然腦中閃過一絲靈光，難道是周曉靈？
「不要瞞著我和你媽，」肖定山語氣蕭索，「我雖然有十幾年沒做生意了，但是你是我養大的；你開不開口，我都知道你存著什麼心思。，工作中碰到什麼問題了？」
肖贄心中一松，還好，他們應該不知道具體情況。「沒什麼大事，只是最近周轉上出了點問題。我能解決。」
「我和你媽把存摺上的錢湊到這個卡上，你拿去用，看能不能應點急。」父親掏出銀行卡遞給肖贄，「這個錢大都是你之前給我和你媽的。存著也沒用，拿去用。」
肖贄大驚，忙站起來擋著遞過來的卡，「爸，你這是幹什麼？我說了能解決，都是點屁大的小事」，怕他不信，又信誓旦旦地說：「以前經常會遇到類似的事情。你做過老闆你也清楚，沒多大事。」
董玲玉拿過卡，塞到肖贄手中，低頭有些哽咽道：「小贄你就聽你爸的。你說你們兄弟倆，你哥哥現在都這樣，你要是再出點什麼問題，你叫媽怎麼活啊。」
肖贄無奈地接過銀行卡，忽然心中升起一絲明悟，不禁咬牙切齒，周曉靈啊周曉靈，你真正是害我不淺啊！
「叫你收著就收著，哪這麼婆婆媽媽的？」肖定山雙手一揮，領導一般的作派冷著臉出去了。
肖贄心中驚濤駭浪，他知道父母肯定已經知道了公司的惡劣情況，但為了給兒子臉面故意不拆穿。瞬間覺得一股酸澀就要溢出眼眶，忙用力的堵了回去。回頭看肖權還在旁邊直直看著他，目光鼓勵而誠懇。
「這裡面有爸媽的八十萬，還有我的二十萬。」肖權拍了拍肖贄的肩膀，「二十萬其實是我借小舅的，等你什麼時候緩過來了，記得替我還。」
肖贄看著銀行卡久久不語。
「謝謝，哥。」
「我是你哥，我們是一家人。什麼謝來謝去的。」
「那小舅他……」
「不用吞吞吐吐的，想說什麼就說什麼。」說著肖權臉色一冷，「這二十萬就是不還也沒關係，當的起小舅舅這個稱呼就不止值這點錢。」
肖贄對著燈光看著那塊奇怪的觀音玉。在光線的照射下，很明顯地可以看到玉的成分血色已經侵佔百分之六七十了。那些血絲張牙舞爪地向周邊的領域擴張，侵吞綠色，白色也亟亟可危。忽然在肖贄腦中閃過一個念頭，如果真是稀世寶玉，那賣掉應該值不少錢？那樣家裡應該就不要湊錢給我度過難關了？
「我呸」，肖贄狠狠給自己甩了個耳光，這塊玉跟哥的金戒指，當年老人家可是連爸媽都沒給，隔代傳給孫子了。得好好帶上，肯定會給我帶來好運。觀音菩薩啊，從明天起，我就改信你老人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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